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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奇案

 广陵子图书馆藏 2020-04-15

八百文钱

    从前,淮河岸边的刘家屯有个贫苦的刘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同女儿相依为命。女儿长到十八岁,貌若天仙,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最后,女儿被李家庄的一户富裕 人家娶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出嫁后,由于公婆看不起刘家贫,便阻挠儿媳妇回娘家。刘老太太年老体衰,除了女儿就没有其他人可依靠。女儿心疼老 母亲,便时常暗中接济。

    这年端午节快到了,刘老太太见家中连包粽子用的糯米都没有,便去李家庄向女儿要些。在亲家的眼皮子底下,女儿给了她半袋糯米。把袋子交给刘太太时,女儿意 味深长地说:“娘可要背好袋子。”说完眨了眨眼睛。刘老太太明白女儿话里有话,点了点头,不敢多待,匆匆告别了亲家。

    出了李家庄,老太太见前后没人,便打开装米的袋子,伸手进袋子一掏,竟掏出一串铜钱来,数一数足有八百文。她知道这是女儿平日里攒的私房钱,见女儿如此孝顺,她心里特别高兴,一口气赶了好几里路。

    刘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几里路下来,觉得疲惫不堪,就坐在路边休息。歇了一会儿,有一个骑毛驴的女子经过。这女子是与刘老太太同村的杨二嫂,今天出门来走 亲戚。杨二嫂见老太太累得满头大汗,就叫她把米袋子放到毛驴背上。刘老太太连忙感谢,将米袋子交给骑在驴背上的杨二嫂,自己则跟在毛驴后面走。

    杨二嫂跟刘老太太商量,想抄条近路回村,刘老太太同意了。抄近路要过一条小河,小河虽然不深,但河面宽阔。杨二嫂骑着毛驴轻松地过了河,刘老太太则慢吞吞 地脱下鞋子,挽起裤管,小心翼翼地过河。刘老太太本是小脚,加上河底的鹅卵石很滑,待老太太好容易到达对岸,杨二嫂已把她抛下老远了。刘老太太想着米袋子 里的钱,赶紧穿上鞋,紧走几步追赶上去。

    总算追上了杨二嫂,见米袋子安然无恙地还在毛驴背上,刘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但她还有些不放心,叫杨二嫂停下。杨二嫂喝住了毛驴,刘老太太赶紧伸手进米袋子里一摸,却如何也摸不到铜钱!刘老太太不由脸色大变,随即与杨二嫂吵了起来。

    刘老太太认定,是杨二嫂偷了她的钱,杨二嫂却死不承认。两个人一路吵着,就来到一家小酒店门前,店里一下子涌出许多人看热闹。刘老太太想,当着这么多人, 杨二嫂不好赖账。这家小店的老板姓杜,是个淳朴厚道之人。他听刘老太太和杨二嫂的争吵,见两人各执一词,便提议请县令韩大人帮她们断案。这韩大人公正廉 明,是个清官。

    正说着,一辆马车跑过来,到了近前,那马车便停了下来。人们抬眼一看,巧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韩大人。既然这样,众人便请韩大人评判此事。

明清奇案之 消失的八百文钱

    韩县令问明情况后,便进店里坐下,暂将小店当公堂。刘老太太哭哭啼啼,杨二嫂也一脸委屈。那杜掌柜很想看看,人称“小包公”的县令大人将如何审理这一没人 证、二没物证的案子。杜掌柜一面给韩县令上茶,一面看他的脸色,韩县令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店门口来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韩县令问刘老太太:“你说杨二 嫂偷了你袋子里的钱,可是,你去女儿家讨米,米袋子里怎么会有钱呢?”“我……那钱是我给女儿的,她不要,又还给我,我就随手放在了米袋子里……”刘老太 太怕事传开,亲家责怪女儿贴补娘家,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谎。“胡说,你穷得叮当响,哪有钱给女儿!”杨二嫂说道,“那袋子里哪有什么钱,是你冤枉我!”这 时,一个衙役建议:“老爷,我看搜一搜杨二嫂的身不就知道了!”杨二嫂一听,脸顿时红了,浑身发起抖来。这时,韩县令“啪”的一声把茶碗放在桌子上,训斥 衙役:“杨二嫂是清白之身,何需搜查?”

    那衙役一听,赶忙躲到一边,不敢再说话。停了一会儿,韩县令小声嘀咕一句:“这案子怕是一时半会搞不清了,不如先喝杯酒再说。”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钱,对店小二说:“打二斤酒来,待本县吃了酒再审案。”

    店小二接过钱,不一会儿便把一壶酒放在韩县令面前。韩大人并没有立即饮酒,而是问杜掌柜店里有没有秤。杜掌柜连忙将秤拿来,韩县令把酒放在称上称了一下, 说:“这酒怎么少了一钱?”杜掌柜解释说:“二斤酒少一钱,不足为怪。”韩县令又问:“你开店几年了?”“两年零三个月。”“每天卖多少酒?”“约二十 斤。”

    韩县令听罢,板起手指算了算:“二斤酒少一钱,二十斤就少一两,一两酒卖一文钱,两年三个月就赚了八百多文昧心钱,对不对?”杜掌柜一听傻了眼,说不出 话。韩县令训斥道:“杜掌柜,看你是个诚实之人,却干出这等缺斤少两之事。本县今天不想为难你,只让你把多收的钱拿出来,捐给刘老太太,你看如何?”

    杜掌柜无奈,只好拿出八百文钱,嘴里小声嘟囔:“张三喝酒,醉倒李四,怎么遇到这种糊涂官……”没想到他的话被韩县令听到了,韩县令脸色一沉说:“大胆! 竟敢说本县坏话,再罚你一个时辰之内把路边的杂草给我铲了!”说完,气呼呼地坐上马车,又派衙役传话给杜掌柜,要他锄草一直锄到马车停下的位置。

    杜掌柜被白白罚了一笔钱,又被命令锄草,心里好不窝火,他边锄草边骂:“昏官,糊涂官!”这样,杜掌柜抡着锄头忙了一个多时辰,眼看要锄到韩县令马车方才 停下的位置,突然,他听到锄头一响,埋头一看,竟发现草丛里有一串铜钱,数了数,正好八百文,那串钱中还夹着米粒。杜掌柜一抬头,只见韩县令正在马车里掀 开帘子,看着他笑。

明清奇案之 消失的八百文钱

    原来,韩县令心中早已断定,是杨二嫂过河后发现米袋里有蹊跷,一时起了贪念,便偷了钱。没想到,韩县令乘马车路过,竟在酒馆中当众审案。

    听衙役说要搜她的身,杨二嫂吓坏了,忙趁人不注意,把钱扔到了草丛里。“您为何不当面拆穿杨二嫂?”衙役不解地问道。“只因我观察那刘老太太言语脸色,猜 想那钱是她女儿的私房钱,并不想被人知道。不当面拆穿杨二嫂,一来是让这隐情不暴露,二来……杨二嫂因此落下贼名,今后怎么做人?”

    杜掌柜顿时明白了韩县令的良苦用心,佩服不已。韩县令又说:“本官故意找你的茬,委屈了你,你将这八百钱收好吧。”事后,韩县令又托人传话给杨二嫂,要她今后务必戒除贪念。杨二嫂满心感激,叹道:“韩县令如此顾及民妇脸面,民妇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痴呆丈夫

    万历四十年(1612),进士出身的谭性教,来到河南府陈留知县任上(今开封县陈留镇)。陈留县当时是冲疲难治之地,也就是地当冲要,民情疲顽难治,前任 知县就是因为治理不善,被巡按弹劾而革职去任的。因此,谭知县格外小心,上任伊始,就“咨访贤士大夫,兴革利弊”,唯恐得罪地方势力。如果事情到了非得罪 不可,也就不能够逃避了。

    一天,本县生员徐栋呈送控状称:哥哥徐梁被人杀死。徐姓是本县大户,祖上也是官宦人家,不但在县里能够呼风唤雨,而且在朝廷里也有亲戚,所以连知府都畏惧徐家三分,如今前来告状,应该是来者不善。

    谭知县仔细翻阅控状,乃是徐栋因为堂兄徐梁被人杀害在田野,所以前来呈控。状内称徐梁“生平痴懦,不辨菽麦”,显然是个痴呆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得罪人 呢?值得有人对他暗行谋杀吗?状内没有讲出凶手是何人,仅要求县太爷“访察凶身,正法偿命”。谭知县知道此案不容易办理,不由得皱起眉头。心想:“徐姓是 个大族,如果查不到凶手,必然会上控到朝廷,如果被上司弹劾,自己不免要丢去官职。”但又一想,如今已经找到头上来了,也不能够推脱责任,便收下此状,传 令升堂审理。徐栋来到堂上,向谭知县作了一揖,然后站立一旁听候问讯。按照明代制度,凡是有生员以上的功名,见官都是不下跪的,没有功名者则都要下跪。谭 知县举目看去,但见其进退有礼,文弱面善,不似恶人,心里也就放心许多,因此与之心平气和地交谈起来。

