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体验 肯定平凡

    读德巴东的作品对我们了解法国新纪实主义摄影，乃至法国当代摄影，有着极重要的作用。

张奋飞

摘要:笔者亲历法国近期摄影大展《雷蒙·德巴东的法国》，作为法国在新纪实主义摄影方面的近期成果代表与国人分享所得所思。循着法国当代摄影艺术大师雷蒙·德巴东的艺术历程，解析其创作理念及表现手法。并由此进一步寻觅法国当代摄影艺术的发展迹向，探寻魅力所在。我们看到,德巴东的摄影作品所以具有积极的社会价值和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源自于艺术家对于艺术本质的真诚探索,对于平凡生命存在的肯定关怀，以及对于现代化生活价值观的积极反思，而这些都是对法国当代摄影艺术积极社会价值的诠释。也为我们国人理解法国新纪实主义摄影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典范。

关键词：雷蒙·德巴东 法国当代摄影艺术新纪实主义摄影 体验过程 肯定平凡

0引 言

   法国当代摄影艺术经历着多元并存、纷繁变幻，又渐入风平浪静，返璞归真。从新纪实摄影代表人物法国艺术大师雷蒙·德巴东的近展可略见一斑。

    今年年初法国知名的艺术家雷蒙·德巴东在法国密特朗国家图书馆举办了大型摄影展《雷蒙·德巴东的法国》[1]：在空旷的展厅里，三十六幅巨大的彩色照片采用了油画尺寸(200 x165 cm)，使观者仿如身临其境。展览期间媒体多方赞许,观众络绎不绝，人们有序地排着队，在照片前久久驻足，深情地投入观看，有时不禁小声议论照片里那些既属于大家也属于自己的生活片断。

   德巴东游走于法国城市乡村的大街小巷，通过最具有仪式性的拍摄活动，透过古老的大画幅相机忠实地记录了平凡生活中的法国，定格那些一直存在却从未被正视和肯定的生活片段。图书馆在主展后设专厅展示他在创作过程中的各种工作痕迹。标满记号的法国地图、一本本编号细致的旅行创作笔记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拍摄经历和创作思考。一盒盒照片小样分门别类呈现着对法国各个地区的忠实记录。

   “作为（生命的）过客，我所必需做的，就是（向世人）展现。”——雷蒙·德巴东[2]

   当观众被一幅幅作品感动其中，震撼之余，发现这些照片竟是这样的平凡而普通，简单而朴实。对于我这样的外国观众，不仅被这些真实反映法国平凡生活的影像所吸引，更为雷蒙·德巴东这代老艺术家面对生活和艺术的真诚投入而感动。久享盛名的老艺术家能在六十二岁时还自觉于作为艺术家的社会使命，独自出发不遗余力地去完成体验祖国的一次艺术苦旅，其意义不仅仅是那些影像结果，更多的艺术价值在于对大众平凡生活的真诚肯定和对体验生命过程这种人生价值观的积极提倡。从这位艺术大师身上我寻觅到了当代摄影艺术的发展踪迹，并读到了当代摄影艺术的魅力所在。

1  雷蒙·德巴东新纪实主义创作风格的形成

   先是当新闻记者随后成为纪实影片导演，随着西方纪实影像的发展，雷蒙·德巴东的创作风格不断走向成熟。

   1942年出生于法国中部普通农民家庭的雷蒙·德巴东在1958年就只身前往首都巴黎，成为一名新闻记者。随后多年他奔走于世界上许多敏感地带不断地进行着拍摄报道并出版了各种纪实主题的画册。在随后，成为导演指导一系列纪实影片的创作中，他更是不遗余力地追踪着现代社会变革下的大众日常生活。这位年轻而敏感的猎人在追求更加公正的视角来反映现实社会的征途上，坚持不懈地进行着生命体验与艺术创作之间的真诚对话，一步步走向成熟。

