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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远嫁，娘家在深圳，婆家在福州某个县的乡下。在亲戚们眼里，我不但远嫁，还下嫁，太不值了。我爸妈是阻拦过我的，可我一心要嫁，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因为离得远，再加上孩子拖累，我只能暑假回娘家，一般都会待一个多月，尽可能弥补我平常不能侍奉左右的遗憾。 去年暑假，我刚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我爸就跟我商量，他的眼睛长胬肉多年，已经遮住了部分瞳孔，打算去割掉，让我给他看看哪家医院比较好。 我爸这是老毛病了，早在几年前医生都建议他手术了，他偏不，一直拖着。直到过马路看不见红绿灯了，这才害怕了。 想到这，我又是一阵心酸，同时也责怪自己不在他身边，没有坚决督促他及早处理。 刚好我有个初中同学在市二医院眼科上班，我马上就跟她联系，询问她是否有床位，以及入院要做的准备。 一切都安排好后，我爸的脸色才舒缓了些，慢慢走开去陪我儿子玩了。 这时，我妈告诉我，没多久前她陪着我爸去市二医院看过了，当时医生就让他入院，他不干，说要等我回家了才去，安心。 “你们三姐妹，你爸还是最信任你。”我妈看着我说，“他今年72了，什么都看开了，唯独那件事他一直无法释怀了，老是觉得对不起你。”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妈说的那事，我一直都想抽时间好好跟我爸谈谈，可回到娘家后，又要带孩子出去玩，又要赴一些朋友的约会，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谈。 我跟我爸从来都没什么话说，他即使有心事，也不会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妈告诉我，我根本不会知道，我爸为了那事常常自责，甚至几次说，这是他这辈子错的最离谱的一次，是他毁了我的终生幸福。 我想，真有必要跟他好好沟通一下了，一定要打开他的心结。
02 到了约定入院那天，是我陪着我爸去的。检查过后，安排在第二天手术。由于他年龄大了，即使有自理能力，医院也要求有人陪护。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那是一间三个床位的病房，另外两床刚好下午都出院了，所以病房里就只有我和我爸。 我似乎从没有过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自在。我正准备开电视制造点声音，好让气氛别那么尴尬。 可是我爸让我别开，他有话对我说。我搬个凳子坐到了他身边，我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期待地看着他。 他却不敢直视我，低着头，内疚地说：“丫头，如果不是我的错误决定，你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笑着说：“我现在就很幸福啊，老公勤劳、孩子听话、婆婆慈祥，我很满足了。” 他这才抬起头来：“我不信，嫁到乡下去能好？你别骗我了，我不信。” 我摇了摇头：“爸，那事都过去20年啦，你怎么还记着呢？我没骗你，我真的过得很好。你不要在乎别人的说法，我幸不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爸把头转向窗外不看我，同时还飞快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我的心里一紧，他这是在擦眼泪呀！ 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来，说：“要是我让你继续上学，你的今天绝对会不一样……每每想到这事，我的心就揪得疼……” 看他那么难过，我也忍不住掉泪，思绪也跟着回到了20年前……
03 那年，我上初三，我是学校公认的“学霸”，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而且，我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是同学们眼中的“才女”。 在中考前，就有一所重点高中来挖我，承诺我免试入学，并免去一切学杂费。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就在同学们都羡慕我的时候，我爸却给泼了一盆冷水，不让我上高中，而是要我报考卫校。 为此，我的班主任、教务处主任，甚至校长，都到我家去给我爸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埋没一棵好苗子。我爸不为所动，坚决不让我上高中，说女孩子没必要读大学，还是赶紧出来工作嫁人比较实在。 所以，我就在我爸的安排下进了一所卫校，读我不喜欢的专业。 我本来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可是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所谓物极必反，我开始变了。上课睡觉、逃课、泡吧……我极尽所能，去做一些能让爸妈伤心的“坏事”。 在卫校三年，我什么都没学到，连扎针都扎不准。毕业后，我爸托关系把我弄进了一家医院。他花了不少钱，可我干了17天就跟护士长发生了争吵，一气之下，我辞职了。当然，他花的钱是没得退的。 其实我这么做，是带有报复心理的。我得知，当初成绩比我差得多的同学，都考进了大学，得以深造。而我呢？凭什么我要在医院干着我不喜欢的工作呢？ 为了这事，我爸扇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更像是打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彻底对他失望了。当晚，趁着他们在熟睡，我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了…… 那时候，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想看见他们。后来我才听二姐说，爸妈知道走了后，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后来，我就四处漂泊，一开始就挨个去找同学，求他们收留一晚。再后来，还住了几天十元店。好在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网管，包吃包住，一个月工资500元。 到了这时候，我才怀念起在家的日子，但我年轻气盛，自尊心不允许我回头。生怕一回去，就会遭到嘲笑。 几个月后，我在网吧认识了我老公，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异性宠爱的幸福感，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然后，当我得知他要回福建老家时，我毫不犹豫地就跟他走了。幸亏我没有跟错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勤奋，虽然日子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衣食无忧，家庭和睦，我是非常知足的。 我是离家后两年才回家，带着我老公。当时我妈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她还以为永远见不到我了。 其实，我看着苍老了许多的爸妈，我的心都快碎了，都是我害的。如果他们不是担心我，也不会衰老得那么快。 当他们听说我要嫁给一个乡下小子时，他们很反对。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嫁定了，反对也没用。”也许是他们害怕再失去我的消息，只好答应了。 然后，我爸就把这事记了20年，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如果他当时让我上高中了，我就不会遇到我老公，我的人生轨迹就会不一样……
04 我站起来，劝慰道：“爸，你要说这事你做错了，我难道就没错吗？都过去20年的事，我早就放下了、看开了。人的这一生该怎么过，都是注定的，我们只要顺应天意，坦然接受就好了。我们终究都是平凡人，能安安稳稳走完一生，就是上天的眷顾，就是幸福快乐。” 我再次握紧他的手，调皮地说：“你女儿比你小几十岁呢，都能明白这个理，你怎么就不懂呢？你别再做老顽固了，女儿不喜欢！” 他笑了，笑着笑着，却有两行泪水流了下来。这次，他没有躲开我，而是让眼泪酣畅淋漓地流。我拿纸巾替他擦掉眼泪，开玩笑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我妈。还有，今天哭完明天可不许哭了，以后也不许哭了。” 我爸这才破涕为笑，刮了刮我的鼻尖说：“你个丫头片子，真会哄人！好了好了，眼泪果然能治愈人心，我怎么觉得现在一身轻松呢？我学会了，看开看淡！你个丫头片子啥时候心这么大了！走，去食堂吃饭去！”说完，他就下了床，大步流星往病房外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似乎真的像是卸载了千斤担子，整个人都轻快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在开导他的同时，也是在给我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呀！ 在这世上，只有明事理的父母才会因为对孩子做了错事而耿耿于怀，他们背负了太多了的不安和愧疚，并为此寝食难安。在我自己成为母亲后，对这点更是深有体会。所以，我才能更理解为人父母的不易。 我恨自己没有早点打开爸妈的心结，令他们过多、过久地在内疚与自责中度日。 我想，以后我一定要跟他们多沟通，多聊天，让他们从心里接受，远嫁的女儿真的过得很好，让他们别再自责，也别再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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