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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永远闪耀不歇 | 法国诗选

 寻梦向天歌 2020-04-05

据统计,截至北京时间4月2日12:30,全球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数已经突破94万例,达到940363例,法国累计确诊56989例,死亡4032例,在这场灾难面前,我们真正体会到了“命运共同体”的含义。

本期我们一起来走进法国诗人温柔纯洁的心灵,祈愿法国人民能够早日战胜疫情,重现热情浪漫的法兰西。

法国诗选

维 庸


弗朗索瓦·维庸(François Villon)法国中世纪最杰出的抒情诗人。他继承了13世纪市民文学的现实主义传统,一扫贵族骑士抒情诗的典雅趣味,是市民抒情诗的主要代表。


墓铭和小诗

在这间顶楼上安睡的人,

是被爱神之箭射中的人,

他名叫弗朗索瓦・维庸,

是个贫穷的卑微的学生。

他从未拥有过一块土地,

他却送掉他的一切东西:

桌子、搁凳、面包、篮子;

有情人,为他唱这首小诗:

小 诗

请赐予他永久的安息,

主啊,赐予他永久的光,

他没有一只碗、一只盆子,

让他放放欧芹之类的东西。

胡子、头发、眉毛都已光光,

就象剥掉皮的萝卜一样。

请赐予他永久的安息。

严峻的法律将他放逐,

最后由铁锹打他的屁股,

尽管他说:“我要上诉!”

而且说得那样清清楚楚。

请赐予他永久的安息。

钱春绮 译

龙 沙


彼埃尔·德·龙沙(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法国第一个近代抒情诗人。出身于贵族家庭。龙沙曾随从出使,到过很多国家。后因大病成聋,决心写诗。1547年组织七星诗社。1550年发表《颂歌集》(Odes)四卷,声誉大著。1574年所写组诗《致埃莱娜十四行诗》(Sonnets pour Hélène)被认为是他四部情诗中的最佳作品。

悼玛丽之死

就象看到蔷薇枝头,在五月里,

那青春的鲜花,朵朵含苞初开,

黎明在破晓时用露水去灌溉,

使天空也嫉妒它鲜艳的丽色;

它使庭院和树木充满了香气,

在它花瓣里休憩着优美和爱;

可是,想不到酷暑和暴雨袭来,

花瓣片片零落,它竟枯萎而死。

你的娇滴滴的青春也是如此,

当天和地都在赞颂你的美丽,

死神攫去了你,你已化成来灰。

这满壶的牛乳,这满篮的鲜花,

还有祭奠之泪,全都请你收下,

让你生前身后都象一朵蔷薇。

钱春绮 译

拉马丁


阿尔封斯·德·拉马丁(1790-1869)是法国十九世纪第—位浪漫派抒情诗人,作家,政治家。其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前驱和巨擘。他的抒情诗感情真挚,音韵优美。他的主要作品有《新沉思集》《诗与宗教的和谐集》等。

湖①

难道就这样永远被催向新的边岸,

在这永恒之夜里漂逝着永不回头?

难道我们永远在光阴之海里行船,

  就不能有一日抛锚暂驻?

湖呵!一年还没有完成四时的运转,

她原该同来探望这片亲切的湖波,

看呵!只有我一人来坐在石上、波前,

  这石呵,你也曾见她坐过。

那时你也就这样鸣吼在深岩之下,

也就这样冲击着它那皱裂的胸腰,

也就这样被风儿吹起你波浪之花,

  直溅上她那可爱的双脚。

有一夜,还记得吗?我俩悄悄地荡桨,

波之上,晴空之下,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远远地能听到荡舟人举棹悠扬,

  拍着你的微波,和谐相应。

忽然有一种妙音,人间世从未曾有,

引起了回声反射,惊破湖岸的沉酣;

湖水凝神静听着,我那心爱的歌喉

  迸发出这样的一番咏叹:

“光阴呵,停止飞行!你呵,作美的良宵,

  也停住,莫象水一般直淌!

这瞬息的妙味呵,让我们仔细领略,

  领略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世间尽有不幸者,他们在向你呼求,

  你流罢,请专为他们流逝;

招他们刻骨愁思连生命一齐带走;

  至于幸福者,请度外置之。

“然而我徒然祈请也难延片刻时间,

  光阴正在背着我而逃跑;

我对这夜说:‘慢点!’而那晨曦的光线

  眼见着就要驱散这良宵。

“因此,爱呵,快爱呵:这点易逝的韶光,

  我们要赶快地尽情享受!

