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准确地说,我并不知道它的生日,流浪猫哪里有什么生日呢?三年前的四月,它还很小,它走进我的世界,“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时尚早,一切尚未命名,我唤它喵喵,它懂,从我在上海的逼仄的小房间的各个角落走出来,停在我面前,抬眼望向我,仿佛在说:我在这。 那时的它那么小,巴掌大的小东西,吃饭会跳进盘子里;够不到猫砂盆,我为它垫上厚厚的一摞纸。
 我读书的时候,它挂在我毛衣上,在我肩上走来走去;我做饭的时候,它用小爪爪吊在我的裤子上,须臾不离。

 四月的上海,我爱的玉兰花开了,夜里讲完课,坐末班地铁回来,出站口有两珠白色的玉兰,开成一树的花海,安慰我的疲惫与孤寂。上海太大,大到可以吞没一个人,忽略一个人的感受,而只有它,在乎我,是不是安好?我给它取名“小宝”,它是我的宝贝,是我在一个陌生而冷淡的大都市里一点点的牵挂与依托。备课的时候,小宝就卧在我身边,困睡着不肯离去,它是一个称职的小书童,一直都是;我看纪录片《地球脉动》,它着急地去扑电脑上的小鱼,左蹿右跳。小宝很调皮,从来如此。我出去和几个朋友聚餐,回来进门就听到急切的叫声,寻声在床头隙里找到了它。不知弱小的它卡在那里等了多久,它害怕了吗?孤助无力了吗?绝望过吗?一想到这些,我的泪就涌下来,因为它,我的心变得如此柔软。上海是一个让我欲说还休的城市,复旦是一个美丽的校园,我在那里遇到很多美好的人,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但不知为何,对上海,我始终是疏离的。后来,我回到海南,带着小宝,它的机票,比我还贵。这似乎是一个预言,果然,它在新的领地成长为王。我画过一幅油画,现在看来可以当它的肖像了。 小宝长成了一只大猫,从毛色上看,像黑猫警长;从体形上看,是长腿欧巴;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主子。每天在房间的至高点巡视它的江山与它的臣民——老奴我。
 偶尔是八卦小市民,探头探脑地张望,我嘲笑它的时候,它吐舌扮鬼脸。都说奶牛猫是猫中智商最高的,此言不虚。
 我在小花房中打理花草,小宝在身边跑来跑去捣乱,我随手推它一把,它反身咬我一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美!它也会抱着我的床单做不可描述之事,专注的表情,视我如无物。 一个深夜,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心往下沉,在黑暗中抱着它,流下许多泪,掉在它圆圆的脑袋上,它始终沉默着,不声不响,不曾离开。此时的四月,依旧是人间四月天,但疫情下的中国,以及疫情下的我们,可能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一场深深的撕裂,让人与人咫尺天涯。其实,我倒不在乎观点之争,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有不同观点的人。但是,我们真的是人吗?还能有共通的人类情感吗?那些为别国人感染得病而欢呼雀跃的人,点赞的人,兴奋得如同得了一声胜利的人,忘了我们曾经并且正经历的苦痛了吗?孔子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坟墓前跳舞是不道德的”,这不关乎观点,只关乎人性。人性,人之为人的根本。我有时会很感慨,动物就是动物,而人却不一定是人。小宝就在我身边,它一直都是动物,它有它的习性,它讨厌洗澡,每次给它洗澡都是一场灾难。它会奋力叫着,向我表达强烈的不满,但是,即便如此,它却从来没有在洗澡时咬过我,从来没有。公号封过几次后,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无力,甚至也不是因为失望。历史会往前走,不管历多少劫,不管我们等到或等不到,生活继续。宗璞先生在《东藏记》里写抗日流亡时期的大学,用四个字形容国难中的读书人:弦歌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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