    经过了解得知,徐梁乃是个智力不健全的人,不知饥饱,不识寒暖。因为是出身大户之家,所以衣食无忧,到了18岁,还为他娶了16岁的阮氏为妻,结婚已经3 年有余。可能是徐梁不通人事,所以至今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徐梁因为智力不健全,不能够从事生产,每日在村中闲逛,整天与猫狗为伍,别人骂他则对人傻笑, 别人打他则对人号哭,从来也不会还骂对打。这样的一个人,显然不会有什么仇人,也不会有人故意去杀一个傻子,除非是谋夺他家的产业。再询问其产业及与之有 关亲族的产业,发现傻子只有父亲留下来的房地产,从远近亲疏关系来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徐栋继承财产,因此可以排除徐栋的谋夺财产之嫌。如果不是谋夺财 产,这个现在还不足20岁的媳妇阮氏便有了嫌疑。

    谭知县向徐栋询问阮氏情况,得知阮氏乃是个良家女子,只是因为家穷,才肯嫁给这个智力不健全的人。徐梁呆傻,娶得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知道男女之情, 觉得妻子同猫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猫狗,因为猫狗对他百依百顺,而妻子却时常向他发火。因此徐梁每天除了吃饭回家,其余的时间都与猫狗为伍,晚上宁愿与猫 狗睡在一起,也不与妻子同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阮氏嫁了这样一个傻丈夫,也只好自认命苦,除了照顾傻丈夫吃喝,也没有什么所求了。

    如此贤惠的女子,应该排除嫌疑,但徐栋讲傻丈夫不知情爱,却引起谭知县的关注,因此决定提讯阮氏。徐栋是生员,懂得律例,认为妇女不能上公堂,而谭知县则 认为徐栋毕竟是堂弟,没有与徐梁生活在一起,所提供的情况难以为证,若不提讯阮氏,则难以为徐家查出凶手。徐栋无奈,只好同意,就带着公差回家,拘传阮 氏。

    阮氏被带到之后,谭知县并没有开堂审理,而是在花厅与之交谈。得知阮氏自此嫁到徐家,整日陪伴这个痴呆丈夫,心里觉得很委屈,怨恨父母为了彩礼,将女儿推 进火坑。然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在那个时候,妇女很难决定自己的命运。好在徐梁虽然痴呆,却不凶恶,对媳妇也是言听计从,温顺的就像 只狗,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因此阮氏也甘心认命,与痴呆丈夫一起生活,毕竟徐家有些钱财,还可以资助娘家。更何况徐家对自己也很好,不像别家那样对媳妇管得 很严挨打受骂是寻常事。

    阮氏嫁给痴呆丈夫3年多以来,虽然没有什么夫妻情趣,但痴呆丈夫很听话,因此阮氏对痴呆丈夫也没有什么恶意,毕竟是个伴侣,不知道风情,却还知道玩耍,也 不会寂寞。痴呆丈夫经常外出,与村里的猫狗在一起,玩得很开心,阮氏便买了只花狗,痴呆丈夫自此以后,常常带着花狗到外面去闲逛,看着痴呆丈夫开心的样 子,阮氏心里虽然酸楚,但也为痴呆丈夫有所寄托而开心。那天徐梁带着花狗出门了,阮氏在家里忙前忙后地做饭,没想到邻居前来告诉她,说痴呆丈夫惨死在野 地。阮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野地去看,但见痴呆丈夫浑身是血,倒在玉米地里,那只花狗也被人勒死在旁边,便失声痛哭,心想:“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杀死了 一个痴呆的人,连不会说话的花狗也不放过呢?”如今痴呆丈夫死了,自己是个女子,也没有办法安排后事,只好找徐家宗亲帮忙,打理痴呆丈夫的后事。堂弟徐栋 认为徐梁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就这样草草下葬,所以来到县衙告状。至于是谁杀死的,阮氏根本就不知道。

    了解到大概情况,谭知县想:“一个与人无争的痴呆傻丈夫,不可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人杀死,肯定有什么原因。阮氏说痴呆傻丈夫不懂风情,而从她的言谈举止 来看,应该是很懂风情的,莫非阮氏有外遇,与奸夫共同谋杀痴呆傻丈夫?如果有奸夫,这个人应该是谁呢?”想到此,谭知县对阮氏说:“本官要到现场去勘验, 如果你怀疑谁是谋杀你丈夫的嫌疑人,你就补个诉状前来告官,本官一定为你做主。如果你没有怀疑对象,待本官勘验完毕,也只好由你自己出钱先将丈夫掩埋,等 捕获凶犯,再行处置,你看如何?”阮氏答应,谭知县便让她回家去料理,自己随后传集衙役、仵作前往勘验。

    谭知县来到野地,见到此处离村庄较远,较为偏僻,很少有人来往,杂草丛生,没有道路,附近有一块玉米地,玉米生长茂盛,犹如青纱帐。地边有几棵玉米被压 倒,尸体就在此处。由于现场曾经来过许多人,周围都是踩踏的痕迹,要辨别行凶者的足迹,已经是不可能了。仵作检验后报告:死者身中6刀,其中一刀划破脖 颈,一刀刺穿前胸,应该为致命之伤。花狗项上有根绳索,乃是被人勒死。从狗尸与人尸死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狗先被勒死,而人是后被杀死,因为现场已经被破 坏,难以确定凶手是几个人。

    谭知县将仵作所报记录在案,又查看那些凌乱的脚印,发现不远处有几棵玉米被踩踏倒地,而其他脚印虽多,却没有踩踏玉米的痕迹,由此可以断定凶手事先是藏在 玉米地,作案应该仅有一人。显然这个人知道痴呆丈夫经常来这里,是有备而来。但他为什么先勒死花狗,然后再杀人呢?实在令人费解。谭知县想:“这个人应该 与痴呆丈夫熟识,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应该与阮氏相识。如果与阮氏相识,杀人犯肯定会与她有联系。”想到此,谭知县就让阮氏及徐家宗亲将尸体安葬,然后 打道回府,却派出两个亲信潜伏下来查看。

    亲信们眼见阮氏与徐姓宗亲安葬了痴呆丈夫,就在保长家里住下,以便监视阮氏与徐姓宗亲有什么举动。过了几天,亲信发现有个男人进入阮氏的房间,就来到院外 等候,想查明此人是谁?没想到这个男人进屋以后,将近一个时辰没有出来,亲信们等不及了,便破门而入,见二人正在亲热,所以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捆缚起来,押 往县衙。

    原来,谭知县勘验以后推断,如果不是徐氏宗亲谋夺痴呆丈夫的产业,定是奸人谋占阮氏,所以留下亲信监视阮氏与徐姓宗亲的举动。亲信们不负所望,发现有男人进入阮氏的房间,冲了进去,来了一个捉奸成双。因为亲信办事得力,所以谭知县当即赏了他们几百铜钱。

    谭知县开堂审讯,让他们各自报上姓名,得知那个男人名叫楼镇,乃是阮氏的邻居。徐氏是大族,徐家女人死了丈夫,照顾寡妇应该是徐氏宗亲,而不应该是邻居, 更何况阮氏丈夫刚刚死去,能够让一个男子在自己房间停留一个时辰,更是无法解释。所以谭知县让衙役给阮氏上了拶指,然后喝问:“本官早已经查访到你与楼镇 有奸情,乃是楼镇杀了你的丈夫,问题是你是否为同谋?如果不从实招来,定将你的手指拶断!”阮氏是妇人,经不住官威的恐吓,又被亲信房内捉奸,只好把与楼 镇通奸的经过交代了。

    原来,阮氏与傻丈夫结婚之后,没想到傻丈夫既痴呆,又无性功能,以至于没有什么夫妻之事,所以3年没有生子。阮氏正值青春,因此抑郁不快。就在这时,她遇 到了邻居楼镇,乃是个美少年,伶俐俊雅。楼镇知道阮氏的丈夫痴呆,又见她抑郁寡欢,便借机调戏说:“看你貌若嫦娥,又聪明俊俏,真乃是女流之中第一人。可 惜了,如今许配给这样一个呆傻的丈夫,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辜负了你这花容月貌。依我所见,你还不如找个少年为相好,不要错过大好青春。”阮氏当时并没有 斥骂,只是自叹命薄,楼镇便借势将其搂抱,最终二人勾搭成奸。