光阴既浑无际涯,人也无停泊之港,

  它长逝,我们也过而不留。”

你,妒人的光阴呵!这样酣醉的时刻,

爱情为我们斟着满杯幸福的琼浆,

怎么能离远我们飞去了,无可奈何,

  速度和苦难的日子一样?

怎么!就不能至少留下它一点痕迹?

怎么!永远消逝了?怎么!消逝得净光?

是那光阴给予的,现在又被它收回,

  再没有还给我们的希望?

永恒呵!空虚!过去!——无底的幽深黑暗

你们把这些时日吞噬去有何用途?

说呀:你们夺去的那种无上的沉酣

  可有再还给我们的时候?

湖呵!阴暗的森林!洞呵!无言的岩石!

你们受光阴矜惜,或者能恢复春期,

美丽的大自然呵,那一宵燕婉良时,

  你至少要留下它的回忆!

愿这回忆留在你风雨或晴明时候,

留在你波浪上的那许多荒僻悬崖, 

愿这些苍松翠柏、笑容可掬的山丘

  都有那良宵的回忆存在!

愿这回忆也随着春风而往来荡漾,

也随着湖边清籁岸与岸相和而鸣,

也随着银额之星用它那柔软微光

  把湖面晃耀成琉璃万顷!

愿这叹息的风声,愿这呻吟的芦苇,

愿你这芬芳空气发出的香味清和,

愿一切听到、看到或呼吸到的东西

  都说道:“他们俩曾经爱过!”

范希衡 译

①这个“湖”是法国萨伏省的布尔热湖;“她”是爱尔菲,也就是查理夫人。1817年爱尔菲原约来此与诗人相会,但到时她病例了,不得不留在巴黎,几个月后就死了,诗人没有能再见到她。这首诗,大音乐家尼代尔迈耶曾为之谱曲。拉马丁在本篇小注里说:“我总觉得音乐和诗一合在一起就互相妨害。二者都是完整的艺术:音乐本身就有其情感;好诗本身就有其和声。”

雨 果


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1802年2月26日—1885年5月22日),法国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人道主义的代表人物,法国文学史上卓越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被人们称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一生写过多部诗歌、小说、剧本、各种散文和文艺评论及政论文章,在法国及世界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明日清晨

明天,破晓时分,当田野微明,

我就启程。你看,我知道你在将我等候。

越过高山,穿过森林,

在远离你的世界里,我片刻也不想停留。

我默默地思索,孤独前行,

外面的世界,不看也不闻。

我弯着腰,背着手,步履匆匆,

满心的忧伤啊,白昼也如黑夜降临。

我不凝望那金色落日的辉煌,

也不远眺驶向阿尔弗港湾的风帆,

到达时,我将在你的墓旁,

放一束翠绿的冬青,和一把盛开的欧士南。

刘嘉南 译

波德莱尔


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法国十九世纪最著名的现代派诗人,象征派诗歌先驱,代表作有《恶之花》。夏尔·波德莱尔是法国象征派诗歌的先驱,在欧美诗坛具有重要地位,其作品《恶之花》是十九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诗集之一,其他作品有《恶之花》《巴黎的忧郁》《美学珍玩》《可怜的比利时!》等。

忧伤与漂泊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远离这污秽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向另一个充满光辉、碧蓝、明亮、

深沉、纯洁无瑕的大海?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由巨大的风琴,隆隆的飓风伴奏、

闷声歌唱的大海,是什么魔力

赋予你催眠曲似的崇高作用?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远离!远离!这里的污泥使我们流泪!

——难道这是真情?阿加特悲伤的心有

时这样说:“远离悔恨、痛苦和犯罪,”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在你的碧空下到处是爱与狂欢,

人们喜爱的一切都值得爱恋,

人们的心灵沉于纯洁的享乐!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那奔跑、歌唱、亲吻、花束,

在山丘后颤动的小提琴丝弦,

在傍晚的树丛中的葡萄酒壶,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是否已远得超过印度和中国?

