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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弹]门外汉说“门”

 老黄说史 2019-12-23

孩提时也曾因爬树掏鸟、上房揭瓦之类的蠢事而挨过父母的训斥和鞭打;读书了,却每每也能读回几张奖状来,奖状照例是要被父母贴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爸妈又逢人便说儿子出息了。由于得到了许多的鼓励与厚爱,便真的日夜发奋攻读,终于也混了个师范毕业。再后来就是回到乡下做“孩子王”了,间或也搞点文学之类的东西:一则,是怕人家看不起教书的,来个额外补偿,自个儿给自个儿的脸上贴点金,有人前抬高点身份而已;再则,就是以此来骗得学生的一点崇拜,目的是在教书上投机取巧。其实,这话我自己不说,时间久了,别人也会明白过味来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觉得还并不是太笨的那种人。因此,当同事或朋友当面说我有些才气时,我也不反对听听,这也算是一种自我陶醉吧!当然,也说不定那些朋友或同事在背后说我是个十足的笨蛋、标准的傻瓜。对此,我也并不恼火,因为,对于有些问题,我确实是闹不懂,甚至是一窍不通。

比如说这门吧,你看着有多明白就有多明白,而我却是越看越不明白,甚至有些糊涂。润之先生曾经说过,入门既不难,深造也是办得到的。而我之于门,则是个连门都没入的外行,在此对门妄加议论确实显得对门有些不敬。

不过,心有疑惑,不吐不快。

听说过闭门羹吗?简单地说,拒绝客人进门就叫做让客人吃了闭门羹。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闭门羹一定是世上最难以下咽的一道素食。

记得刚刚毕业时,应一同学之邀,去他家晚餐,他告诉过我地址,说是在某楼某层。那天下午五时许我整装赴约,可是到得楼上才记起忘记问是几单元了,当时也没有电话可联络,于是就鼓足了勇气走进一家敞开的门。屋内,不满三十的主妇正在煮粥,很有些乌烟瘴气的样子;门边,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正在全神贯注地玩积木。我对着那烟瘴怯怯地问了句:“请问大嫂,某某住几单元啊?”

主妇大概是专心做饭的缘故,被我的问话吓了一大跳。待那少女省过神来,便疾疾奔来扇了那男孩儿一巴掌——不重的——但有些恶狠狠地说:“小杂种,谁个叫你把门打开的!”

我尴尬地退了出来了,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和小男孩儿“哇哇”的哭喊声。至今,我还在想,那小男孩儿是受了我的牵连才挨了那一巴掌的,确实是桩冤案。

那顿晚餐告吹,事后还落得那个同学的埋怨,说我不够哥们。我只好苦笑几下,终也没开口向他解释我失约的真正原因。

我想,我没吃那妇人的闭门羹,因为,门一开始是开着的,就是算是吃了顿开门羹吧,何况,我又不是她家的客人呢!所以,这点遭遇算不得什么,真是不值得到处张扬的。

每当想起那次奇遇,就常怪罪自己的不明事理了,平白无故的为何要闯入他人住宅呢?好在这是在国内,在搁国外,早该按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罪被拘捕了,吃个开门羹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仔细想想,此真乃不幸中之万幸也!于是,我便想,只有自个儿的家门才是为自己敞开的。

结婚是幸福的,因为它意味着自己的家已经宣告诞生,还有自己的门。可是,不久后的一件小事,却差点让我对自家的门也失去了信心。我这人有夜游的坏习惯,挺讨人嫌的。记得那已是深夜十一点了,喝完酒回家一叫门,门却被老婆反锁上了,新婚的妻死活也不肯开启那扇幸福的门。就这样,隔着那道亲切的门,我们摆下了第一次战场。深更半夜的,惹得左邻右舍梦中惊呼:“有贼!”

我着实吓了一跳,就顺理成章地贼一样溜走了。大丈夫嘛,整整溜了一夜马路,心里却对家门诅咒不已,发誓回家后一定拆掉那门,至少也要除去那锁。想着想着,也就平静了。

后来,终于也没拆掉什么,也没除去什么。果真如此,那些个夜晚还能睡得安稳吗?有位伟人说过,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想,世界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门的。家门的一点错误,我也就原谅了。

家住的门,依然亲切。

大概是从人类一产生了人类意识、产生了家居的意识,也就产生了门了的吧?山顶洞人居住的山洞,那洞口不就是最原始的人类之门吗?许多人不正是通过这扇门才看到了人类的童年吗?《玉篇》称“人所出入也”为门,而《博雅》则说“门,守也。”这看似矛盾的界说,其实是道出了门的作用至少有两条:其一是供人“出入”,其二就是守了。守者,防也。门到底要防什么呢,我想原始之门是为了防止野兽的偷袭,且兼顾防寒;现代之门,则又有防同类的责任了。