    两人知道徐梁呆傻,所以彼此偷情毫无顾忌,却不想被傻丈夫看到了。傻子没有智识,出外就到处宣扬自己的媳妇与楼镇在床上“打架”的事,结果被楼镇听到,便 起了杀机。楼镇先与阮氏商议,毒死傻丈夫。阮氏不同意,认为这样一个痴呆之人,任凭他去说,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傻子所讲的话呢?楼镇当时并没有言语,与阮氏 云雨一番便去了。

    第二天,阮氏听村中人讲傻丈夫被杀死在田间,当即便找到楼镇问:“是不是你杀的?”楼镇坚不承认,而且是诅咒发誓说:“若是我杀,必然不得善终。”阮氏见 他不承认,也毫无办法,只好啼哭出门,到徐氏各宗亲家去报丧。堂弟徐栋觉得自己这个傻堂兄,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所以来到县衙告状。

    县太爷派衙役拘拿阮氏时,阮氏曾经找到楼镇埋怨他把自己连累了。楼镇则认为堂弟徐栋所控之状并没有指名道姓,显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只要阮氏不讲出他们两 个人的关系,官府也没有什么办法。等官府验尸之后,徐家将痴呆丈夫安葬,楼镇观察几天,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偷偷地来到阮氏家中私会,询问这几天徐家与官 府有什么动静,结果被谭知县的亲信来了一个捉奸在床。

    审出奸情,谭知县要衙役给楼镇上了死夹棍,要其交代谋害经过。见到阮氏已经供出奸情,又见谭知县的架势,知道不招,定死无疑。心想招供虽然也是难免一死,但可以先免去皮肉之苦,所以交代自己谋杀傻丈夫的罪行。

    原来,那日楼镇与阮氏商议毒杀痴呆丈夫无果,出来以后想:“这个痴呆之人口无遮拦,如果把我与阮氏之事传扬出去,徐氏宗亲绝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一不做、二 不休,把他杀了!”知道痴呆丈夫常常在野地里与狗玩耍,便事先藏在玉米地里,等到痴呆丈夫前来,便假装与之玩耍,当着痴呆丈夫的面,把花狗勒死,其意就是 先夺痴呆丈夫的所爱,让他伤心。看到痴呆丈夫悲痛欲绝的样子,楼镇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连砍6刀,将之杀死,以为是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徐氏宗亲还是到官 府控告,被县太爷勘验查出破绽,亲信们捉奸,如今只好听候县太爷处置案情大白。按照《大明律》规定:“其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凌迟处死,奸夫处斩。若 奸夫自杀其夫者,奸妇虽不知情,绞。”此案阮氏说是不知情,但楼镇曾经事先与之商议过谋杀之事,完全可以算作知情,因此可以将阮氏拟为凌迟。谭知县有感于 徐家依仗有钱,为痴呆之人娶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媳妇,这本来就是很不人道的事,也无怪乎其与人偷情。谭知县不想将阮氏处死,但国法俱在,即便是可以算她 不知情,按律也应该处死。不过,能够免去阮氏受刑的痛苦,也算是积些阴德吧!所以谭知县按照不知情,将阮氏拟为绞监候,楼镇拟为斩监候。

    谭知县以为自己的判决得体,却不想徐栋不依不饶,说他袒护奸夫淫妇,没有将淫妇凌迟处死,是有辱徐家门楣,要将此事上告。谭知县将徐栋找来,耐心开导说: “固然阮氏可以按照知情来论处,但你想啊!你们徐家的媳妇如果被凌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更辱没你们徐家了吗?我看此事还是不要张扬为好,不知贤契以为 如何?”徐栋见谭知县言辞恳切,也没有多言。

    这个案件破案的关键是推理与排除。控告者没有指出嫌疑人,又因为控告者是本地士绅,谭知县受理时是心怀顾忌,以为是争财谋产所致。当他了解到被害人是个痴 呆之人,财产也算是中等,而与被害人有关系的亲族家产都很富有,就排除了争财谋产。当得知被害人的妻子是个少妇,很自然地就想到因奸杀人。如果将阮氏严刑 逼供,有可能追出奸情,但徐姓宗族势力很大,没有确凿证据便使用刑讯逼供,即便是可以查出奸情,徐姓也会矢口否认,因为这毕竟是有辱门楣的事。谭知县采取 欲擒故纵的方法,查出楼镇,来了一个捉奸成双。在奸情败露的情况下,先从弱者入手审讯,顺理成章地破获此案。在判决时,以阮氏婚姻不美满,故以不知情而想 缓其罪,但法律规定非常严格,即便是不知情,也应该是个绞罪,谭知县就是再怜香惜玉,也无法救其一命。即便是如此,还不能够解徐家之恨,他们非要将阮氏凌 迟,才能够心满意足。谭知县认为徐家为一个痴呆之人娶了年轻貌美的妻子,等于是活守寡,这本来就不公平,也是悲剧产生之源,再将其凌迟处死,岂不是更加无 情?所以先是好言劝说,而徐栋也不再纠缠,使本案得以顺利判决。

    古语有言,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一时淫欲,竟然想到杀人灭口的办法,对呆傻之人痛下杀手,好在天网恢恢,使傻夫沉冤得雪。


多情杀身

    有这样的一条大河,它的东西两岸各自是一个村庄,河东的那一个是陆家庄,河西的那个是曹家庄。曹家庄的青年曹甲和陆家庄的青年陆乙,是自幼就十分要好的朋友,长大以后更是成为了莫逆之交。几乎每一天的正午,陆乙都会过河去看望他的好朋友曹甲。

    从某年初冬的一天开始,每次陆乙渡船在曹家庄靠岸的时候,他总是能见到岸上有一个清丽标致的女子,面带笑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渡船,眉宇间流露出无限的爱意。

    起先的时候陆乙并不以为意,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陆乙还是逐渐被女子的那澈明媚的眼睛所吸引住了。陆乙知道,这位女子每天都会在他渡船的时候,来到码头守侯着他,一定是因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自己。

    终于有一天,陆乙忍不住在曹甲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我想这个女子,一定是你们曹家庄的人吧,我每天渡河来看望你的时候,总能见到她独自站在岸边,深情地凝望着我的渡船我觉得应该请个人来作媒,促成我和她的这段姻缘,你觉得如何呢?”

    曹甲听完以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答道:“你说的这位女子,我知道。我劝你,不要对这位女子有任何的念头。总之……你还是算了吧。“

    听到好朋友曹甲这样的劝告,陆乙似乎开始死心了。但是这以后,每当陆乙过河去看曹甲的时候,这位多情美丽的女子,仍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伫立在河的岸边,微 笑地看着渡船。陆乙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感动和爱意,于是,他将事情的经过禀告了母亲,并央人向这位女子的家长说媒。

    陆乙家里是陆家庄的大户人家,在方圆百里内都十分地有名望。陆家请的媒人一出面,那位女子的家长立刻喜出望外地答应允了这桩亲事。 两家约定于来年的正月十五完婚。

古今奇案之 多情杀身案

    不料就在约定婚期前的几天,陆家庄里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算命先生的人。此人姓冯名丁,就住在离大河不太远的冯家庄,为人十分地贪财。冯丁一来到陆家庄,就绕着陆乙家的房子,嘴里不停地喊道:“铁口箴言,诸葛神算,有哪一家需要算命的啊?”

    陆乙的母亲恰好十分地迷信,在儿子即将成婚的前夕,很想听些算命先生所说的吉利话。于是她命人将冯丁请到家中,为儿子和未来的儿媳算命。

    冯丁在算完两人的八字卦相之后,突然大惊失色地说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你未过门的儿媳妇是白虎星下凡啊。将来进门之后,必定会有血光之灾!”

    听冯丁这么一说,陆母大惊失色,慌忙问道:“那请问大师我们陆家该如何是好啊?聘礼已经送出,两家约定的吉日也已迫在眉睫了!”

    冯丁想了会,答道:“依我之见,你们陆家应该尽快退掉这门亲事,何苦为了一个儿媳,害得你们这样有名望的家族灾难连连呢?”