能否用哀声的叫喊将它召回,

能否用银铃的声音使它复活,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梁宗岱 译

马拉美


斯特芳·马拉美是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和散文家。生于巴黎一个官员家庭。1876年作品《牧神的午后》在法国诗坛引起轰动。此后,斯特芳·马拉美在家中举办的诗歌沙龙成为当时法国文化界最著名的沙龙,一些著名的诗人、音乐家、画家都是这里的常客,如魏尔伦、兰波、德彪西、罗丹夫妇等等。因为沙龙在星期二举行,被称为“马拉美的星期二”。与阿蒂尔·兰波、保尔·魏尔伦同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代表人物。


太 空

永恒的太空那晴朗的嘲讽

慵美如花,压得无力的诗人

难以忍受,他透过悲痛

贫瘠的荒漠,咒自己的才能。

逃跑,闭上眼睛,我感到太空

带着震惊的内疚在把我注视,

我心空空。往哪逃?什么惊恐之夜

能把碎片,甩向这令人伤心的轻蔑?

雾啊,升起来吧!把你们单调的灰烬

和褴褛的长雾全都倾倒在

被秋季灰白的沼泽淹没的天庭

筑起一个巨大宁静的华盖!

你,来自忘河的亲爱的烦恼

沿途找了些淤泥和苍白的芦竹,

以便用从不疲倦的手,把小鸟

恶意穿出的蓝色大洞一个个堵住。

还有!愿悲秋的烟囱不停地

冒烟,炭黑如飘浮的牢房

拖着可怕的黑色雾气

遮住天际垂死的昏黄太阳!

——苍天已死。——朝着你,我奔跑。

哦,物质,

让他把罪孽和残酷的非分之想忘掉,

在殉难者来这里分享

幸福的牲口般的人卧躺的垫草。

既然我空空的大脑最终象

扔在墙角的化妆品盒子,

不能再打扮我哭泣的思想,

我愿在草上悲伤地打着哈欠,面对黑暗的死……

有何用!太空胜了,我听见它

在钟里歌唱。啊,我的灵魂,

也出了声,那可恶的胜利更使我害怕,

它来自或活泼的金属,披着蓝色的钟声!

它穿过雾气,仍象从前那样

如一把利剑,刺穿你本能的苦痛;

在这无用的罪恶的反抗中逃往何方?

我被纷缠。太空!太空!太空!太空! 

飞白 小跃 译

魏尓伦


保尔·魏尔伦(Paul Verlaine 1844-1896),是法国象征派诗人,在法国诗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诗歌艺术上,魏尔伦是一位反叛既有传统的诗人。他也是象征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与马拉美、兰波并称象征派诗人的“三驾马车”。

泪流在我心里

泪流在我心里,

雨在城上淅沥:

哪来的一阵凄楚

滴得我这般惨戚?

啊,温柔的雨声!

地上和屋顶应和。

对于苦闷的心

啊,雨的歌!

尽这样无端地流,

流得我心好酸!

怎么?全无止休?

这哀感也无端!

可有更大的苦痛

教人慰解无从?

既无爱又无憎,

我的心却这般疼。

梁宗岱 译

兰 波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谷中的睡眠者

这是绿色洼地,溪水潺潺歌唱,

疯狂地钩住那些野草的银色

破衣,太阳,从那高傲的山顶上

照下;这是个小山谷,光芒四射。

一个小兵,不带帽子,张着嘴巴,

颈背枕着新鲜的蓝色的水芹

在睡觉;他躺在草丛里,白云下,

注满阳光的绿床上,面色发青;

脚伸进菖蒲里,他睡去。他微笑,

象一个病儿微笑着,睡上一觉。

自然啊,给他些温暖吧:他发寒!

任何香气不能使他翕动鼻翼;

他睡在阳光下,一只手静静地

放在胸口。右胸有两个红洞眼。

钱春绮 译

瓦雷里


保尔·瓦雷里(Paul Valery,1871.10.30~1945.7.20),法国象征派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作有《旧诗稿》(1890~1900)、《年轻的命运女神》(1917)、《幻美集》(1922)等。

海滨墓园

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

它透过松林和坟丛,悸动而闪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里用火焰织成

大海,大海啊永远在重新开始!

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

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微沫形成的钻石多到无数,

消耗着精细的闪电多深的功夫,

多深的安静俨然在交融创造!