   1981年雷蒙·德巴东在纽约接触到了美国新纪实主义摄影流派，特别是著名的FSA摄影纪实运动对他影响深远。美国农业安全局（FSA：Farm Security Administration, 1935-1942）先后雇用了三十名摄影家，把农村贫民窟的悲惨情况拍摄下来，同时还拍摄了一些有钱的美国人在迈阿密度假的情况，作为两种生活方式的鲜明对比。终于使国会和民众意识到了这些社会问题。而这样主题的拍摄价值正是原来习惯于寻找轰动的独家新闻的记者雷蒙从未意识到。作为那次运动的核心任务的摄影家沃克·伊文思（Walker Evans,1903-1975）早在1930年起就开始关注和拍摄橱窗，并将此命名为无意识安排。认为“影像已经在那里（取来即可）”，他严格遵循正立面的拍摄视角，纯平面化处理空间安排，避免任何的侧面拍摄，籍此尽可能地减少摄影师在照片构图上的主观介入。他试图将最真实的事实直白地呈现在观者面前，对美国人民和美国生活中的人工制品细致入微的正面描述（拍摄如塞满货物的商店内景、橱窗、广告栏等）希望通过建立这些影像档案来挽救纪录那些正在过时的、受外界威胁的本土文化遗产。”[3]由此形成了一种不加渲染的、简洁、质朴的影像风格。这种风格深深触动了雷蒙。同样，保罗·史川德（Paul Strand,1890-1976）关于法国的细腻报道：远离旅游观光的视角，“弯弯曲曲的小路，任性多变，不紧不慢……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捕捉反映人性的影像……没给予它们发声的权利。”[4] 其作品和艺术观点也影响了雷蒙。最终使他从当时新闻记者的职业摄影师身份中脱离出来，逐渐明确了作为艺术家的自我定位，而新纪实主义的艺术创作风格也成为指导他创作实践的核心。

• 2肯定平凡——雷蒙德巴东眼中的法国

   2.1  漫长的酝酿期

   拍摄法国的计划经历了漫长的酝酿。最初是通过DATAR拍摄计划[5]（1983-1989），随后是自1989年起《发现风景（l’Observatoire photographique du paysage）》的拍摄，雷蒙·德巴东通过镜头长时间地观察着自己的祖国，感触于二十世纪最后几十年发生在法国乡村和城市的巨大变迁，尤其对于那些被历史所忽视的平凡生活细节，他表现出特殊的敏感与极大的关注。十年间关于法国中部农民生活的纪录片《农民剪影三部曲》的拍摄，使他更加坚定地将镜头投向法国那些被忽视的地方，致力于记录法国大众的平凡生活，它们从未被正视，其价值却正在改变、消失。

   “和我们说说您现在的生活吧？那您的故乡呢？您的社区呢？还有您那里的方言？……” 在纪录片《农民剪影之摩登生活》和《发声》（2008）里的，雷蒙将镜头对准这些逐渐与现代生活洪流变奏不适应的“边缘”人群。在简单的提问中我们听出了他一直的关注与担忧。

   “我在经历好大一段生活周折之后，再重新观看原来拍摄的一些照片……那些在农场里，在我青春期的照片……那时我更希望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个农场的价值时候，这里的一切早已经消失了……我不希望去做什么思乡的颂歌，只是想以此来思考时间在摄影中的重大意义。”[6]雷蒙关于他父母农场的这些想法也同样表达了他关于拍摄法国计划的思考。对他而言，拍摄法国是“刻不容缓的挑战”。

   “对于我而言，法国可以分成三类：充满商店和停车场的城市中心的法国；城市郊区的法国；村庄小镇的法国。而我所感兴趣拍摄的是，那个我来的地方，那个我曾经出生，又逃离的法国；那个举行环法自行车赛经过许多村庄小镇的法国；那个城市郊区布满小型工业区的法国；那个记录着大众平凡生活的法国。尽管它们很少得到重视，很少被拍摄纪录。”[7]

   2.2 独自启程的艺术苦旅

   在2004年，大师终于决定实施这个“疯狂的个人行为”——独自一人，遵循纪实摄影的传统，使用大画幅相机（20x25），支起三脚架，用大幅彩色胶片来拍摄法国。“在拍摄法国的过程中，我的确在某些时刻逃跑了。因为独自坚持工作是艰难的。每十五天我回家一趟，不可能再坚持更长的时间。外面接触的人并非不热情，外面的风景也并非不美丽。以前我曾在非洲乍得共和国呆过八个月都没问题，可是现在在家门口工作比在外国出差还辛苦。阴天下矗立的老咖啡馆、香烟店，小雨霏霏的镇子空无一人……这一切都让人想回家。 ”六十多岁的雷蒙的一席话道出了他独自拍摄法国计划的艰辛。                  

   2.3平凡中见神奇——雷蒙·德巴东的影像价值

   从形式语言上讲，雷蒙·德巴东的照片是如此简单，但无人敢妄下定论。人们在看到毕加索的作品时常说自己同样可以做到，但是我们也清醒地知道此非一日之功。“我拍的照片，似乎是大家都可以拍到，但从未有人去付诸实现。”雷蒙很清晰自己照片的价值。