    迷信的陆母听从了冯丁的话,立刻央请媒人向那位女子的家长提出退婚。不料,女方的家长收了聘礼,死活也不肯答应陆家的退婚请求。

    无奈之下,陆母只好去找冯丁商量对策,冯丁在回家思索了几天后,为陆母出了一个主意:“依照我推算的卦相来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能化解这场灾难。 你家还是按约定于正月十五吉日那天完婚,到时候一定要把婚礼办的隆重热闹一些。待到宾客散去以后,必须立刻将新郎新娘二人锁在新房之内,连关三日。如果到 了第四日二人依然是平安无事,那应该就可以把灾难化解了。”

    陆乙家于是决定依计而行。到了约定的正月十五吉日,陆家大宴百里宾客,婚礼上热闹非凡。直到半夜时分客人方才尽数散去,陆母赶紧让小儿子陆丙带上家里的佣 人,一齐把新房的门窗钉死,只在墙角那儿留出一个小洞,作这三日送饭送菜之用。 第一日屋内似乎平安无事,三餐饭菜送进去后,没有多会空的碗碟便被递了出来;第二日依然是如此;第三日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三餐的饭菜递进去后就都被 吃得精光。陆乙的母亲以为灾难已经化解,心中好不欢喜。

    第四早晨天刚刚一亮,陆母就命仆人拆去了钉在新房门上的铁钉,打算请已经受了几日委屈的儿子儿媳出来好好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谁知门刚一打开,大家就看到在微弱的烛灯下,早已穿戴整齐的陆乙,象疯了一样地冲出房门,向着庄外跑去!

古今奇案之 多情杀身案

    陆母和陆丙都被吓坏了,陆丙赶紧带上仆人向哥哥跑去的方向急追。只见陆乙一路朝着渡口的方向疾奔,到了渡口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身后众人的呼喊阻拦,陆乙“扑洞”一声就跳入了大河。这一变故完全出乎陆家的意料之外。

    这时陆家的邻居们也已纷纷赶到,大家望着河面始终找不见陆乙的影子。陆母只好请了几个识水性的青年到河里找寻打捞,却怎么也找不到陆乙。

    三天以后,有人在下游的河滩上发现一具尸体。也许因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尸体已然面目全非。陆家人在伤心无奈之余, 只好将尸体匆匆地埋葬了。

    半个月过去了,曹甲见陆乙一直都没再来找过自己,又从村民听说了陆家庄发生惨剧的消息,便来到陆家看望陆母。陆母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冯丁算命说起,一直 讲到埋葬了陆乙的尸体,详细地向曹甲叙述了一遍。曹甲听完之后,沉默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又去看了一眼陆家的新房,便起身向陆家告辞了。

    曹甲走时,夜已很深,船只已经停止摆渡,陆丙于是陪送曹甲绕远路,过桥回家。将曹甲送到家门口之后,陆丙便立即转身回家。可当他经过曹家庄的一片小树林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渣、渣、渣”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陆丙竟听到了哥哥陆乙说话的声音:“二弟,二弟,我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哥哥是让人给害死的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们的母亲,回去以后,记得找佣人移开我新房的那张大床,把新土挖开,当年父亲去世时告诉我,那下面埋藏着一大坛的银子...”

    陆丙吓得魂不附体,连走带奔地飞跑回家!见到母亲后,陆丙喘着气把送完曹甲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古今奇案之 多情杀身案

    母子俩连忙带上家里的佣人,叫起陆乙的妻子,将新房内的大床移开。创开床下的泥土后众人果然发现了一个大坛子,可是将坛子一打开,众人看到的并不是一锭一 锭的银子,而是被切碎了的人的一块一块的肢体!陆母顿时晕厥,陆丙当即申报县衙。发生如此惊疑的案件,县令张知县当然不能小视,毫无疑问,最大的嫌疑人和 知情人当属新娘,于是立即派三班衙役将新娘子捕拿到大堂之上。一个女人,哪里见过这阵势?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便就前因后果招出。原来,那个女子看上的不是陆 乙,而是摆渡的船夫,曹甲知道那个女子与船夫都是曹家庄人士,别看那女子长相清纯,可是骨子里却是水性杨花,而且脑筋也不好使,用现在话说就是有点精神分 裂。这女子与船夫私下有染,村里早有风言风语流传,但传闻终归是传闻,也没有真凭实据。故而,曹甲劝陆乙不要对女子有非分之想,但又不好意思说破。熟料陆 家执意向女子提亲,船夫为了谋夺陆家的财产,于是就叫女子假装答应婚事,然后又找到冯丁,许诺事成之后给他很多钱,于是冯丁就上门当说客,并最终说服了陆 家人按照他的指示布置了新房。在陆家结婚那天,船夫趁着人多的时候,悄悄潜入新房躲了起来,等陆乙和新娘子进屋并且陆家人将门封死后,就和女子合力将陆乙 杀害,并肢解埋尸,待三天后,在陆家人打开门的时候,船夫穿上陆乙的衣服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让人认不出来,然后就就跑到河边装作自杀跳河,在跳下河后凭着 他自己高超的泳技潜到下游再偷偷上岸,然后以给报酬为借口把冯丁约出来杀死,把尸体的脸弄花再扔到水里,所以在河里捞起来的,是冯丁的尸体。之后曹甲到陆 家看了具体情况之后,大概猜到了事件的缘由,就在陆炳送他回家后,在树林里冒充陆乙的声音提醒陆家,并最终揭发了整个案件。

    就此案而言,曹甲早已知晓女子暧昧的是船夫,而不是陆乙,且该女子生活不检点,不好意思说破。即便陆乙娶那女子,只不过被戴绿帽子而已。却不知船夫乃是凶 残的杀人凶手,故意与女子设下圈套,谋财害命。但曹甲心细如发,从各种迹象当中隐约察觉异样,假托陆乙冤魂,给陆家提供线索,使案件得以昭雪,冤魂得以安 息。真是:

自做多情遭死难,义友发案慰冤魂。


诛杀奸僧

    明代的报恩寺可以说是多不胜数,几乎每个县都有。报恩寺强调的是报恩,报什么恩呢?就是报父母恩、众生恩、国土恩、三宝恩(即佛、法、僧)。中国寺院的兴 衰,与王朝的政策息息相关,统治者信仰及提倡,寺院修建的就多,若是统治者不信仰,就会受到限制。尤其是明王朝,从法律上就明确规定,宗教必须在王朝规定 的范围内发展,如《大明律》中的“称道士女冠”“私创庵院及私度僧道”“僧道娶妻”“亵渎神明”“禁止师巫邪术”“僧道拜父母”“居丧及僧道犯奸”等条, 都是针对宗教而设。在中央设有道录司、僧录司,各府设有道纪司、僧纲司,各州设道正司、僧正司,各县设有道会司、僧会司,分别设官管理,而这些官都是由出 家人出任,官府不发给俸禄,主要依靠各寺院交付的管理费用过活,因此各寺院、道观的和尚、道士,都以能够到官府的宗教管理部门当官为荣耀。俗话说:“靠山 吃山,靠水吃水。”不能在官府宗教部门为官的出家人,则主要靠信众靠信众的香火钱,而信众的多少,关系到寺院的名声及收入,因此出家人都刻意维护所在寺 院、道观的形象。

    却说明代山西道太原府河曲县城东有位生员,名叫苗朝阳,字应葵,别号慎斋。其父苗风,在科举屡遭挫折的情况下改学为医,却不想自己染上了时疫,连累全家一起染病而死。

    因为苗朝阳在县里读书,没有染疾,故而幸存,时年18岁为了安葬全家,耽误学业,所以在院考的时候被列为五等。那时候的生员,每年都要参加由朝廷派到各省 提调学校官主持的考试,称为“院考”或“院试”。考试之后,分为六等,一、二等升贡到上一级学校,三、四等留在原学校,五等责令回家读书,六等则除名。如 今苗朝阳考中五等,就被责令回家读书。

    父亲一生都没有考上生员,如今自己考上生员,却差点儿被除名,苗朝阳因此发愤,将家里所有的田宅都变卖,得银六十两,就前往南京投名师去读书。俗话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苗朝阳乘坐的船在长江航行时,遇到强风被颠覆了,所有的人都被狂风巨浪卷走了,唯独苗朝阳命不该绝,他一把抓住一块 木板,没被风浪卷走,后来被一名渔夫救了上来。失魂落魄的苗朝阳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散失了全部家财,所以他失声恸哭,仰天长啸。渔夫看他可怜,给了他几件 衣服,又送了他一些盘缠,希望他继续进城赶考。苗朝阳千恩万谢,问明了渔夫的姓名住址,然后上路了,他真诚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发达了,可以回来感谢这个渔 夫对他的帮助。

    苗朝阳来到六朝古都南京,南京是当朝的留都,是权贵和富贾云集的地方。但是,一个来自北方的生员,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活,真是“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苗朝阳知道自己身无分文,没有地方可以容留他,便来到南京大报恩寺,请求和尚收留自己。