太阳休息在万丈深渊的上空,

为一种永恒事业的纯粹劳动,

“时光”在闪烁,“梦想”就在悟道。

稳定的宝库,单纯的米奈芙神殿,

安静像山积,矜持为目所能见,

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

守望着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

我的沉默啊!……灵魂深处的大厦,

却只见万瓦镶成的金顶,房顶!

“时间”的神殿,总括为一声长叹,

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

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

作为我对神祗的最高的献供,

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整个的灵魂暴露给夏至的火把,

我敢正视你,惊人的一片光华

放出的公正,不怕你无情的利箭!

我把称干干净净归还到原位,

你来自鉴吧!……而这样送回光挥,

也就将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正像果实融化而成了快慰,

正像它把消失换成了甘美

就凭它在一张嘴里的形体消亡,

我在此吸吮着我的未来的烟云,

而青天对我枯了形容的灵魂

歌唱着有形的涯岸变成了繁响。

美的天,真的天,看我多么会变!

经过了多大的倨傲,经过了多少年

离奇的闲散,尽管是精力充沛,

我竟然委身于这片光华的寥阔;

死者的住处上我的幽灵掠过,

驱使我随它的轻步,而踯躅,徘徊。

啊,为了我自己,为我所独有,

靠近我的心,象近诗情的源头,

介乎空无所有和纯粹的行动,

我等待回声,来由内在的宏丽,

(苦涩、阴沉而又嘹亮的水池,)

震响灵魂里永远是未来的空洞。

知道吗,你这个为枝叶虚捕的海湾,

实际上吞噬着这些细瘦的铁栅,

任我闭眼也感到奥秘刺目,

是什么躯体拉我看懒散的收场,

是什么头脑引我访埋骨的地方?

一星光在那里想我不在的亲故。

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

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

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

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憧憧,

多少块大理石颤抖在多少个阴魂上;

忠实的大海倚我的坟丛而安眠。

出色的忠犬,把偶像崇拜者赶跑!

让我,孤独者,带着牧羊人笑貌,

悠然在这里放牧神秘的绵羊——

我这些宁静的坟墓,白碑如林,

赶走那些小心翼翼的鸽群.

那些好奇的天使、空浮的梦想!

人来了,未来却是充满了懒意,

干脆的蝉声擦刮着干燥的土地,

一切都烧了,毁了,化为灰烬,

转化为什么祥一种纯粹的精华……

为烟消云散所陶醉,生命无涯,

苦味变成了甜味,神志清明。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高处的“正午”,纹丝不动的“正午”

由内而自我凝神,自我璀璨……

完善的头脑,十全十美的宝冠,

我是你里边秘密变化的因素。

你只有我一个担当你的恐惧!

我的后悔和拘束,我的疑虑,

就是你宏伟的宝石发生的裂缝!……

但是啊,大理石底下夜色深沉,

却有朦胧的人群,靠近树根.

早已慢慢地接受了你的丰功。

他们已经溶化成虚空的一堆,

红红的泥土吸收了白白的同类,

生命的才华转进了花卉去舒放!

死者当年的习语、个人的风采、

各具一格的心窍,而今何在?

蛆虫织丝在原来涌泪的限眶。

那些女子被撩拨而逗起的尖叫,

那些明眸皓齿,那些湿漉漉的睫毛,

喜欢玩火的那种迷人的酥胸,

相迎的嘴唇激起的满脸红晕.

最后的礼物,用手指招架的轻盈,

都归了尘土,还原为一场春梦。

而你,伟大的灵魂,可要个幻景

而又不带这里的澄碧和黄金

为肉眼造成的这种错觉的色彩?

你烟消云散可还会歌唱不息?

得!都完了!我存在也就有空隙,

神圣的焦躁也同样会永远不再。

瘦骨嶙峋而披金穿黑的“不朽”

戴着可憎的月桂冠冕的慰藉手,

就会把死亡幻变成慈母的怀抱,

美好的海市蜃楼,虔敬的把戏!

谁不会一眼看穿,谁会受欺——

看这副空骷髅,听这场永恒的玩笑!

深沉的父老,头脑里失去了住户,

身上负荷着那么些一铲铲泥土,

就是土地了,听不见我们走过,

真正的大饕,辩驳不倒的蠕虫

并不是为你们石板下长眠的人众,

它就靠生命而生活,它从不离开我!

爱情吗?也许是对我自己的憎恨?

它一副秘密的牙齿总跟我接近,

用什么名字来叫它都会适宜!

