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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日黎明，七十多岁的唐玄宗李隆基亲自带着一帮人马悄悄出城而去。 就在前一天的上午，玄宗还下诏说要御驾亲征，并要求京城周边所有士卒全部到宫城集合，兵部还把禁卫仪仗都搬到了大明宫，一切都仿佛是真的，然而当玄宗出城时，行军的方向并不是正东。这支队伍出延秋门一路向西，狂奔而去。 大部分文武百官此时都还在梦里，并不知道皇帝已经逃跑，直到早上事情才传开。消息传开之后，长安市民愤怒了，集体冲入大明宫，来了一轮打砸抢，把宫中的财物抢了个精光。 跟随玄宗出城的这批人马大约3000人左右，大部分是士兵。除了士兵之外，还有玄宗、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玄礼、高力士、高适等人及一众后宫嫔妃、皇子皇孙。 这样说比较笼统，其实这帮人里也分几大派系。 首先是帝党。帝党的核心人物是玄宗李隆基，然后是杨玉环为首的后宫嫔妃及大部分皇子皇孙，这些人里除了李隆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威权，身家性命都维系在玄宗身上。不过内侍里的高力士是个人物，他在玄宗执政四十五年中一直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各派系的人都请他帮过忙，卖过很多人情，因此高力士在帝党中是个外交官的角色。  其次是杨党。杨党的核心人物是杨国忠，羽翼是魏方进和韦见素。魏方进是杨国忠的亲戚，他的荣华富贵全是仰仗杨国忠的提拔。韦见素也是杨国忠举荐的人，两人关系亲密，但不是亲戚，比魏方进稍远一些。这三人都是宰相，文臣代表。这一派本来在朝堂上很有势力，可惜这会儿并不是在朝里，而是在荒郊野外，而且他们的小喽啰大多数都被留在了长安。 还有一个派系，平时的权力不能说特别强大，但是这会儿情况特殊，反倒成了最大的实权派，就是执掌禁军的陈玄礼。陈玄礼是将门之子，自幼入宫做武则天的侍卫，后来追随玄宗平韦后之乱和太平公主之乱，立下汗马功劳。玄宗对陈玄礼极好，他执政四十五年中，陈玄礼一直是龙武大将军，执掌大部分禁军，可见君臣之间关系非常铁，而且两人互相特别信任。陈玄礼确实对玄宗很忠心，但是他在这时候不能算纯粹的帝党，因为接下来要说到他的一些可疑举动。 最后还要说一个党，就是悲催了N年的太子党。太子李亨做了十八年的储君，这十八年来他先后被李林甫、杨国忠这帮人整得死去活来。之前说过，在韦坚、皇甫惟明的谋逆冤案里，李亨被李林甫、杨国忠弄得几乎要崩溃，最后不但韦坚等人惨死，就连太子妃韦氏都牺牲了。其实李亨牺牲的远不止这一点，只是前面我没有机会说到。  太子妃韦氏与李亨离婚之后，李亨一直不敢立正妃，不过东宫里还有其他嫔妃。杜良娣是李亨后来最钟爱的姬妾，良娣是正三品，位分仅次于太子妃。杜良娣的父亲杜有邻在东宫做属官，因为与另一个女婿柳绩不睦，被柳绩诬告，结果此事被李林甫、杨国忠大做文章，想趁机构陷太子谋反。杜有邻案牵连甚广，太子党中许多人被牵扯进去，李亨差点被废。之后杜有邻、柳绩等人皆被刑讯而死，被杀和被流放的太子党达数百人。杜良娣也因此而死。 太子党在天宝十五年时已经集体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大家走路都不敢抬头，生怕一个眼神就招来祸患，但是低调归低调，这内心压抑了十八年的愤怒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长安丢了，玄宗这时候如丧家之犬，太子党们都清楚，这个老皇帝对帝国不会再有什么掌控力了，那么接下来太子党总该有出头之日了吧。因此在这支出逃的队伍里，太子党是唯一一个内心里有点小亢奋的群体。 太子党的核心人物当然是太子李亨，同时他还有一个得力助手，就是贴身宦官李辅国。有关李辅国，我之前曾略提过一下，这个人本是“飞龙小儿”，是飞龙厩卫士的预备役军官。飞龙卫是继龙武军、羽林军之后新设立的一支禁卫军，这次随玄宗出京的军队中就有不少飞龙军。 好，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再看一眼就会发现，这只3000人的军队出门之后，各派系之间的力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本来帝党、杨党势力是最强的，但是现在到了荒郊野外，他们成了外强中干的派系，实权派是陈玄礼。