明清奇案之  诛杀奸僧案

    大报恩寺是永乐时期在原有慈恩旌忠教寺故地,大兴土木重新修建的,据说名义上是为了纪念明太祖及马皇后,实则是为纪念其生母硕妃而扩建的。当时征集天下夫 役、工匠十万余人,耗银250万两,历时19年才建成,此后一直为朝廷重要的寺院,由南京僧录司直辖。因为这里的和尚见到过的高官显贵如云,所以都很势 利。苗朝阳是个落魄之人,一般和尚都不想收留他,幸好有一位名叫率真的老和尚,问明他的情况之后说:“山西离此地遥远,老衲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财资助你回老 家,更何况你本意是来南京求师,不如你就在寺中读书,闲时帮助众僧打扫寺院,我供给你伙食,如果能够在南京寄学,在这里参加科考,岂不方便许多。”苗朝阳 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之后,当即就拜老和尚率真为义父,便在寺中居住下来。

    由于得到率真和尚的照应,受过家变打击的苗朝阳,从此振奋起来,他昼夜不息地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苗朝阳参加科举,结果是捷报传来,中了举人。这是在万历元年(1573)的事,次年要到北京去参加会试。

    苗朝阳中举,老和尚率真高兴异常,那些看不起他的和尚们也对其刮目相看,纷纷邀请他到自己的房间,设茶果招待。因为苗朝阳要到次年春天才能够去北京参加礼 部主持的会试,因此还有一段闲暇时间要住在寺院。以前是怕和尚们嫌弃自己,一直躲在房间里面,从来不敢四处游逛,如今有了闲暇,众和尚又对自己刮目相看, 所以可以仔细地游览寺内各处。

    有一天,苗朝阳信步来到僧人悟觉的房间外,听到有人下棋,时已黄昏,寺院宁静,棋子落盘之声清脆悦耳。一直刻苦读书,许久没有下过棋的苗朝阳不觉手痒,也想下上一盘,就上了楼梯,却发现是两名女子在下棋。佛门禁地,如何能容留女子在寺院呢?

    苗朝阳上前询问她们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两名女子也很警觉,仔细观看,见是个书生,便与他交谈起来。彼此互相介绍之后,苗朝阳得知其中一位女子,名叫美珠,乃是渔夫之女,被和尚悟觉迷拐到此,再一细问,那个渔夫就是当年在长江救了自己的恩人。

    另外一名女子,名叫潘小玉,是城外杨芳之妻,因为独自回娘家,路过寺院进香,和尚悟醒用放有迷药的果子招待,以至于不省人事,先是留在别的寺院,在一个深 夜被抬到此处。如今两个和尚不在,两个女子无聊,就在此下棋消遣。苗朝阳听后,非常气愤,朗朗乾坤,偌大的寺院竟敢私抢民女藏匿,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就想 抽身出去报官,解救渔夫的女儿,却不想悟觉、悟醒恰在这时从外面回来了。两人将苗朝阳拦住,拽进一处空房,然后拿出绳索一条、剃刀一把、砒霜一包要其选择 如何死法。

    苗朝阳见此屋四面皆是高墙,密不透风,知道凶多吉少,但也不能就这样死掉,便说:“率真乃是我的义父,你们都是率真的徒弟,算起来我们乃是同门师兄弟,还 请二位师兄放过我。”悟觉说:“我们僧家有僧家的规矩,只有剃度的人才能够是我辈,可以知道我辈的事。如果没有剃度,即便是亲父、亲兄弟,也不是我辈之 人,更何况你这个借读的书生了,如今别无他路,还是自己选择,免得我二人动手。”

明清奇案之  诛杀奸僧案

    苗朝阳说:“我死没关系,只是我这些年来深受义父率真师父的厚恩,能否可以让我死前与他再见上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两个和尚听此要求,觉得能够满足。当 时已经是黑夜,也不便将师父叫醒,所以将门锁闭,待明日再让苗朝阳与率真死别。两个和尚出去后,苗朝阳环顾四周,根本没有窗户,而大门乃是两道铁门,根本 不能撼动。再看身边,仅有绳索、剃刀、砒霜别无他物。绳索是悬在房梁上,下面放着一个凳子,是留给他上吊用的。苗朝阳再往屋顶看,乃是檩青瓦,觉得可以弄 破,便顺着绳索爬上房梁,用剃刀削断两根木檩,除去青瓦,露出一洞,便从洞中爬出,来到屋顶之上。这时候已经是鸡叫头遍,天已经蒙蒙亮,看看四周都是高 墙,而这间房屋极高,不可能跳下去。举目四看,能够见到街道,心想如果有行人过来,可以呼救,所以站立在屋顶瞭望。

    是日,正值提督南京操江、兼管巡江、保定伯梁继藩带领兵丁操练,兵丁尚未集合,梁提督就已经到达了。因为时间尚早,梁提督便带领亲兵来大报恩寺休息,所以人马喧闹。苗朝阳看见,便高呼:“救命!”听到有人冲着自己喊救命,梁提督就令亲兵找来梯子,将其救下。

    苗朝阳向梁提督诉说自己的遭遇,梁提督随即命令亲兵将两个和尚拿下,而悟觉、悟醒在听到苗朝阳在屋顶呼救时,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就开后门跑掉,只把那两名 女子抓来。梁提督审问明白,随即按照女子所提供的姓名地址,差人去拘传她们的家属前来认领,发现潘小玉的丈夫杨芳已死,只把渔夫带来,要他将女儿美珠带 走。这时候潘小玉因为无亲可倚,便提出自遇难以后,就与美珠患难相依,情同姐妹,如今无处可去,愿意认渔夫为义父,与美珠生死在一起。梁提督当然答应,让 渔夫具结领状,将潘小玉一并带去。

    苗朝阳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到来,当然要大摆宴席来招待,将渔夫带到酒楼,举杯酬谢当年救命之恩,说自己已经中了举,明年赴京考进,不日便可以为官,恩人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来,自己一定无所不从。

    渔夫再次见到苗朝阳,很是欣慰,询问后得知其尚未娶妻,又想自己的爱女遭此大难,如何能够嫁人呢?所以举杯回,然后说:“既然相公说我若有所求,无不应 允,那么老夫我就求你一件事。我虽然是个打鱼的,家里没有什么钱财,但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所以钱财之事绝不会提起。只是小女美珠还没有婆家,如今蒙此大 难,谅难出嫁。如果相公不嫌弃,就将她纳为偏房之妾,也算是有个依靠,这也是我唯一可以求你的事了。”

    苗朝阳听后,当时应许说:“恩人何出此言!既然恩人看得起我,如今我尚未娶妻,当以美珠为正室,怎么能够当偏房呢?”渔夫大喜,而潘小玉不由得有些伤心, 便与美珠私下商议,愿意与她一起嫁给苗朝阳。于是美珠说:“妾身与小玉已经结为姐妹,彼此情投意合,小玉又拜我父为义父,则我二人很难分离。既然相公感念 我父当年救命之恩,又不嫌妾身不洁,何不将小玉妹一并娶过来,我们姐妹共同侍奉巾栉,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美珠提出这样的请求,苗朝阳不由得面露难色。 还是渔夫出来说话,认为自古就有娥皇、女英共嫁舜帝,宋代也有欧阳修双娶姐妹,你如今已经中举,明年考中进士,不久就要为官了,有何不可呢?恩人的游说, 苗朝阳就不好推辞了,便将二女一起迎娶,然后拜别恩人,前往京城,参加礼部的考试,结果高中进士。不久,吏部任命其为河南新蔡知县,就带着一妻一妾,走马 上任了。

明清奇案之  诛杀奸僧案

    却说梁提督解救了两名女子之后,便将奸僧拐骗妇女之事知照给应天府尹,要府尹行文缉捕这两个和尚。那个时候,官吏们很少作为,所以应天府尹发出缉捕告示也算是给梁提督的面子,而受害人如今都有了归宿,也没有必要为她们去雪冤,所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说苗朝阳来到新蔡知县任上,那可是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的地方。该县位于河南省东南部,为豫、皖两省的交界处,交通便利。苗朝阳因为穷苦出身,深知民间疾 苦,所以经常下乡。苗朝阳曾经在大报恩寺住过几年,所以信奉佛教,下乡时也是遇庙便拜。俗话说:“善恶之报,丝毫不爽。”苗朝阳在大报恩寺的情是已经得到 了,而他们夫妇3人的仇还没有报。事有凑巧,一日苗朝阳在一处庙宇进香,发现了悟觉、悟醒。这是仇人见面,岂能够放过,苗朝阳当下喝令衙役将两个和尚拿 下,带回县衙审讯。原来,悟觉、悟醒二僧发现事情败露,就逃出南京城,当起云游和尚,也是天道好还,没想到会在新蔡县碰上苗朝阳,自知无法隐瞒,只好交代 他们的罪行,苗朝阳依律将两个和尚拟为绞监候,申报各上司核准。这两个和尚因为没有什么人照应,不久便“病死”在狱中。