管它呢!它能瞧,能要,它能想,能碰。

它喜欢我的肉,它会追随我上床,

我活着就因为从属于它这点生机!

齐诺!残忍的齐诺!伊里亚齐诺!

你用一枚箭穿透了我的心窝,

尽管它抖动了,飞了,而又并不飞!

弦响使我生,箭到就使我丧命!

太阳啊!……灵魂承受了多重的龟影,

阿基利不动,尽管用足了飞毛腿!

不,不!……起来!投入不断的未来!

我的身体啊!砸碎沉思的形态!

我的胸怀啊,畅饮风催的新生!

对!赋予了谵狂天灾的大海,

斑斑的豹皮,绚丽的披肩上绽开

太阳的千百种,千百种诡奇的形象,

绝对的海蛇怪.为你的蓝肉所陶醉,

还在衔着你鳞鳞闪光的白龙尾,

搅起了表面像寂静的一片喧嚷。

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

天边的气流翻开又合上了我的书,

波涛敢于从巉岩口溅沫飞迸!

飞去吧,令人眼花缭乱的书页!

进裂吧,波浪!用漫天狂澜来打裂

这片有白帆啄食的平静的房顶。

卞之琳 译 

勒内・夏尔


勒内·夏尔(1907 - 1988) 法国当代著名诗人。生于法国南方沃克吕兹省索尔格河畔的伊尔,早年一直住在家乡乡间。后从事文学,受超现实主义影响。1930年曾与布雷东、艾吕雅合出过诗集《施工缓行》。第二次世界大战起,他抱着爱国热忱,拿起枪来与敌人周旋,是下阿尔卑斯地区游击队首领,在抵抗运动中与加缪成为挚友,获得骑士勋章。法国光复后他出了不少诗集。1983年,伽利玛出版社将夏尔的全部诗作收入具有经典意义的“七星文库”出版。

归还他们……

将他们身上不再显现的归还他们,

他们会重见收获的谷粒在麦穗里

合拢并摇摆于草地。

记住他们,从坠落到升腾,他们

脸上的十二个月。

他们将珍爱心灵的空虚直至欲望再起;

因无人会去遭难或视灰烬为乐;

而他得见大地通向果实,

失败无动于衷尽管他丧失一切。

何家炜 译

布勒东


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1896–1966年),法国诗人和评论家,超现实主义创始人之一。他和其他超现实主义者追求自由想象,摆脱传统美学的束缚,将梦幻和冲动引入日常生活,以创造一种新的现实。安德烈·布勒东出生在法国的丹什布雷市(Tinchebray)。就读于巴黎大学医学院,其间接触到弗洛伊德的著作。弗洛伊德关于潜意识的概念对布勒东的作品有重要的影响。

永远作为第一次

永远作为第一次

就好象我刚刚跟你面熟

你在夜晚某时回到我窗前一座倾斜的屋子里

完全想象中的屋子

正是每时每刻在这儿

在未经触动的夜里

我预计又一次会发生迷人的裂口

门面和我的心儿

唯一的裂口

我越走进你

事实上

钥匙在这个陌生的房门上唱得越欢

我觉得你在室内似乎是孤独的

你起初整个儿隐没在光辉中

从窗帘的一角匆匆撇一眼

这是一片茉莉花的田野

我在黎明时分格拉斯郊区路上观赏过的

还有穿梭般的卖花姑娘

她们的身后是摘去花朵的下垂的残枝

她们的身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畦田

门帘不知不觉地卷起

所有花朵乱哄哄地进来

你在想方设法消磨这过分冗长的时间

直到睡觉以前绝不会安定下来

你要能保持面目不变

除非我永远不会再和你相会

你假装不知道我在观察你

妙的是我也不比你所知道的更有信心

你的慵困使我眼中充满泪水

围绕你每个手势可作出一大堆乌云似的解释

这是一种对蜜汁的追求

一座桥上有摇椅

森林中有差点把你皮肤划破的树枝堆

罗莱特圣母街一个玻璃橱窗内

有两条腿穿着高统丝袜的美丽的腿交叉者

从一株巨大的白色三叶草的中心开出来

有一个丝绸的软梯展开在长春藤旁

有呀有

我俯身在悬崖上

从没有希望见到你或者不见你的模糊感觉中

我找到了

爱你的秘诀

永远作为第一次

金志平 译

艾吕雅


保尔·艾吕雅(1895——1952年),法国当代杰出诗人。一生写诗和战斗,参加达达运动和超现实主义运动,以及反法西斯斗争。出版诗集数十种,主要有《痛苦的都城》《不死之死》《公共的玫瑰》《丰采的眼睛》《诗与真》《凤凰》《为了在这里生活》《当前的生活》《天然的流水》《和平咏》等。

和平咏

所有幸福的妇女和她们的男人

重新见了面——男人正从太阳里回来,

所以带来这么多的温暖。

他先笑,接着温和地说:你好?

