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关田 | 书法独树一帜 书学填补空白

记者刘慧

庚子春，由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著名书法家朱关田先生主编的巨著《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震撼面世而引发思考：大道至简，实在是一种书法艺术与书学研究的至高境界——或雅逸，或灵动，或意趣，无不洋溢着朱关田丰富的精神世界和人格内核的光芒；他以其深厚的笔墨功力，博学才识，非凡创造力，脚踏实地遵循着传统轨迹，开创了中国书法独树一帜的艺术风貌。

唐代书学 独领风骚

曲水流觞，转过千年岁月；越乡翰林，才人蜚声中外——朱关田就是其中一位致力于书法研究的学者书家。

眼前，这位整日神交书法、埋头书海的当代著名书法家朱关田，是国内唐代书法史研究专家，对颜真卿书法的研究十分精深。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辛勤努力，这份执着的背后，朱关田概括为“兴之所至”。

静静地，打开这部还散发着油墨馨香的《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仿佛让我们再次领略中国书法艺术之辉煌——

唐朝，是我国书法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其篆、隶、真、行、草诸体皆备，争奇斗妍，并臻极致。尤其是真书，无论平画宽结，抑或斜画紧结，莫不楷法精善，堪称一代风流，垂范百世。

轻轻地，翻阅这部承载着岁月年轮的《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着实让我们再次仰望中国书法艺术之高峰——

颜真卿，是唐代著名书法家，书风端庄雄强、朴茂遒劲，对晚唐、五代、宋代的影响至深且巨，是王羲之之后最有影响力的大家。其楷书尤为著名，世称“颜体”。作为一代著名的忠臣和书家，他的书迹具有书法、文物和文献三重价值。

缓缓地，翻阅这部承载着日月星辰的《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真心让我们无限敬佩学者书家朱关田之造诣——

这部《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是目前所见最为全面的颜真卿书法作品之汇集。全集按原作书写立碑年代排序，所依据的拓本以宋拓本、明清拓本及最新出土发现的颜真卿撰书碑刻为主。全书共八卷，前七卷为颜真卿书法作品，第八卷为相关研究论述。

欣喜地，我们发现，在这部颜真卿现存书法作品最全面之汇集里，广收颜真卿存世可见的所有书法作品，包括2019年首次公开面世的颜真卿楷书《西亭记》残碑，以及重要的石刻拓本、木刻拓本、墨迹本皆收。这些重要文献，为唐代书法尤其是颜真卿书法研究提供了系统、全面的基础资料，具有极高的艺术收藏价值。

柳恽西亭记残碑，又称《梁吴兴太守柳恽西亭记》。唐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立于湖州。正书。此残碑为石灰岩质，四面环刻，左侧高112厘米，右侧高133厘米，宽约95.5厘米，厚约40厘米。残碑现藏于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实证出新”是朱关田书学研究的史学追求，“简约求美”是其书法艺术创作的美学归旨。

朱关田有关颜真卿的研究深入而广博，既有颜真卿书法评传、年谱、书迹著录考略、著述考等，又旁及颜真卿世系、亲友、同僚以及同时代的书法艺术家等，对颜真卿及其书法艺术的研究十分立体全面。这些重要著述均收入《颜真卿书法全集（珍藏版）》中，为颜真卿书法艺术的进一步深入研究做了扎实的基础工作，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中国书法史上，颜真卿是唯一可以和王羲之并称的书法家。他在继承王羲之书法的基础上，很多方面又超越了王羲之，从而开创了中国书法前所未有的宏大格局和正大气象，达到了骨力和含蓄的高度统一，完成了雄浑、宽博的新体楷书创作，树立了唐代楷书的典范。

朱关田打比方道：“书圣”王羲之的书法中正平和，妍美遒丽，其所开创的“二王”体系完成了中国书法的艺术化、规范化，在书法的提高和普及之间架设了桥梁，这是划时代的贡献。颜真卿在继承“二王”书法的基础上深入研究，吸取长处，结合时代审美开创了大气磅礴的新书风，影响直至今日。

更具特色的是，颜真卿书法作品众多，但面貌各异，他写得与时俱进，新意叠出。因此，一部展现颜真卿书法总体面貌的全集，就是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经典案例。正如朱关田在其《颜真卿书法艺术影响》中所说:“我们寻味他那厚重的用笔,茂密的布白,沉浸郁勃的神韵,大都胎息于两汉隶碑,非初唐诸家所有。”

书家都知晓，唐代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不但名人辈出，流派纷呈，使书法艺术达到了空前的辉煌。因此，要研究中国书法史，唐代是一座无法绕过的高峰——从某种意义上说，研究了唐代的书法史，就等于研究了半部中国书法史。

由此，朱关田从事以唐代为核心的书法史研究40余年来，在理论研究上笔耕不辍，孜孜不倦地潜心文史，探幽发微，实证出新，成果丰盈，为当代书学构筑了一座敦实的隋唐书法史大厦。

正大气象 宏大格局

立德、立言、立行，立志——遵守古人治学精神，青年时期的朱关田在家乡绍兴图书馆工作时，阅读了大量的中国古典名著，如四书、五经、唐诗、宋词、文史和金石丛书，为他后来的创作和研究书法史论提供了充分条件。