    明代人在叙述这个案件时,带有很强的因果报应意识,因为事涉当时的人,往往是更改姓名,时间也往前推了几十年,但地点没有改变,因此查找地方志,基本上能 够找到当事人的真实记录。2010年,苗朝阳的15世孙苗长大,曾经为先祖写过《苗朝阳传》,所依据的便是地方志和墓碑等资料。


家中丑妇

    万历二十年(1592),四川江安县城西住着一户管姓人家,丈夫管纯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妻子柯氏勤快、能干,但长得很丑,有多丑呢?就像猫头鹰一样。鸱 枭是鸟名,俗称猫头鹰,常用以比喻贪恶之人,这里则形容柯氏的凶猛泼辣。肥胖的肚子,如船的大脚,说话声音似狼嚎。鼻子往上翻,喉头凸出,犹如恶鬼一样 丑。肥胖的脖子,稀疏的头发,脸上却长着黑毛。

    有一天,这户人家中传出夫妻争吵声。平常人家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邻里听着都没在意,后来吵架声变成尖叫声,两口子竟然厮打起来。邻里们知道不妙,就纷纷 进去劝架,把两个扭在一起的人拉开。因为男人气力大,所以邻里们都去按住管纯,不料柯氏趁机冲了过去,照着管纯的脸部,一把抓了下去。管纯的脸立即出现五 道指痕,且每道指痕都渗出血迹。管纯当时就急了,想挣脱邻居暴打柯氏。邻里们见势不妙,就把柯氏推出门外,要她出外暂时躲避一下,待丈夫气消以后再回来。 柯氏出门后,竟一溜烟跑回了娘家。

    管纯被妻子抓伤了脸,气得直想休了这个敢动手抓老公的丑媳妇。俗话说:“夫妻没有隔日仇。”过了两天,管纯的气也就慢慢消了,又过了两天,媳妇还没回来, 家里的活儿也没人干,就开始想念媳妇了,但碍着面子,只有坚持下去,等到第十天,就等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岳母家去接媳妇回去。

    岳母一见管纯,就埋怨他说:“夫妻应该恩爱,你们俩怎么吵架还动手呢?你这女婿不懂事,我们娘家可不能不懂道理,知道她回来没有经过你同意,是偷着跑回来 的,所以7天前就让她赶紧回去了。”管纯一听忙赔不是说:“打了她是我不对,不过她也把我抓成了大花脸,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您老却哄我说让她7天前就回去 了,您老人家这么做也不合适吧!”明代法律规定,妻子私自出走是违法行为,按照《大明律》规定:“若妻背夫在逃者,杖一百,从夫嫁卖。”

    岳母听后大吃一惊,急忙辩解说:“女儿确实于7天前就回家去了。是我催着她回去的,现在你登门跟我要人,说她没有回去,莫非是你记仇谋害了她?然后跑到我家贼喊捉贼!”说罢,就喊出柯氏的弟弟柯延,扭住管纯就打。管纯见势不妙,挣脱后逃出岳母家。

    管纯出门之后,心里愤愤不平,就来到县衙告状称:夫妻争吵之后,妻子擅自离家10天,自己今天上门去接,岳母不仅霸占不还,指使小舅子打人,还谎称妻子于7天前就已经回到我家,恳请县太爷做主,严惩恶舅,让我妻子回家。

    县太爷每日公务繁忙,这类夫妻打架拌嘴,一般不予受理。这时柯延也赶到县衙反控称:姐姐柯氏因为貌丑,嫁给管纯后,管纯总是看她不顺眼,所以经常对其进行 打骂,并且赶出家门,无处可归,才回到娘家。在家仅住了3天,就被母亲劝了回去。今天管纯上门来要人,分明是他加害姐姐之后,藏匿尸体,却恶人先告状,恳 请县太爷查明真相,还姐姐一个公道。转眼间夫妻吵架,就成了杀妻藏尸,县太爷也必须受理了。

    知县林培之是进士出身,得知是人命案件,当即就提审相关当事人。经过审讯得知,案件的焦点在于柯氏失踪。那么,柯氏去了什么地方了呢?管纯的邻居证明没见 柯氏回来;柯氏的邻居证明亲眼看见柯氏一家将其送出村外。听到这里,林知县确认柯氏跑出去后确实回了娘家,而娘家3天后将其送走,但是仅仅送到村口,柯家 离管家大约有50里路,如今两家都不见人,极有可能是在路上走失了,所以劝两家都回去寻找柯氏,待找到柯氏再进行裁断。

    退堂之后,林知县也派出几路人马寻找柯氏,但是,一个月过去了,派出的各方人马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柯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音讯全无。县里有人口失踪案, 县太爷不能拖着不办,林知县打算加大搜查力度。正在此时,管纯跑到县衙报告,说妻子逃回来了,她是被人强行拐到一处荒山野岭,昨日趁拐者不备,才得以脱 身。柯氏归来,两家互控的案件当然可以结案。问题在于自己的辖区出现了强拐妇女案件,这也非同小可,林知县立即传讯柯氏到衙门问询。

    据柯氏讲:那天自己被家人送出村外,没想到半路上突降暴雨,山里一下大雨,瞬间就能汇成洪水,冲垮房屋道路,还会造成泥石流,阻塞道路,无法通过。我非常 恐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以至于进退两难。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和尚,说他们知道有条小路可以绕过去,我怕出现更危险的状况,便跟随那两个 和尚一起绕过了那片泥石流,却被带进了一条更加偏僻的山间小路。当时我心里非常紧张,不仅害怕天上继续下着的大雨,更害怕身边这两个不相识的和尚,而这时 已经离大路越来越远了。当时我想往回走,可刚一转身,那两个和尚就上来,各执一臂,强行将我掳走。我一弱女子,在那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再怎么挣扎喊叫, 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只能乖乖地被两个和尚挟持着,又走了大约五里,来到一处山庵。进到庵内,看见还有一个老和尚及两个女人。后来才知道老和尚名叫明融,绑 架我的和尚,一个叫真悟、一个真醒,老和尚是他们的师父,那两个妇女也是被他们掳来,陪这些和尚奸宿的。我性格刚烈,告诉他们,谁也不许碰我,要不然我就 一头撞死。也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两个和尚也没有强迫我。因为老和尚明融双脚得了烂疮,行动不能自理,那两个和尚就让我先照看老和尚。我每天精心照顾这 个老和尚,为他煎药敷疮,日夜不离半步,目的是得到他的庇护,不让那两个和尚对自己施暴。趁无人之时向其诉苦说:“我因为与丈夫互相殴打,所以逃回娘家, 如今我在娘家,被你徒弟拐到此地,以后丈夫到我家去要人,两家必然会因此打官司。我丈夫和弟弟都脾气暴躁,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师父您是出家人,希望您能够 大发慈悲,放我回去,这就是胜造七级浮屠了。”

    老和尚明融有感于柯氏多日来为自己洗疮,又经不住柯氏的恳求,便乘两个徒弟不在的时候,于黑夜悄悄地把柯氏送到原路,然后说:“我放你回去,千万不要对你 丈夫说我们庵中之事,要知道这关系到我们师徒性命,你如若不答应,我就不放你回去。”柯氏满口应承,但离家40余日,终究不能够向丈夫隐瞒行踪,就把自己 被两个和尚强拐之事讲了出来。因为丈夫与娘家已经互控,如果不报官得知,管、柯两家互讼之案不能了结,所以丈夫拉着她到官府投首。既然被县太爷提讯,当然 不敢欺瞒,所讲之事都是实情。

明清奇案之 丑妇家中宝

    林知县得知情由,便询问该庵寺的名称和所在位置,有无明显特征。柯氏对林知县想要了解的内容一无所知。去的时候是恶天降大雨,走的又是山间僻路。出来的时候,又是和尚强拐

    漆黑的夜里,老和尚把自己送到路上,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赶,根本就没注意路口。不过那庵中有一座提鱼篮的观音神像,我常常在观音面前烧香祝愿,求他保佑我得 以归家。在祈祷时,我用手指掐观音脚上的大拇指,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应该可以成为记号。这天夜里,林知县伏在案上苦苦思索,怎么才能寻找到那个提鱼篮观音 神像,抓住那三个恶贼呢?江安县地处丘陵地区,山地不仅多且广,而且寺院又多,要找到那个和尚庙,无异于大海捞针。林知县左思右想,终于计上心来。

