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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有石榴树的地方

 新用户56909953 20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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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天空总是清澈透明的,无论是骤雨初歇之后,还是阴云密布之时。一面是因为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另一面是由于有人在为你撑着。

上学之前的稚嫩时光应该是我的祖父和祖母 给我撑着的——由于父母忙于生计,于是把我交给他们照管。那时候,我称呼他们老爷和奶奶;他们则唤我乳名,有时表达溺爱或自夸时,就说俺孙子怎样。

记得一个暑天的早上,奶奶早早地烙下散发着葱花和酥油味道的饼子,又端上老爷的下酒菜——水煮花生,当然少不了地瓜酿就的散白干;打发我们吃完,奶奶就撵着我们爷俩到外面去避暑。老爷出门后显得意满志得的,每每遇到熟人都会主动寒暄几句,眼神时时飘向半懵半懂的我这个跟班儿。等到我们刚淡出人们的视线,老爷立刻决定领我到村外他的一个老伙计“家”走走。所谓的家是在我们村小河边的一片树林里,那是看林人搭起的几间草房。因为那里养着一条凶神恶煞般的黑毛狗,所以我有些忳头。我们刚接近草房的花木栅栏,老爷就亮开嗓门呼唤看林的老伙计,我只是惊憟的向老爷身后躲。伴着汪汪的狗叫声,并没过多久,同样扯着大嗓门的林中人就赶了出来;当然是一面打招呼,一边喝叱那条已略显温顺的黑毛狗。

在这次心惊肉跳的探险中,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老家宅院中央的那棵石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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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石榴树的地方,见证了祖父母的欢笑,烙下了我兄弟成长的印迹。

当时,我和老爷得到的树苗应该是两棵。一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要种下它们:生性胆小的我对草木与书本却情有独钟。对于读书,老爷对我父母的建议是,别学呆了;至于前者,老人家则直言:养花,养花,饿死一家。但忆及那时,老爷又是顺应了他孙子天性的,至今我认定那种情感是溺爱与教导的混合剂。最后,一棵种在了老宅后院的有辘轳的水井旁;另一棵则种在小姑住的西配房的窗前。夏天刚一过,水井旁的那棵就枯了;窗前的生长的虽不滋润,却存活至今。老爷的一句话为命运各异的两棵树苗作了注脚:草木和人,都得经毒老老底(太阳)晒一阵才行。

石榴花开后的那个秋天,我上了村里的小学。奶奶每天为我做饭,洗衣;老爷闲暇时就有些落寞了。但没多久,弟弟就取代了我的位置。弟弟生性好动,人又机灵,深得老爷的喜爱。有石榴树的地方,就又成了他们的逗乐之处。放学后,坐在院子里,我写作业的思路经常被笑声打断。那是一种至今让人难以释怀的美好回忆。

祖父在我高中时就过世了,可老人家生前的心愿是,用他的积蓄让我早点成家立业。祖父毕其一生是生意场上的硬汉子,他对读书的人是不怎么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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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去世的前一年,家里盖起五间青砖红瓦房;旧房被拆后,那棵石榴树就位于宅子中心了。石榴树花开花落,火红的石榴摘了一茬又一茬;其间,扦插的石榴苗送给左邻右舍后,大都已开花结果。

在石榴树下,总会出现奶奶的身影。树干上生出了老树皮,正如爬上奶奶的眉梢皱纹。我曾经问祖母,你也会像石榴树一样老去么?她的回答是,没有不老的人;她又指着发出的新树皮喃喃自语:看着你们老去,就会见到你老爷了。那语调,那神情,祖母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总以为,那是一个传述千古的故事,而且会一直延续到下去。奶奶曾在思念老爷时,半艾半怨地说;十六岁嫁给他,生儿育女,侍候他,看他脸色;但他没福份,没能看到孙男嫡女一大家人。是的,每当奶奶坐在石榴树下,看我和弟弟领着自己的孩子(她的重孙)嬉闹时,老人略显干瘪的嘴总是张开,笑着,笑着,此时笑靥就爬上了眉宇间。如果家里来了熟人儿,奶奶总要问人家,孩子可好,并且交代说,一定要看好。有时,亲戚邻人评价哪个孩子听话,哪个比较调皮时,奶奶就插话:一母还生百般,孩子哪有一样的。这时,有人就打趣说,您老已是四世同堂了,我们怎么能跟您比。奶奶先借用老爷的话回应: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继而,老人就又笑了,像秋天火红的石榴涨的乐开了嘴一样。奶奶每年都会留几个熟透的石榴,先是用红头绳拴好挂在墙角,等到自己的儿孙或邻家孩子有人冻伤了时,就取一些碾开,敷在伤口上,过不了多久,伤口就会结痂了。

奶奶在尽享天伦之乐的过程中,慢慢变老的。祖母以高龄在我依依不舍的呼唤里走了,她是在吃过年夜饭后,伴着新年的喜庆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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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自己怀着喜悦,或者心怀落寞归心似箭时,总想到那棵石榴树。它是漂泊在外游子的精神家园;它是回家浪子的心灵归宿。

有石榴树的地方,你是我的故乡!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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