对隋唐五代书法史的研究成果，朱关田显然不是一时的偶然发现，而是长期以来，对中国书法艺术的研究与探索的结果，而独步于中国书坛。

迄今为止，已累学而成《唐代书法考评》《中国书法全集·颜真卿卷》《中国书法全集·李邕卷》《唐代书法家年谱》《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初果集》以及《唐五代署书人墓志年表》等广受学界赞誉的研究力作，以博稽言史，以金石、方志、谱牒证史，得近代学术实证之精神要旨。

在朱关田编著的作品中，最重要的是《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我国第一部书法史(七卷本)中的一卷，代表着目前中国书史研究的最高水准。

打开《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这本架构庞大、脉络清晰、内容丰富的书法专著，如同漫步在我国书法史上最伟大的隋唐时代。该书十个章节，系统论述了隋唐及五代书法艺术发展的历史，各时期书法艺术的演变；介绍了各个时期有关书法名家，并追溯其艺术特点形成的原因；充分论述了唐代文化与书法的关系，系统介绍了唐代墓志、唐代书法的域外传播和唐五代的书法理论。

——《初果集》不仅对颜真卿、徐浩、李阳冰、张旭、怀素等大书法家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考证，更为重要的是对唐代民间书手阶层予以重点研究。

——《唐代书法家年谱》凡50余万言，钩沉稽疑，权衡量说，使谱主事迹历历在目；《唐五代署书人墓志年表》涉及1300余种墓志的钩考，披沙拣金，具有鲜活的史学价值。

——《颜真卿年谱》真切地看到以颜真卿的曲折坎坷的人生作为经线，以人物交游和作品考证作为纬线，以风云变换的唐代历史作为谱主一生沉浮变换的衬托，旁收远绍，知人论世。把有关颜真卿诸如人事、政务、艺文等加以融会贯通，错综结合，尤其是人文环境、社会背景、家学渊源等分析。

——《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又把研究的重点投掷到时代文化与书法发展的关系上，从而揭示出唐代的书法品评标准不全在于书法艺术本身，还与帝王的喜好、书家的家族背景等有着密切的关联。这种文史结合的广阔文化视野，就能为书法研究，提出新的问题。

……

如此著作等身，该花去多少精力？

“写史必须收集资料，穷尽之，详察之，分析运用，然后方下得定论。作为书法史，书家的生平及其书迹流传，尤为重要。以人为本，个案研究乃根本所在。”朱关田笑言，拙著《唐代书法家年谱》便是书家个案研究的准备材料，是撰写《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的副产品。

石池墨沈如海宽。考证古人年谱，是一件极其繁琐而又累人的活儿。书法理论的研究更为博大精深，且不说史料的收集，卷帙浩繁，倘无“板凳甘坐十年冷”的治学精神，休想在如山的古书中，寻找出有价值的史料；若要发现和论证一些新的观点，就更难了。

关于书家个案的研究，朱关田不是局限于对书法本身的钩稽，而是扩大到家世、交游、仕履、诗文等各个方面的综合考述。从中不难看出，他那深厚的学养及对书法史研究的透彻。像颜真卿、柳公权一类的大书法家，朱关田更是倾注笔墨，予以重点考略——从出生到谢世漫长的人生岁月，遂一记录，绝无疏漏之隙。

“古代书家分一流、二流是不确切的，这里有一个‘名’与‘不名’、‘传’与‘不传’的问题。”朱关田说，究其原因，固然在于书法艺术，实则在于历史作用，关系甚大。如《年谱》中所见的韩择木、蔡有邻、史惟则、萧诚与张从申，皆驰誉于开元、天宝年间，见称于代宗朝窦臮《述书赋》，而其时颜真卿仅一地方官吏，还寂然无声。只是韩、蔡等人史者不重，名虽见之经传，生平却十分简略，后人无从考察。

“其实，我的读书方法其实也是平平，走的是博观约取、厚积薄发一路。”朱关田坦言，为了治史，读书的程序也是传统的：以史传为本，取其生平;金石文献为辅，见其书迹之留存;然后扩大到诗艺文，以观其情性及交游;最后是历代书论，借鉴前贤之批评，以发一己之所见。

半个世纪，其路漫漫。朱关田选择的这条书学之路，是一条代代持续的生命之路，是一条继往开来的艺术之路。

笔的一端，维系着人类伟大的文化及其传统；笔的另一端，维系着今日生活书写的勃勃生机。

大道至简 一代书家

汉字是中国文化的最小单元，又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代表。以汉字为载体的书法艺术堪称“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是“中国灵魂特有的园地”。

在当代书坛，一直流传着一则关于“一枝五叶”的传说，而对浙江书法爱好者而言，这传奇的“一枝五叶”并不陌生——“一枝”是指中国美院的书法教育，从陆维钊、沙孟海到刘江、章祖安的有序传承；“五叶”是指朱关田、王冬龄、邱振中、祝遂之、陈振濂5位毕业于1981年的中国高等书法教育史首届研究生。