    江安县属低山丘陵区,虽然水资源丰富,但也是靠天吃饭。这年正逢大旱,许多禾苗都已经枯黄。天不下雨,身为县太爷就有责任求雨,而且要兴师动众,当时的人 们认为场面越大越灵验,不怕劳民伤财。林知县当然也不能够免俗,本县不下雨,总要祈祷老天下雨吧!林知县发下告示,要全县各个庵寺把所供奉的观音神像,不 拘新旧大小,全部都送到本县大寺等候县太爷率众祈祷求雨,待求雨完毕,送还各庵寺,给予一定的功德钱。因为神像要归还,所以要求所有观音神像都必须自写本 庵寺的名号,以便按名给赏。

    没过几天,全县各个庵寺的观音神像全部送到,当天夜里进行检查,果然发现有一座提鱼篮观音神像,脚上大拇指有明显的指甲掐痕。林知县布置好发还那天,如有和尚前来认领,立即带到大堂听候发落。

    次日,林知县率领本县官员及士绅,来到大寺行香礼拜。无巧不成书,此话真不假,祈祷三天之后,果然天降大雨。雨后林知县即下令各庵寺取回各自的观音神像。

    和尚真悟、真醒前来迎取提鱼篮观音神像,衙役们便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捆缚起来,押到县衙,交给林知县处置。

    林知县说:“:“你们庵寺的提鱼篮观音真的很灵验,本官前天夜里梦到该观音答应下雨,果然就下雨了。昨天夜里又梦到提鱼篮观音说,你们奸拐妇女,因此不愿意回你们的庵寺。如今就有人控告你们奸拐,想必就是你这二秃!”

明清奇案之 丑妇家中宝

    真悟、真醒高呼冤枉,哪里肯承认奸拐呢?林知县便让柯氏出来指认,确认就是这两个和尚。于是派出几名衙役,押解两个和尚到该庵寺,果然搜出两名妇女,都是被真悟、真醒在路上强拐来的。

    老和尚明融见公差到来,急忙拿出银子行贿。公差见钱眼开,便放了老和尚,然后回县禀报寺中仅有妇女两名,老和尚明融不知道逃往何方。那两名妇女被公差解 救,已经是感激不尽,哪里敢揭发公差受贿呢?柯氏因为感谢老和尚明融释放自己脱离虎口之恩,也没有再要求县太爷抓捕,让其得以逃脱法网。

    林知县审讯得知两名妇女被强拐的情由,妇女讲出家庭地址,林知县便令人传妇女的家人前来认领,将妇女释放回家。真悟、真醒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只好认罪, 听候林知县判决。按照《大明律·刑律·犯奸》条规定:“和奸者杖八十,刁奸者杖一百,强奸者绞。”从这个案情来看,两个和尚以强拐带多名妇女进入庵寺行 奸,完全可以按照强奸来定罪。问题是按照律条规定,如果是一人强捉,一人奸之,行奸人问拟绞刑,强捉者则问拟杖一百、流三千里。因此要区分出是何人强捉, 何人行奸。此案两个和尚各捉妇女一臂,强行拉入庵寺,拘留行奸,就不应该区分首从,统统按照首犯问罪。将两个和尚重新拟为斩首枭示。

    林知县“假公以究乎私事,不劳力而僧犯入网”。可谓是聪明过人,柯氏则验证了丑女家中宝的老话,她性情刚烈,能一把抓花老公的脸,所以在遭遇劫持的时候, 能够以其刚烈的性格,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丑并不能与愚蠢等同起来,中国古代四大丑女嫫母、钟离春、孟光、阮氏,她们都是貌丑而德美,容陋而才佳。柯氏在自 己身遭劫持的时候,并没有强力反抗,因为是孤立无助。到了寺院以后,见有他人,以刚烈之态令奸僧胆怯,又能够真心照顾病人,感动他人,最终脱逃苦海。柯氏 在夫妻打架的时候,一时气愤,抓了丈夫的脸,跑回娘家之后,也是后悔,所以主动回去,想向丈夫认错,求得丈夫谅解,则可见她脾气虽然不好,但对丈夫却是真 心实意的。丈夫在气头上没有去接妻子而当妻子久不回归,还是主动去接,并且承认错误,亦可见这对夫妇还是很恩爱的。数十年以后,有人看到这对老夫妇相互 扶,其情深意切,令人难以忘怀。而那两个顺从和尚的女子,虽然貌美如花,终究得不到丈夫的原谅,最终被丈夫逐出家门,卖给别人为妾。


秀才割耳

    婺州有一个武秀才叫胡发,爱做好事,懂点医术,虽不很精通,但也常给人看病。有一天,他到一个农民家给农民的妻子看病,刚到床前准备问诊,忽然被人从后面 抱住,用刀割去了右耳朵。他痛得昏了过去。农民拿着耳朵到官府告状,说胡发借行医企图强奸他妻子,被女方割掉了耳朵。于是县官革去胡发的秀才功名,等他伤 口愈合后收监关押。

    原来,胡发与邻人施竺田同师求学,本是朋友。胡有几十亩竹园,周围溪水环绕,出产丰富,景色秀丽。施竺田早就看中这份家业,苦于无下手机会。另外,县里有 一名门闺女,胡、施两人都想娶作妻子,结果女家许给了胡发,施竺田更加怀恨在心。因此,他用钱买通了农民,安排了割耳陷阱。

    这个案子发生后三年,县里都没有判决。新任知县刘起禧到任还没进县城,那个农民便抓住他的马头喊冤。刘知县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说:“胡发企图强奸你妻子,已 经关在监牢里了,你还有什么冤枉?这个胡发既然是武秀才,必定身强力壮,一个女人怎么能轻易割下他的耳朵?再说,你妻子怎么会预先知道他要行奸而早早备好 了刀?你今天急着叫冤,显然是想用先入之言把我引入迷途!”于是刘知县把那个农民带回认真审讯,终于查清了真情。施竺田被判处流放,到河南服役去了。


逃妻复归

    万历六年,浙江黄岩县知县袁应祺接到本县民人林增财的诉状,状告自己的妻子陈氏与奸夫金大郎一起逃跑,如今被奸夫抛弃,无家可归,只好又回到自己家中。这样无德无耻的女人,使林家阖门蒙羞,请求县太爷严惩淫妇,捉拿奸夫金大郎问罪。

    看完诉状,袁知县不由心生愤怒。自己的妻子与人私奔,按照法律是属于“七出”之列,丈夫完全可以休妻,或者将之嫁卖,这样的事情还要麻烦本官,简直是无耻 之极,看来这对夫妇都是属于无德无耻的。因为心存鄙夷,所以将状纸掷到地上,决定不予受理。然而,按照《大明律·告状不受理》条规定:即便是这种户婚小 事,县太爷不受理,也要承担杖八十的刑事责任。因此,袁知县另用一纸批道:妻已犯七出之条,是留是去,全在本夫,著该族族长酌情调处,缴报执行。也就是 说,本官并非没有受理,现在批付族长办理,到时候把处理情况汇报就可以了。

    袁知县以为自己处理得很稳妥,没想到几天过去以后,林增财又提交诉状,还是要县太爷予以处置,并且说妻子虽在“七出”之条,但也在“三不去”之列,因为她 娘家已经没有人,是属于“有所娶无所归”,如果休妻,妻子将无家可归。袁知县看罢,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因为按照《大明律·犯奸》条规定:即便妻子是“有所 娶无所归”,丈夫也可以将妻子卖掉,只要是不卖给奸夫,就没有犯法。这样乾纲不振的丈夫,不知道利用自己对犯奸妻子的完全处置权,反而一而再地告状,不知 道是何居心?怀着好奇的心情,袁知县提讯原告林增财。

    但见林增财,“五短身材眼不正,鸡胸驼背腿还弯”。是个面貌极丑的男人,行止举动猥猥琐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全无丈夫之阳刚,却多鄙夫之气概。袁知县不 由得用鄙夷的态度问:你妻是何时与金大郎有奸?又是何时一起逃走?是否拐带家中财物?又是因为什么再次回到你家?这一连串的问讯,使林增财那扭曲的脸更加 扭曲,吞吞吐吐地交代起来。