陈玄礼虽然是龙武大将军，在这种特殊时刻，对军队也无法做到百分百的掌控，他必须还要考虑人心向背。至于人心向背嘛，事情明摆着，大唐可能药丸啊，老皇帝现在不中用了，能指望的人就只有太子了，那么太子党就在这个特殊时刻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这种局面是荒郊野外的特殊场合造就的，假如途中没有出事，这帮人顺利地去了成都，那么事情会怎么发展呢？显而易见的是，到了成都之后，杨党势力大涨，太子党又要怂掉了。至于帝党么，大概下场也好不了。  杨国忠为什么一定要去四川？因为他是从四川起家的。我之前说过，他是被黑社会鲜于仲通举荐给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然后才跟杨玉环搭上线，最后成了一代奸相。章仇兼琼虽死，但杨国忠让鲜于仲通做了剑南节度使，并且故意挑起对南诏的战争，又举荐鲜于仲通为将，征伐云南。鲜于仲通在征伐中失利，但是自身实力却增强了不少，此时他手上有十多万军队。 杨国忠对玄宗并不忠诚，尽管他是杨玉环的族兄，但其实杨玉环没有帮过他什么忙，两人关系并不是很铁。杨国忠要陷害安禄山，杨玉环还给安禄山通风报信，以杨国忠睚眦必报的为人，他对杨玉环必然是心里有怨恨的，只是现在杨玉环是贵妃，他动不了她而已。 假如玄宗这些人顺利到达成都，我猜想杨国忠要与鲜于仲通勾结，将对玄宗不利，到时候杨玉环、高力士、陈玄礼以及太子党都不会有好下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相信那帮人精心里都清楚。 另外，从军事地理上来说，四川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四川的地形易守难攻，但是川军出境也是极难，自古政权一入巴蜀，基本上都是出不来，最后都成了地方政权，苟活一时。出蜀成功的政权只有两个，一个是刘邦的汉，一个是抗战胜利后的蒋介石政权。项羽当初让刘邦入川，其实就是挖坑，让他以后很难出来，但是项羽没有把中原经营好，导致全国到处战乱，他自己四处救火，焦头烂额，最后才让刘邦有了机会。至于民国，那显然是因为日本在太平洋战场和东线苏军战场遭受了致命打击，已经彻底失败，所以蒋介石才能出川。所以，如果玄宗入川，不管杨国忠反不反，其实大唐朝已经难逃亡国厄运，这也是当初高适坚决反对玄宗入川的原因之一。  玄宗等人走到马嵬坡，此时军士们因为吃饭问题起了哗变，陈玄礼要弹压就很不容易了。陈玄礼是龙武大将军，龙武卫是他的嫡系部队，但是现在没饭吃是个大难题，想说服肚子饿的人是很难的，至于羽林卫和飞龙卫，他们跟不必卖陈玄礼这个面子。陈玄礼带了一辈子兵，这点道理他完全理解，因此他做了当时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转移矛盾，让杨国忠做替罪羊。至于杨党，这会儿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因此杨国忠、魏方进被杀，韦见素被打得头破血流，杨国忠的儿子惨死，杨玉环的三个姐姐死了两个。 关于马嵬坡事件的史料，肃宗李亨后来做过清理，有些事情已经抹掉了，但是痕迹还在。《旧唐书》中《杨妃传》中提到：“从幸至马嵬，禁军大将陈玄礼密启太子，诛国忠父子”，可见马嵬坡兵变前，陈玄礼与李亨之间有所密谋。《韦见素传》中又有写：“军士不得食，流言不逊。龙武将军陈玄礼惧其乱，乃与飞龙李辅国谋于太子，请诛国忠，以慰将士。”由此可见，尽管肃宗洗过地，但是蛛丝马迹仍在，他在马嵬坡事件中并非是一个完全清白的人物。 马嵬坡兵变后，太子李亨立刻与玄宗李隆基分道扬镳，率领2000士兵北上，之后又在灵武称帝，遥尊玄宗为太上皇。皇帝尚在，太子擅自称帝，并未经父皇同意就将他变成了太上皇，这事太宗李世民做过，这个魔咒现在又落在了子孙们的身上。太宗玄武门之变酿出的恶果，成了李唐王朝挥之不去的恶咒。 至于杨玉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在马嵬坡兵变中必然会成为一个悲剧人物。这些逃亡者出于自身的利益做出的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 唐代诗人元稹创作的五言绝句《行宫》，全诗原文如下：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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