然后抱吻他的珍宝。

全世界的伙伴们,

哈,朋友!

都抵不上我的老婆和孩子们,

坐在圆桌儿周围,

哈,朋友!

我的孩子很任性——

他的怪癖全都发泄出来。

我有一个伶俐俏皮的孩子,

他使我笑,使我笑个不停。

劳动吧!

我十个手指的劳动和脑力的劳动

神圣的劳动,极艰苦的劳动,

这是我的生活,我们日常的希望,

我们的爱的食粮。

劳动吧!

美丽的爱人,我们要看看你的乳汁

象白玫瑰似地开花;

美丽的爱人,你要快快作母亲,

按照我的形象,生一个小孩。

很久以来,我有一张无用的面孔,

可是现在呢,

我有了一张可以使人爱的面孔,

幸福的面孔。

果木的繁花照亮了我的园子,

照亮美观的树木,照亮果子树。

我劳动着,一个人在园子里,

太阳用幽暗的火焰烧在我手上。

罗洛  译

阿波利奈尔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法国著名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和文艺评论家,其诗歌和戏剧在表达形式上多有创新,被认为是超现实主义文艺运动的先驱之一。著有诗集《醇酒集》《图画诗》等。


五 月

五月明媚的五月泛舟在莱茵河上

靓女们在山峦高处眺望

人面多麽佳丽无奈船已远航

船啊你让沿河两岸杨柳啜泣悲怆

然而繁闹的果园在后面呈现

五月的樱花落红一片

仿佛我心上人的纤指

凋零的花瓣宛如她的眼睑

河边大路上茨冈人缓缓走过

牵着一头熊一只猴一条狗

在莱茵河葡萄地里渐行渐远

跟在毛驴拖曳的大篷车后头

五月明媚的五月把葡萄

和蔷薇的柔蔓缀满废墟

岸边柳丝芦苇和葡萄的花枝

在莱茵河的微风中摇曳絮语

徐知免 译

阿拉贡


路易·阿拉贡,法国诗人、作家、政治活动家。年轻时学医。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陆军医院服役。1920年弃医从文,成为超现实主义派作家。


战时情诗七章(选四)

我在这个地方写作,在那里,人们是被围在

垃圾、干渴、沉默和饥饿之中……

            阿拉贡:腊像馆

在你眼睛里一只船

控制住了风

你的眼睛是那

一霎时重找到的土地

耐心地你的眼睛等待着我们

在森林的树木下面

在雨中在暴风中

在峰巅的雪上

在孩子们的眼睛和游戏间

耐心地你的眼睛等待着我们

他们是一个谷

比单独一茎草更温柔

他们的太阳把重量给予

人类的贫瘠的收获

等着我们为了看见我们

永久地

因为我们带来爱

爱的青春

和爱的理由

爱的智慧

和不朽。

我们比最大的会战人还多的

眼睛的日子

我们战胜时间的眼睛的

诸城市和诸乡郊

在清凉的谷中燃烧着

液体而坚强的太阳

而在草上张扬着

春天的桃色的肉体

夜晚闭上了它的翼翅

在绝望的巴黎上面

我们的灯支持着夜

象一个俘虏支持着自由

温柔而赤裸地流着的泉源

到处开花的夜

那我们在一个微弱疯狂的

战斗之中联合在一起的夜

还有那辱骂我们的夜

其中床深陷着的夜

空洞而没有孤独

一种临死痛苦的未来。

这是一枝植物

它敲着地的门

这是一个孩子

它敲着它母亲的门

这是雨和太阳

它们和孩子一起生

和植物一起长大

和孩子一起开花

我听到推理和笑。

戴望舒 译

勒韦迪


皮埃尔·勒韦迪(1889-1960),二十世纪初期法国著名诗人、超现实主义诗歌的先驱之一,生于纳博讷,1910年定居巴黎,与毕加索、阿波里奈、雅各布等人一起参加立体派活动,1917年至1919年创办并主编杂志《北方--南方》,该刊聚集了后来发起超现实主义运动的几位重要人物,并大量发表实验性新诗。