    原来,林增财世代务农,家里说不上富有,也有几亩薄田,生活还算过得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了娶亲的年龄,凭媒娶了富户韩旭的使女陈氏为妻。陈氏虽然 是奴婢出身,但生活在大家,凭借着几分姿色,与韩旭眉来眼去,期望能够被纳为妾,却不想被正妻看到,便托媒将她嫁出。正妻见林增财长得如此貌丑,正合她的 心意,因此要价不高,等于是将陈氏白白送给林增财。在婚书上,正妻托教书先生写入几句歪诗云:

根株未稳先偷蝶,花蕊虽娇不带香。

今日开园移出去,免教人唤卖花郎。

    意思是这个陈氏还没有被韩旭纳为妾,已经与韩旭有染了,虽然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已经不再是处女了,所以是“不带香”。如今将陈氏嫁出去,就是为了不让人说 三道四。虽然不是处女,相貌丑陋的林增财已经是心满意足,却不知陈氏嫌其家贫貌丑。韩家是大户人家,衣食不愁,还有主人宠爱,而林家荜户蓬门,粗茶淡饭, 丈夫又少几分风情,陈氏岂能高兴?林增财为了养家糊口,除了种那几亩薄田,还做些小买卖,自然是早出晚回。陈氏独自在家,难免寂寞,便经常抛头露面地在村 中闲逛。毕竟是经过大户人家调理过的使女,走起路来,别有一种妖娆体态,不知迷倒多少男人。

    有一天,本县土棍金大郎路过此地,见到陈氏出门倒水,仔细一看,便觉得此女是“天香国色,不擦红粉而自娇”。金大郎是何许人也?经常出入妓院红楼,是专门 勾搭女人的高手,见到如此美色,如何肯放过?便称口渴,进门讨要水喝。陈氏好心,端出茶来,却不想金大郎没有喝茶,却在茶盘上放了两根银簪。正在陈氏吃惊 之时,金大郎就上前亲了陈氏的额头。陈氏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恼怒,金大郎便得寸进尺,搂抱求欢。陈氏整天和相貌丑陋的丈夫在一起生活,早已经是兴趣索 然,如今见到金大郎一表人才,又多几番风情,便也没有推拒,成就了他们的好事。

    自此以后,这二人则如夫妇一般,只要是林增财出门,金大郎便来林家,真是有如“鸳鸯交颈,鱼水合欢”,彼此意厚情深,山盟海誓,要从此在一起,于是相商私 奔之事。陈氏因为爱恋金大郎,对他言听计从,便商定好时间,将家中值钱的细软携带,与金大郎一起出逃到杭州。那金大郎本来就是个浪荡土棍,凭借自己的风流 倜傥,专门勾搭妇女,无非是骗一些钱财,如今陈氏把家里的细软都带出,虽然是不多,但以后再也榨不出油水。以金大郎的心思,准备在杭州将陈氏卖掉,却不想 杭州知府因为该地发生拐卖妇女案,正在通令严查各家,缉拿拐卖妇女者。金大郎听到风声,觉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将所有财物带走,扔下陈氏一人,仓皇 逃窜,不知道奔向何方。陈氏无奈,因为还欠着店家的钱,只好靠卖身当暗娼,总算是还了店家的钱。杭州举目无亲,一个孤身女子,如何能够生活,便以自己卖身 的钱,跟随顺风的商队,又回到黄岩县林增财家。

    陈氏知道林增财软弱可欺,想就此与林增财生活下去,但耐不住宗族的压力,族长要林增财把陈氏嫁卖。林增财也确实有此打算,不过见陈氏梨花带雨地哭泣哀求,心也就软了。为了给族人个交代,林增财只好告状,请求县太爷公断。

    按理说,妇女不得上公堂,但是奸罪除外。陈氏是犯奸之人,所以袁知县决定提审陈氏。但见此时的陈氏,经历这样悲惨的遭遇,已经是被折磨的面黄肌瘦,无复往 日之荣华,20多岁的人,如今犹如40多岁的黄脸婆。陈氏来到堂前跪下,掩面而泣,悔恨自己所作所为,恳求县太爷饶恕,即便是身受刑杖,也不愿意离开林增 财,并且发誓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丈夫,再也不敢有二心。见到此状,袁知县也不由得心生怜悯,便扭转话题,让其交代金大郎的罪行。

    据陈氏交代,她并不知道金大郎专门干拐卖妇女的勾当,在她与金大郎通奸之前,金大郎已经用类似的手段,拐骗妇女4人,都贩卖到杭州,若不是这次杭州知府实 行严打,自己也不知道会被卖到何方。原来金大郎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看来必须予以严惩,所以袁知县给捕役三个月期限,让捕役务必擒拿金大郎到案。可是目前 这个案件如何审理呢?按照法律规定,陈氏的是去是留,完全由林增财本人来决定。在征求林增财的意见之后,袁知县让陈氏具结悔过文书,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 情,专一与丈夫生活,不得违忤丈夫的意志,然后让林增财带陈氏回家,从此安心过日子。

    因为袁知县下了死令,捕役们也不敢推三阻四,便分头去查找。这一天,两个捕役来到城南炮台山的一处树林,发现一具女尸,下身鲜血淋漓,身边还有一个血肉模 糊的胎儿。见是人命,捕役们不敢怠慢,急忙把当地的保长喊来,一方面保护现场,一方面询问都谁知道详情。保长认出来这乃是下店头村的寡妇黄氏。既然是寡 妇,为什么能够怀孕?想必是因为怀孕,恐怕败露奸情,才冒险打胎,以至于母子身亡。那么是谁替黄氏打胎?奸夫是谁?捕役们也不敢推断,也没有权力审讯,所 以急忙赶回县衙,禀告袁知县。

    袁知县传集仵作、衙役,赶赴现场勘验,确定是堕胎而死,那么谁将尸体移到这处山林呢?奸夫又是谁呢?这种事情如何瞒得住左邻右舍?袁知县提集下店头村的保 长、甲长及街坊四邻,一经询问,便供出了金大郎。原来那厮就住在下店头村,袁知县有如释重负的感受,立即逮捕金大郎,严刑取供。

    原来,金大郎得知黄氏年轻守寡,便起意拐卖,无奈黄氏誓死不从。金大郎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趁深夜之时,先用信香迷倒黄氏,然后入房行奸,以至于黄氏失 身。金大郎万万没有想到,黄氏因此怀孕,也曾经使用过堕胎药,但没有成功。金大郎怕奸情败露,也怕寡妇怀孕,无法贩卖给他人,便狠心自己打胎,在黄氏肚子 上狠压,以致母子登时毙命。为了销尸灭迹,趁深夜将尸体抬到炮台山的树林去掩埋,没有想到听到了狼嚎,一时害怕,便扔下尸体逃走,结果被捕役们发现尸体。

    这是恶性案件,拐卖其余4名妇女的手段,或是如陈氏那样勾引到手转卖﹔或是用药迷倒奸淫,迫使妇女屈从,然后转卖,而陈氏转卖没有成功。这样的恶人,当然难以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么,袁知县依据什么法律裁决呢?

    如果引用《大明律·略人略卖人》条例规定:若略卖三口以上,及再犯者,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发极边永远充军。枷号固然可以教育民众,使恶人为之胆怯, 但让金大郎这个恶人能够觍颜活在世上,也是天理不容。如今有黄氏堕胎而死案,金大郎手段十分残忍,是“孕母何辜而至此?血胎何罪而罹斯?”最终造成母子同 亡,完全可以按照故意杀人量刑。再说了,金大郎在拐卖妇女时,使用了迷药,按照《大明律·强盗》条规定:若以药迷人图财者,但得财,皆斩。金大郎显然用了 迷药,而且贩卖妇女得财,应该是斩刑。另外《大明律·犯奸》条也规定:强奸者绞。金大郎显然有强奸的行为。可以说金大郎所犯之罪行累累。按照法律,乃是数 罪并发,因此要从重拟罪,所以袁知县将其拟为斩刑,秋后处决。此案申报上司,刑部认为:金大郎拐卖妇女五人,成功四例,一例未遂,特别是致死孕妇一人,连 带婴儿同死,情节特别恶劣,属于法轻情重,斩刑不足以蔽其辜,所以加重为斩首枭示。另外,被拐卖成功的4名妇女,袁知县并没有将她们追回给亲,也没有追回 所得赃款,更没有抄没金大郎的家,因此饬令袁知县火速办理。袁知县当即按照刑部指令执行,查找到被拐卖的妇女,“解回原籍,守嫁悉从”。也就是说被买卖的 人,基本都是寡妇,这些寡妇愿意守节的听从守节,愿意嫁人的听从嫁人,之后将查获的赃款给各位妇女宁家,而查抄金大郎的家产,全部充公。金大郎的爷爷因为 年过七十,免于籍没,给予少量财产,以终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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