遍布城市郊区拥有巨大停车场的大型卖场，一并吞没许多小镇和村庄的城市新区，被房地产过度开发的海滨和高山……例如作品《优雅的法国梦》：“家是世界上属于我们自己的角落，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一等舱”。雷蒙在对这个建筑拍摄上，延续了沃克·伊文思的纯正立面视角。不过，这个精心打理的、独立的、纯正面的雅致法式小楼似乎缺少了厚度与安全感，让人感到岌岌可危。

   像作品《老香烟店》这样的老香烟店在法国的小镇随处可见。人们在那里买包烟，再选张彩票，和偶遇的人喝杯咖啡，打赌猜猜电视上最后的赛马赢家，饿了还可以要个三明治，最后回家时顺便买本老婆要的美容杂志。

   作为大家的向往之地，作品《休闲海滨》只在天空和海洋的远景上保留了迷人鲜亮的自然色彩，而前景的沙滩早已被人工的设施强行分割，失去了原来的惬意模样。“像这类的海滨休闲场所是近年才出现的，游泳池比起大海的确是安全、干净。享受期间的我们可曾考虑过开发建造休闲度假区所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人类这些炫耀享乐的行为正在无情地吞噬着自然。”[8]

   在他的照片里冷静直白地呈现了许多法国在上世纪最后三十年城市化进程中遗留下的痕迹。照片本身没有表态定论，但艺术家的态度却是坚定而明确的。平凡的表相下，这些照片的拍摄始终坚持着同一种态度，隐藏着雷蒙·德巴东作为负有社会使命感和危机感的当代艺术家，对于当下现代化生活的质疑和深刻反思。

• 3结语

    “为了揭示社会，探寻民主，他与聚光灯下的社会政治舞台及其台上名角们决裂……远离时事，反而使雷蒙·德巴东成为最具有政治思考的摄影师之一，和社会学家或是心理学家做的一样。”阿尔勒摄影节主席弗朗索瓦·艾贝先生如此评论雷蒙。[9]

   雷蒙·德巴东所持的新纪实主义摄影的创作观念和艺术表现形式在当代艺术潮流中既不算是最前卫的，也不是最耀眼的，但他的艺术地位和作品价值却能够长久地为他的国家和主流摄影艺术圈所认可和推崇，原因就在于艺术家本人。一个拥有真诚的人格魅力，具备敏锐的社会洞察力，负有“兼济天下”的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最终会受到社会的认可和时间的考验。其艺术作品也拥有了持久的艺术魅力。

   “我经过了许多很不一样的地方，一处与一处的故事是如此的不同。从拍摄过程和视觉形式上，我强制自己保持着一种距离，这使我能够超越各种区域性的个例与表象，试图深入寻找那本质的统一：它是属于我们大众平凡生活的共同故事。”[10] 雷蒙.德巴东的“平实与真诚”是他的艺术追求，也体现了新纪实主义摄影艺术的真正价值取向。大师对于艺术本质的真诚探索和不懈努力,对于平凡生命存在的肯定与关怀，对现代化生活价值观的积极反思，都是对法国当代摄影艺术积极社会价值的诠释。也为我们国人理解法国新纪实主义摄影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典范。

参考文献： 

[1]摄影展《雷蒙·德巴东的法国》（La France de Raymond Depardon）.法国巴黎密特朗国家图书馆展厅.展览时间：2010年9月30日2011年1月9日

[2]Raymond Depardon . in Catalogue de l’exposition Terre natale. Paris : Actes Sud / Fondation Cartier , 2009.

[3]Olivier Lugon. Le Style documentaire d’August Sander à Walker Evans,1920-1945. Macula, 2001.

[4]Claude Roy. in La France de profil. Claude Roy et Paul Strand.Lausanne : Ed. Clairefontaine, 1952.

[5]Guigueno Vincent. « La France vue du sol. Une histoire de la Mission photographique de la DATAR (1983-1989) »[J].Études photographiques n°18. mai 2006.

[6]Raymond Depardon. La Ferme du Garet.France : éditions Carré,1997.

[7]Raymond Depardon et Claudine Nougaret. Entretien :C’est pas tout ça mais on n’est pas d’ici.Paris .2010

[8]Raymond Depardon.catalogue La France de Raymond Depardon (préambule).Paris : Le Seuil, septembre 2010.

[9]François Hébel,directeur des Rencontres d’Arles. catalogue Rencontres d’Arles. Arles: Actes Sud, 2006.

[10]Raymond Depardon. catalogue La France de Raymond Depardon (préambule). Paris : Le Seuil, septembre 2010.

   来源：http://wuxizazhi.cnki.net/Article/MSDG201107042.html

雷蒙 德巴东Raymond Depardon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