夜 深

夜所分解的颜色

他们所坐着的桌子

火炉架上的玻璃杯

灯是一颗空虚了的心

这是另一半

一个新的皱纹

你已经想过了吗

窗子倾吐的一个青色的方形

门是更亲切一点

一个分离

悔恨和罪

永别吧我坠入

接受我的手臂的温柔的角度里去了

我斜睨着看见了一切喝着酒的人们

我不敢动

他们都坐着

桌子是圆的

而我的记忆也是如此

我记起了一切的人

甚至那已经走了的

戴望舒 译

普吕多姆


普吕多姆(1839-1907),法国诗人,代表作有诗集《长短诗集》《孤独》《徒然的爱情》《碎瓶》《命运》 《正义》《幸福》等,190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眼 睛

天蓝、乌黑,都被爱,都美,——

无数的眼睛见过了晨光;

它们在坟墓深处沉睡,

而朝阳依旧把世界照亮。

比自昼更温存的黑夜

用魔术迷住丁无数眼睛;

星星永远闪耀不歇,

跟晴却盛满了无边阴影。

难道它们的眼神已经熄灭?

不,不可能,这是错觉!

它们只是转向了他方——

那被称为不可见的世界。

西斜的星辰辞别了我们

但仍漂游在茫茫天字,

服珠虽也像星星般西沉,

但它们并没有真的死去。

天蓝、乌黑,都被爱,都美,

开启眼帘, 面向无限的晨光;

在坟墓的另一面,在他方,

阖上的眼睛仍在眺望。

飞白 译

博纳富瓦


伊夫·博纳富瓦(1923—2016),1923年生于法国西部。法国著名现代诗人、翻译家和文学评论家。195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论杜弗的动与静》,一举成名,被公认为杰作。他的创作宗于波特莱尔、瓦雷里、马拉美以来的象征主义传统,又融以现代艺术的创新活力,颇能代表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法国诗的主流。

回 忆

萦绕在我心中的回忆啊,一阵风儿

把你吹向那封闭的小屋。

你是那尘凡声浪的轻沙,

是万物深处

破裂的彩绵。

时去时来的回忆啊,

你是带着面具的佳偶,

正放舟于那滚滚的激流,

长风撕拍着征帆,

征帆上明灭着灯火,长驻于江水的苍茫。

啊,回忆,我如何来消受你的赠礼,

如果不是重新开始这场虽梦犹醒的

古老之梦?夜是这样的沉静,

夜光如溪瀑奔流于水上,

繁星的小帆在微微颤栗,

海水吹过了一万重世界,

物之舟楫,生命的航船

都已睡去,沉酣于大地的幽冥,

只有小屋悄然无声地透着呼吸,

山谷不知名的小鸟如弹丸射向天穹:

这两个勃发生机的卑微生命

对万物发出了悲天悯人的嘲讽,

它们是如此渺小,然而却是如此彪炳。

我站起来谛听这夜的静谧,

再一次走向窗前,

喜悦啊,你像怡然泛舟于

万顷碧海的桨手,遥遥地

点燃人世间的山峦、江河、山谷的

万点灯火。

喜悦啊,我不知道你在我

的心中犹如

节日里回荡于厅堂桌前的

梦幻的淡笑和烛影:

那是童年上帝赐福的日子,

桌上摆满水果,莹石和鲜花,

屋里洋溢着夏日般的热烈和欢腾。

喜悦啊,你像横冲而来的大河,

黑夜如水涨满你的河床

壅塞了梦境,冲决了堤坝,

把千姿万态的安宁散入泥淖。

我无心了解从这和平的大地

升起的疑惑,我转过身来,

穿过那睡着

昔日之我的楼上房间,

穿过通往教堂那一屋灯火的

道道拱门,

当我俯身凝视的时候

那灯火像一位睡者被碰了肩膀,

蓦地一跳,向我扬起

它那朝圣者一般的炭火的面孔。

别这样,你最好还是睡吧,永恒的火啊,

让那灰烬的斗篷覆盖你的躯体吧,

快返回到你的香梦中去,既然你

把那高脚金杯的美酒一饮而尽,

此刻还不是给那在黑暗中

向我暗送秋波的明镜带来火光的时候,

我只好滞留于此。

我打开门,披一身明月的夜呵,

你给了那鸦雀无声的杏林多少宁静。

我向前踱着,踏着冰凉的草丛,

大地啊大地,你是这样的确实,

难道我们真的曾生活在

节日黄昏的花园挂满枝头的时刻吗?

