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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文人谈》边上

 芸斋窗下 2020-04-18


薛原

我们看到的往往是被遮蔽的人生。或者换一个说法,借用海明威的冰山理论:露出在海面上的冰山只是被淹没在海面以下的巨大冰山的一角。或许这也是阅读前人无法避免的局限。有限的阅读是幸福的,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作家作品,往往随着阅读的深入,全面的阅读往往会打碎最初阅读带来的幸福——因为或许会看到人性复杂的多面。这或许是夜晚的读书给我的感受。

我读书往往不成系统,纯粹是为了愉悦自己,消磨时间,往往是随手抓一本书随意而读。虽然是闲读,但也有一点相对的主题集中,这就是内容往往围绕现代文人和画家的人生和作品。如果说以前是读他们的作品为主,近些年来则更多是读一些作品之外的内容,例如他们的传纪、日记、书信等等,从这些文人的“独白”里,我读到了人生的况味,更读到了人间世态的冷暖变化,尤其是这些文人在时代风云里的生存和遭遇。从1950年代开始,这些文人的生存各自有着不同的命运,或春风沐雨,或秋寒蹭蹬,或孤灯独守,或开一时风气……

不管如何,这些文人们皆成了昨天的风景。也成了我们阅读的故事。我的阅读是片面的,只留下我的感受,记录下读书时留在书边上的点滴“发现”,往往为读书时的点滴“发现”而体验着读书的快乐。尽管这快乐或许是零碎的片面的不成文章的,但这也正是我辈闲读的乐趣所在。

文人们的人生与他们创作的作品相比,往往更丰富,也更有意思。

这也是《文人谈》的由来。

在《文人谈》一书里,关于这些现代作家和画家,对他们的人生和作品,我所写的其实只是我的一点阅读的札记。就像毕加索曾说的一句话:“那些试图解释画的人大多数时间是走在歧路上。”这也可以拿来充当我给自己写的这些关于现当代作家和画家的阅读札记的辩护词:第一我没有“解释”他们的作品,第二我也没有“解释”他们的人生。我所做的,只是一个夜读者因一点阅读的发现而引起的联想或说笔记,这种笔记往往也是为了自己的备忘。这种阅读的发现往往是因为一点相关的文字而引起对另外相关的书和文字记录的记忆,将这些相关的文字相互的比较也是夜读快乐的一个缘由,也才有了这本《文人谈》。

例如,读《郑振铎日记全编》1957年的日记,尤其是涉及当时对“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斗争的日记,郑振铎在每次参加完在文联大楼举行的斗争会后,都会在日记里记录下,虽然寥寥数语,但却重点凸显。如1957年8月14日日记里记录,在文联大楼参加讨论“丁陈反党集团”问题的大会上,发言的很多,“夏衍同志揭发了冯雪峰的反党活动,引起与会者的愤慨,适夷当场大哭……”读到这句话,我就从书架上抽出楼适夷的《话雨录》一书,因为在我记忆里这本书里收入了楼适夷晚年写的一篇回应夏衍关于此事回忆的文章,文章里回忆了自己当年在这次会上何以大哭的原因,并质疑了夏衍的回忆。当然,夏衍的回忆录里对此事也是有着不同的叙述。

再如:读扬之水的《“读书”十年(二)》(中华书局2012年初版),扬之水记1991年12月28日到赵萝蕤家拜访:又说起近来对某某的宣传大令人反感,赵萝蕤说:“我只读了他的两本书,我就可以下结论说,他从骨子里渗透的都是英国十八世纪文学的冷嘲热讽。”“那种搞冷门也令人讨厌,小家子气。以前我总对我爱人说,看书要看伟大的书,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何必浪费在那些不入流的作品,耍小聪明,最没意思。”读到这里不能不引起联想,扬之水日记的这个隐去名字的某某是否就是钱钟书呢?据说钱钟书小说《围城》里唐晓芙的原型就是赵萝蕤。赵萝蕤系当年清华园里的校花,追求者众,但赵萝蕤最终选择了陈梦家,问她何以嫁给了诗人陈梦家?她说因为陈梦家漂亮。

将不同的当事人对同一事件或人物的描绘和印象相互对比来读,其中况味正是夜读的乐趣。

从《闲话文人》(金城出版社2010年12月初版)、《画家物语》(金城出版社2013年3月初版),再到这本《文人谈》,我的阅读与写作基本上都是遵循这种因夜晚的闲读而引起的一点“发现”的愉悦,有时候也会有跨越时空的会心一笑。将这样的“发现”记录下来,或许也是一种在书房里发呆的生活方式吧。

《文人谈》,薛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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