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好友，小提琴家谭国璋发来信息，得知 我国著名老一辈小提琴家、元老级首席 柳和埙先生 因病医治无效， 不幸于2020年4月8日下午逝世， 享年九十三岁。 不禁悲痛万分，潸然泪下！ 我是他的忠实粉丝， 是听着他们上交音乐会长大成人， 除了沉痛哀悼德高望重的柳和埙先生， 愿柳老一路走好！ 同时一口气写下此文，以飨读者， 与大家一起分享前辈的爱乐旅程。 喜欢音乐的人都知道，乐团的首席演奏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简单的说，他就是乐队中最敏感和反应最快的人，也是指挥和乐队的桥梁，我今天介绍的就是前上海交响乐团做了34年的首席，今年93岁的柳和埙先生。  七十年代乐团演出照 其父柳尧章 写柳和埙必须先写他的父亲柳尧章，因为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与郑觐文等在上海一起组建了名垂乐史的“大同乐社”，后来陆续吸收有金祖礼、卫仲乐、许如辉、秦鹏章、陈天乐、许光毅、龚万里、黄贻钧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我国民乐界的专家，有些还是今天上海音乐学院民乐专业的开创者。 柳尧章（1905-1996）是浙江鄞县人，父亲在上海经商，因为是个爱乐者，所以家中丝竹乐器常备。从小就在上海学钢琴，同时还学小提琴和大提琴的柳尧章耳濡目染，在今天看来，这样的音乐底子是绝对扎实的。  柳尧章 （1944年摄） 成年后他先后在刘海粟先生创办的上海美专和大律师史量才家庭做教师，尽管已经成为教师，他还向自己远在郊区的学生上门学习吉他弹唱，其后他索性自己开创“中西音乐研究室”。 说起来柳尧章认识郑觐文也是件很有趣的事。192年，《申报》刊载了郑觐文《大同乐会筹备修正中西乐》的文章，柳尧章读后对其中的观点很是赞同，便带着报纸毛遂自荐去拜见郑觐文，彼此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遂结成了忘年交。 此后，郑觐文不仅自己教授柳尧章箜篌，还热心的介绍柳尧章向汪昱庭、施颂伯等学琵琶，向苏少卿学京胡等。视野不断开阔的柳尧章在从事私人教学的同时，为了提高学生的合奏能力，还组织了一个管弦乐队，许多后来成为新中国第一批音乐教育家的如朱起东、司徒一家等都先后参加过这个乐队的排练。  柳和埙12岁时就参加了父亲组织的乐队活动 在组织西乐的同时，在实践中柳尧章越来越觉得“古乐虽好，但曲高和寡，且改编亦不容易，不如丝竹容易普及”，因此，大同乐会与柳尧章互相不断推动，成就了彼此。 柳尧章在学习琵琶名曲《浔阳夜月》后，按照江南丝竹的形式改编成小合奏曲，后定名为《春江花月夜》；继而又将当时上海无人会弹奏的《月儿高》挖掘整理出来，以至于当时为听此曲，“大雨如注，来宾仍座位之满”。 此后，这两首乐曲迅速蔓延，尤其是《春江花月夜》，蒋介石与宋美龄1927年12月1日在上海大华饭店举行婚礼，特意邀请大同乐会为司乐；继后，大同乐会还与俄国著名小提琴家秦巴里斯特联欢的压轴曲目都是点名这两曲必不可少。 1933年，明星影片公司为大同乐会拍摄有声影片送芝加哥万国博览会参展，其中的重要曲目就是《春江花月夜》。 柳尧章除了为民乐的奠基做了很大的贡献，在家庭他也是功德无量，除了当年教七岁的儿子柳和埙小提琴外，他还教出外孙，如今已经成为美国五大交响乐团之一的克里夫兰交响乐团的著名小提琴家顾维舫。 “和”“埙”的由来 1927年5月16日柳和埙呱呱落地，父亲柳尧章早就想好自制一套6个从小到大的仿我国古老吹奏乐器——陶制埙作为儿子问世的礼物，并同时拍了这6个埙从小到大排列的照片，还注明了出生的年月日。 柳和埙的名字寓意“和”是我国传统音乐中的一种精神表达，“埙”即为民族乐器，显然父亲期望儿子子承父业，终身继承他意愿而走音乐道路。  