其实,有些东西是防不胜防的,大概小偷之类的东西就是门的副产品了。

因此,当我面对门的时候,总有些进退两难的尴尬,终也弄不清,哪是防我之门,那是迎我之门。

因此,门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

上影院、进公园、逛舞厅,都是要买门票的。“无票进场——罚款十元”,是人尽皆知的歇后语了。这是绝对公平的门了,票价是公开的,只要有钱,人人都可以购买,只要有票,人人就可以进入。这些,就是还没有出世的嵬也是知晓的真理。

但是,有些门,是没有门票可售的。

要想进这样的门,那可就大有讲究了。只可惜尽管我也门里门外地混了几十年,却此中之道一窍不通。

最有意思的,我看要数戏剧之门了。

空荡荡的舞台上什么家什也没有,演员们却硬要走出一些门来。俗话说:看花容易绣花难。看着别人走得怪洒脱的,真轮到我们头上又傻眼了。这活儿难就难在它的无形上,你得要让观众看到那些门,那才叫艺术。

生活中也有艺术,因此也会有这样或那样无形的门等你去走。

常听人言,“这事有门!”“那事没门!”这“有门”“没门”就是指有没有门路、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希望之类。那“门”何等的飘逸而潇洒啊,让你捉摸不透,这才叫诀窍,这才叫艺术咧。

据《太平广记》载,黄河鲤鱼能跳过龙门就可以成龙。由此,黄河鲤鱼才会身份倍增,而食之者如云而至,食后又赞不绝口,仿佛吃了龙肉似的,神仙得不得了。你想想,倘若它们真的跳过了龙门,还会来遭受这刀俎之难、灭顶之灾么?看来,能跳还是跳的好。

其实,这只是传说,龙门是什么样子,谁也没见过。但是,生活中是确乎有人跳过了龙门的。

这世界,最可怕的肯定要数地狱之门,最美妙的就是天堂之门。

记得外婆给我讲过一件事,说的是我太佬爷死后,在棺材里躺了七天之后,突然大呼“口渴”,竟然奇迹般地从地狱之门抑或是天堂之门又打道回府了。有人太佬爷问:“见过地狱之门了吗?”答曰:“没有!”又问:“见过天堂之门没呢?”亦答曰:“没有!”众人哑然。后来,听说太佬爷又阳寿了十多年,而对人绝口没提那次死亡之行。

我想,那门即使有,地狱之门与天堂之门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或者,天堂之门就是地狱之门也未可知。

开放了,搞活了,家乡的土地上也就有些新鲜名词开始流行了,比如“门面”,就是当时的紧俏货。做生意有了好门面就能赚大钱。

这样一来,装门面的事体就可算上是一桩新生事物了。仔细想想,装门面沾光最多的就要数门了。于是乎,各式各样的门都雨后春笋起来了……门开得越多,就关得越紧,也就越难走进。许许多多的门都成了一种象征,似笑非笑地看着你。于是,你会突然想起某个商场楼上的那幅“三楼办公,顾客止步”的绝妙佳对来。

面对那些表情复杂的门,我又想起了《释名》上的一句话:“门,扪也。言在外为人所扪摸也。”其实,有些门,你是连扪摸也扪摸不上的。

是的,我更会牢记那些人情味的门,那些比恋爱之门更有滋味的乡村之门。

那年春节去亲戚家拜年,由于平时疏于走动,大年初二就摸错了门。我一看情况不妙,便来了个顺水推舟,现在毕竟比先时老练多了,就说:“大嫂子,新年好哇!”还没等对方答话,便又抢着问:“向你打听一下,某某住在哪里呀?”

那位三十来岁的农村大嫂朴素而健壮,一脸的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说大兄弟呀,怕是稀客罗,怎么连娘舅的家门朝哪开都不晓得了呢。”说着时,又是敬烟,又是让瓜子。

“先别忙嘛,进了家门就是客,嫂子这就下饺子去。”说着就要动真格的。

这下我可慌了,连摆手带摇头的,就差点没作揖了,那样子一定非常的滑稽。正是因为不爱走亲戚,我这才摸错门的,这份热情我能消受得子吗?

大嫂子看着我那副德性也就没有再勉强,只笑着对我说了句“读书人的脸皮咋凭薄呢?还不如俺们村的那些大姑娘呢!”

我心中一热,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袭上心头。我猛然感到,有时心灵与心灵的沟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的。

是呀,有些看起来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却往往能让人铭记一生。不是么,那些人情味很浓的门正是为我们而敞开的。

说到底,不是门向我们走来,就是我们向门走去。只有抛开门,你才有可能理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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