我不知道,

只是看到那些花圈真切的挂在夜阑的枝头,

假如你想要黎明重现,

只要你用自己的心灵去倾听

那还在吟唱的声音就可以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依稀

正踏着条条沙路悠然远去。

我沿着小屋

向山壑走去,隐约看到

万物如同群星闪烁,

与酝酿着天明的星宿相辉映,

那闪光仿佛向世外打开条条通路的小孔,

人世啊真的在那繁花似锦的岁月

杏树里有如此之多的精力,

天穹里有如此之多的仙火,

黎明到来时,那玻璃窗里,

那明镜里有如此之多的曦光,

在我们的生活里有那么多无知和憧憬,

真的对你有那么都向往吗?啊完美无缺的大地啊,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并没有结出自己

的果实,在瓜熟蒂落的季节,带着

酸美的芳香飘落于自己的枝头吗?

我走着,

仿佛有一个人在跟着我走,

啊,影子,满含微笑,默默地

像一位腼腆的少女赤着脚踏着草尖

伴着我这踽踽而行的人。

我停下来,注视着她,

俯下身去,用手去捧她的笑脸,

然而我摸到的却是冰冷的大地。

别了,我默念着,

存在的只是一种幻觉,

尽管它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

神秘莫测地使我们感到亲切;

别了,难以琢磨的形象啊,

你貌似真实而却只是一个错觉的圈套,

一切确实中所含的都只是疑惑,

尽管人们的狂言热语把它说成是一种真实。

别了,我们再看不到你来到我们眼前,

带着天堂的赠礼和枯叶,

再来不到那彤红的炉火映出

你那神圣女仆的面影。

别了,我们的命运绝然不同:

你要走你的路,

我要走我的里,

我们相隔着一道葱茏的幽谷,

幽谷里流泄着未知,

一声鸟啼便拂起它粼粼的涟漪。

别了,你已受到另一双唇的亲吻,

河水拂岸悠悠而去,

只在岸畔留下泛光的涛声。

我愿黄昏之神

来俯瞰这苍老的光闪吧。

大地啊,你一往情深的

所谓诗,在这个世纪里,

从没有给过你任何爱的表示!

诗啊,我用手爱抚你,用唇吻你,

搂住微笑着的你的脖子,

我的目光迷离于你的存在的煜煜磷光之中。

现在我终于回心转意了,

让我远逝于这沉沉的黑夜里把守。

说声再见吗?不,我不想讲这样的话。

我频频的梦啊,

拥拥挤挤地,

像第一次降霜的寒天里的羊群

拥出厩栏匆匆踏上自己的老路,

我夜复一夜地在空寂的房间里保持着清醒,

仿佛一种脚步在我前边带路。

我走出门去,

惊讶地发现一灯如豆

正燃照于苍凉的厩前,

我向房后跑去,

因为那边传来昔日牧人的呼唤。

我看到那颗星灯还在羊群中啜饮,

曦光照得分明,那再不是羊群了,

然而,一声嘹亮的牧笛

正吹彻透明的万物的烟霭。

葛雷 译 

米歇尔・德吉


米歇尔·德吉(Michel Deguy,1930— ):1930年生于巴黎,巴黎第八大学教授。从1989年至1992年担任国际哲学学院的主席,还担任作家之家的主席(直至1998年底)和马赛国际诗歌中心的主席。他是Po&sie杂志(伯兰出版)的主编,《现代》杂志的审读委员会委员。他先后获得过费内翁奖、马克斯·雅各布奖、马拉美奖和国家诗歌大奖(1989)。

镜 子

城市失明除非一条河

把他显示给自己看

它划出分水界

坐在滩岸上自己家中

一边守着另一边它们对峙而视

这一侧河岸反映在另一侧

每一边都在河流中映出自己

河使它加倍然后又加倍

并允许它认识自己

余中先  译

本期编辑: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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