西子湖畔，染翰操觚。被称为中国书坛“五虎将”的中国首届书法篆刻专业研究生、当年的“一枝五叶”如今已把书法艺术带往各自的国度。回望那掩卷而去的背影，“大师兄”朱关田向人们展示了一幅人生大写的楷、草、篆、隶、行诸体兼备的书法长卷——

“老实说，我的隋唐书法史研究纯是奉用师命。当年读研究生时，我的主攻方向便是隋唐书法史论，如今已坚持了40年。”朱关田起初拟从颜真卿着手，作课题的突破口，上联初唐与隋代，下带晚唐及五代。有唐一代历时290年(618-907年)，颜真卿正好在中期，活了77岁(709-785年)，经历几占三分之一;隋代与“初唐四家”、李邕、张旭百有余年;“元和书势”和柳公权、杨凝式以及五代百数十年。三停分均，先后照映，所以容易着力。

“如果说，初唐书法主要表现为一种奇妙的构思，精美的技法，和追求典雅的王家书风，同时，便现出一种端庄之美的审视，盛唐则主要表现为一种蓬勃壮观的气度与华美，到了中唐颜真卿之手，这些现象均已不复存在，一切彷佛都是不加雕饰的坦率与真诚，一种充满浩气的存在感。”作为学者、书法家，朱关田深谙“技”“道”之理。

技之在用，实为手段；道之在体，是为目的。

由此，当我们了解了朱关田的人生经历和学术研究，再来审视朱关田的书法作品，更深切感到，这是一位卓越成就并形成独特风格的书法家。

我们看见，在当代书坛朱关田的书法则从汉代书迹入手，曾对汉碑用功至勤，后又广泛涉猎唐楷与魏碑。因为对唐代书法的深入研究，从而对于唐代书法之迹，不论是庙堂碑刻，还是墓志摩崖、民间书刻，都能淹贯兼收。

除了身后专著，最让人欣赏流连的，还是朱关田个性、气质、意韵、情感在作品中流露出的自然之美，那是一种贯穿在整幅作品中的精神境界——法与意、形与神、理与趣、个性与面目，完美统一。

从“稳静”的书法与广收博取，到“简约”的书法与章草精神的追求，朱关田从而形成极具个人化与浓郁风格的书法符号体系——

从章法定格。朱关田以对比十分强烈的墨式块面，与极其简约化的点线，来构筑属于自己的书法图式，拉开行距，绝少连接，使字的长扁、大小错落有致，字字独立，长于横向行间的呼应。

以笔法定调。朱关田喜用长锋羊毫，以篆隶用笔书写行草，笔法看似简单，却有一股绵里藏针的金石之力，含沉着于痛快之中，寓沉雄于静穆之中。

以神采取胜。朱关田以其字法、笔法、章法、图式所构成的简约化书法模式，加上长期学问的涵养，使其书法具有浓郁的书卷气。

删繁就简三秋树，繁华落尽见真淳。真即是自然，个性、气质、意韵、情感在作品中自然流露。以其字法、笔法、章法、图式所构成的简约化书法模式，是朱关田深厚学问的涵养，滋润其书法浓郁的书卷气，是当代不可多得的学者书家之标杆。

如果说“实证出新”就是朱关田书学研究的史学追求，那么“简约求美”是其书法创作的美学归旨。

不是吗？中国书法讲求“简约、静淡、雅和”的美学观念，它们意味着宁静与淡泊、简约与质朴，同时也意味着冷寂与深邃，这种审美情趣是学者书家所独有的心灵感受。作品中或雅逸或灵动的意趣，洋溢着他丰富的精神世界和人格内核的光芒。

“大道至简”实在是一种书法艺术与书学研究的至高境界：简而不空，简而有致，形有限而意无穷。从实证到简约，朱关田走出了一条从书学理论研究到书法艺术创作的通融之道——在他近半个世纪探寻的山阴道上，筑基子集，笃心考史，临池掇石，创作不止，演绎着求真、求新、求清、求美的书法兰亭。

绍兴，是朱关田的故乡；兰亭，是中国书法圣地。

春风拂面，花草间弥漫着浓浓的章草味。不禁让人心嗅东晋书艺的芬芳，徜徉于艺术的古道，为心润色，予意增光。

人丛中，闪耀着他漂亮的白发……

朱关田

1944年3月生，浙江绍兴人，字曼倬。国家一级美术师，浙江省特级专家。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第四届副主席、篆刻委员会主任，第五届副主席、学术委员会主任，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第三、四、五届主席。

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西泠印社副社长，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杭州师范大学教授，中国书学研究院院长，中国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出版专著《李邕》《颜真卿传》《唐代书法考评》《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唐代书法家年谱》《颜真卿年谱》《初果集·朱关田论书文集》以及《朱关田书历代咏物诗帖》《思微室印存》。主编《中国书法全集》第21卷欧阳询、虞世南，第22卷褚遂良，第23卷李邕，第25-26卷颜真卿（一、二）和《沙孟海全集》《沙孟海论艺》《颜真卿全集》《吴昌硕年谱长编》《吴昌硕纪年书法绘画篆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