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若雪 & 图源 / 堆糖 我的父亲是木匠,无论冬夏,天蒙蒙亮就起床。父亲要赶在上户家做事前,到地里转转。篮子像一个灯笼样被他挂在锄头根上,晃晃悠悠。他要去地里做一些农活,顺便采摘一些蔬菜回来。从地里回来,父亲把沉甸甸的篮子交给母亲,站着喝完母亲用米汤冲泡的蛋花,从墙角拎起工具箱,背在背上就走。这一走,一般是傍晚回来。无聊的傍晚,我候在家门口,等着父亲回来,赖着他抱。父亲把工具箱放在墙角,稍稍矮下身,我使劲一纵,父亲轻松把我搂进怀里。这让我想起猴子捞月亮的童话。哪一个女儿小时候不是父亲怀里的白月亮呢?!父亲走了近二十年了,他的白月亮也渐渐黄了。终有一日,我与父亲再相会时,我相信,我依旧是他的白月亮。 父亲一边抱着我,一边接过母亲递给他的搪瓷牙缸。父亲喝很浓很烫的茶。他泡茶的牙缸从外看,不深。向里看,好像黑得不见底。看他吹一口吸一口,最后无比滋味地吧嗒一下,我忍不住想喝。等茶喝得差不多了,父亲放下我,又去菜园里忙活了。我端起父亲的牙缸缸,皱起眉头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吸一口。呀,苦极涩极。自此再也不喝父亲那黑黝黝的茶。晚上,父亲靠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点上一根烟,继续喝滚烫滚烫的茶。酽茶和香烟一直伴随着父亲,直到父亲重病卧床不起。母亲逮着空,从锅里打热水给父亲洗脸洗脚。父亲一边洗一边抽烟,然后靠着小板凳吸烟、打盹。母亲催促父亲,想睡就上床。父亲分辩,他没睡,在想问题。母亲笑着对我和三姐说,你父亲是在想今天准备在衣服上烫几个洞。父亲听了后,嘟嘟囔囔几句,转身回房睡觉。 暮春开始,父亲到了地里后,傍晚还去田里放黄鳝笼。黄鳝笼用竹篾制成,圆口束尾,笼口有倒齿。闻着笼内可口的诱饵,黄鳝只能顺着笼口钻进不能出。第二天一早,父亲到田里去收黄鳝笼。从笼里倒出的黄鳝,村里有人来收购。母亲害怕黄鳝,说它像蛇,坚决不吃黄鳝。母亲也不吃牛肉、狗肉,说牛狗肉都膻,还说牛会流泪狗太忠心,她不忍心。父亲恰恰钟爱母亲不吃的荤膻之物,好在他基本不在家吃饭。在母亲长期的熏染下,我和三姐为了表示与母亲“一条心”,母亲不吃的,我们也不吃。长大后,我“背叛”了母亲,母亲不吃的,我都要吃。母亲有时用看“失足少年”的眼光看看我说,冬瓜直笼统,万年不绝种。意思是我遗传了我父亲的嗜好还有脾性。而今,母亲也走了六年了,我的口味又慢慢变回去了。我不后悔我曾经的“背叛”,我也不惋惜如今的“回归”。我的这些经历让我知道,有些选择无所谓对错,只要合乎自己的内心即可。 倒黄鳝的时候,家里的鸡闻腥围观。鳝笼里偶尔会钻进几条泥鳅,太小又少,母亲直接扔向兴奋不已的鸡群。满是泥土的地上,泥鳅扭着秧歌舞,一会儿就粗壮起来。一旁的大公鸡对准泥鳅,一嘴下去,没啄到,吓得它连跳带叫倒退几步,斜着脑袋盯着泥鳅,再次摆开架势,连啄几下终于啄到了。泥鳅在公鸡的嘴里扭着身子,拼死挣扎。公鸡死死咬住不放,再略松口,仰起脖子,小泥鳅就成了公鸡肚子的祭品了。小时候,很愚钝,我以为这种东西是不可以吃的,只能喂鸡。后来到了江西,有次在亲戚家吃丝瓜煮泥鳅。会烧这道菜的都知道,丝瓜煮泥鳅,泥鳅是不煎的。丝瓜滑溜溜,泥鳅也是滑溜溜的。我夹了一条细细的泥鳅,也准备像公鸡一样,仰头迎接这道美味。不料,手一松,小泥鳅对准我的喉咙直接滑进我的胃里。我蒙了。对母亲说,泥鳅还是活的,它朝我的喉咙钻进去了。惹得一桌子人一阵好笑。当时的我很委屈,觉得大人不应该不相信孩子的话。由此,我好长时间赌气不吃煮泥鳅。至今,也对滑溜溜的煮泥鳅没好感。 在故乡,我们家门前就是稻田。夏天的晚上,稻子成熟前后,稻田埂上拢起一堆堆火。我问三姐,那一堆堆火是干嘛的。三姐告诉我,是用来诱灭害虫的。田埂上忽明忽暗的火光,萤火虫忽闪忽灭的荧光,在漆黑的原野上,像织在黑缎上金色的凤凰和银色的流星。流星围绕着浴火重生的凤凰,竭尽全力挥霍着末世的灿烂,最后,与凤凰一道融入无边的天际,直至消失。 夜,黑得宁静,黑得深沉。在这样的夜里,老老少少都可以纯纯地做一个梦到天明。 相关链接: — The End — 作者简介: 若雪:从容入世,素心若雪。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策划部: 总策划:崔加荣 策划:暖在北方 胡迎春 主编:烟花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美编:无兮 ETA 玉丽 路人 编辑部: 总监:徐和生 主编:清欢 编辑: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播音部: 部长: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开 过往云烟 眉如远山 西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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