少年柳和埙 柳和埙也没有让父亲失望，1940年上海青年会举办国际儿童音乐比赛，他以小提琴演奏分数第一名和比赛总分第一名脱颖而出，可惜因为报名晚了，规定比赛年龄12岁内，此年柳和埙已13岁。但担任评委的丁善德、窦立勋、吴乐懿等音乐家仍决定破格授予他优胜奖，特意将奖杯放在红木制成的玻璃镜盒里，遗憾的是这奖杯及照片在那个年代被“扫四旧”统统“处理”了。 幸好柳和埙还珍藏了一张当时上台领奖后与其他获奖儿童一起合影的照片，照片有七名儿童获奖，其中除两名一男一女是在沪外籍儿童外，余下的都是上海的男童和女童。男童就是柳和埙，女童则是当年获优胜奖的10岁的如今著名钢琴家巫漪丽女士。  1940年13岁的柳和埙（左一）参加上海青年会举办的少年国际音乐比赛，荣获一等奖 在医院病榻前柳和埙告诉我，前几年巫漪丽回到上海，他们在上交咖啡厅时隔22年再见面时，他还特地带去这张宝贵的照片给巫漪丽看。两位如今耄耋之年的老音乐家彼此感慨时光如梭，不堪回首。事后柳和埙在朋友圈动情地发了聚会以及他和巫漪丽数十年的交往的文字和照片，并由衷写道：“幼年同比赛，成年是同事，老年是好友”。 柳和埙回忆说他在十多岁时，父亲为他办理了聆听工部局乐队每星期六上午在兰心剧场排练的卡，听众是从楼厅进入，没有灯光，鸦雀无声，看到乐队在意大利指挥家梅百器(Mario Paci1878~1946年，也就是傅聪的师父)魔棒调教下，美妙的乐声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时演奏家们都是一流的，来自世界各国，很多是犹太人、意大利人、白俄人等，除了演奏交响乐，还演奏协奏曲，并且时不时邀请世界的著名演奏家前来上海开音乐会。 他还记得有一次一位团员要离团，在梅百器的指挥下，特意为这位团员演奏海顿的“告别交响乐”，每位演奏员演毕时，吹灭谱台上的蜡烛，离开，最后指挥亦离去，最后只剩富华和利弗西斯（后为我的老师），那天欣赏音乐会后我就有了有朝一日我也要进乐团拉琴的心愿!  英国前首相希思与柳和埙、陈燮阳合影 不为人所知的记忆 美梦成真，17岁的柳和埙考入上海国立音专学习，同学中有后来成为著名乐团演奏家的司徒海城、司徒兴城等，19岁时柳和埙经由早他多年进入上海工部局乐队的小提琴家谭抒真介绍而加入此乐队，从此就没有离开过上交，直到退休。  1954年经过上海交响乐团演奏考试和团内民主投票，柳和埙以高票当选为乐团首席。 图为由黄贻钧先生指挥的交响乐团排练现场 原上交大管演奏家，现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的刘照陆教授得知我在撰写柳和埙文章，洋洋大观的写了他的回忆： “冥冥之中的力量，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是做的老“上交”的梦，湖南路105号的排练、生活…… 泪流枕巾，感慨万千，是景更是情构筑的怀念的思绪。老老少少就像一家子人，排练演出生活…… 我是1989年夏天进入上交工作的，给我首先的感受不仅是大家演奏的高水平而是大家的敬业精神，一大批老上交人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什么是经验传承和风格，像柳和埙、张曦伦、王希立、颜陵、蔡瑞昇、谭国章、李耀伦等等……上交正是有了一大批这样的老艺术家，以他们对艺术的热爱对乐团真正的呵护对传承的执着才让上交的业务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高水平当中。  上海交响乐团老团员们的聚会 记得当时是上午九点开始排练，我上班之初都是提前二十几分钟到排练厅，但几乎每次我都觉得我迟到了，因为以一大批老上交艺术家为首的演奏员已经练的热火朝天了，再过些日子慢慢我发现，比上班时间提前一小时就陆陆续续有老艺术家像柳和埙、蔡瑞昇等早就前来排练厅练琴了。 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些前辈对指挥的要求都拿着小本本在做笔记，而且是用英文记录！我这个晚辈刚刚参加排练演出的如：拉二、柴六、贝九...前辈坐在我身旁认认真真提出建议...风格、传承、追求什么的，作为老前辈乐队首席柳和埙我则年轻多了，因此他拉首席的场次不多，但他的人格魅力非常鲜明，谦和大气、睿智幽默。他跟我仅有几次在乐句处理上的沟通，也是如长者和蔼可亲、尊尊教诲，至今想来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八十年代中期，柳和埙担任由曹鹏组建的 上海首席室内乐团首席 原“上交”的长号演奏家，现为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的师鲁嘉颇为同感，他形容柳和埙“有身价，无架子”，从他身上学到的老“上交”严谨的传统让我在今天教学过程中继承给学生。 也许是搞艺术的，柳和埙至今很时尚，微信一开始他就会玩了，现仍在“上交”当低音提琴首席的朱顺华说“我进上交工作时，柳老还没退休，时常听他带宁波腔的幽默语言，伴随着一双睿智的小眼睛忽闪间时时传出老少同行的爆笑声，这几年柳老先生常和我微信来往，聊些往事，时不时开开玩笑，去年上交大庆晚会上几位老前辈已经认不出微信里的我们这些年轻辈了”，另外，“我读附中时的基本乐理课老师就是柳老的太太沈枚先生”。  柳和埙生活中是怎样的？ 他的女儿柳韦告诉我： “老爸动手力能力很强，从我记事起，家里的半导体、录音机、扩大机、电视机等都是他自己拆拆弄弄，连家里的沙发和组合家具也是他自己打造，很难想象，他用唱机的马达和保暖桶做洗衣机，至于拍照并且自己放印可能那代人多为爱好。” 柳和埙与两个女儿 乐团有人告诉我，柳和埙在家不练琴，柳韦回答说：“在我印象中还真的少见他在家练琴。” 柳和埙有一次回答女儿：“谁能像我一样，一本手指练习曲拉三年，别的什么也不碰（包括练习曲和乐曲），谁就能像我一样吃老本。”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老爸的基本功很扎实。这也是我从小不敢在他面前拉琴，因为他老是打击我积极性。 小时候我们家经济条件不错的，老爸从15岁就喜欢喝咖啡直到今天，基本一天喝三到四杯；他喜欢吃荤的，每年大闸蟹上市了，就每天二只，吃到蟹下市，这个时候他会喝点洋酒或者白葡萄酒，蔬菜吃得很少；他还喜欢交友，有朋友来他会兴之所至烧几个拿手菜，比如红烧鸡翅和茄汁基围虾，一上桌就一扫而光。 他还喜欢逛上海的虬江路旧货市场，有时候一逛就半天，看到喜欢的电子产品，或者外面流行啥他就买回来，还时不时和旧货市场的老板顾客聊聊天，回到家里特别开心；还有就是静安寺的久光百货也是他隔三差五要去的地方，商场楼底下的牛油果虾是他的最爱。他还有收藏癖好，绑大闸蟹的绳；咖啡品牌袋；他生活状态像年轻人，晚睡晚起。 柳和埙与家人们出游 老爸还养了六只猫，“咪咪”是他八十岁生日时我送的礼物，二年后我又送了一只“皮皮”给他，后来陆陆续续家里又来了四只，他觉得猫咪比狗更加可爱，平时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电视，几只猫都围着他坐在身上，此时他就像一个孩儿似的特别惬意。” 柳和埙在九十岁生日上切蛋糕 越声/文 谭国璋/图 蒋艺轩/编辑 后语：许多读者还没有养成阅读后的支持习惯，如果你在阅读后觉得不错请加以关注、转发和文末评论，以示支持! 我因为长期坚持原创不容易，多次想放弃，但因为有你在读，所以就以“我坚持是一种信仰，你关注是一种态度！”从而让我的原创“踏迹寻音” 公众号不断推出新作品！ 加微信或QQ（308228183），与作者面对面交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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