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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散文:我的母亲河

 XUTINGHAO 2020-04-20

赵丽宏散文:我的母亲河

人们聚集在江河畔,靠水为生,以水为路。水的流淌,犹如生命繁衍和律动。水的波光,映照着人间的哀乐疾苦。江河犹如母亲,哺养了城市。

上海有两条母亲河,一条是黄浦江,一条是苏州河。黄浦江雄浑宽阔,穿过城市,流向长江,汇入海洋,这是上海的象征。而苏州河,虽是黄浦江的一条支流,但她和上海的关系却似乎更为密切。她曲折蜿蜒地流过来,流过月光铺地的沉睡原野,流过炊烟缭绕的宁静乡村,流过兵荒马乱,流过饥馑贫困,流过晚霞和晨雾,流过渔灯和萤火,从荒凉缓缓流向繁华,从远古悠悠流到今天……

一百多年前,人们就在苏州河畔聚集、居住、谋生,大大小小的工厂作坊,犹如蘑菇,在河畔争先恐后滋生。苏州河就像流动的乳汁,滋润着两岸的市民。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苏州河是一条变幻不定的河。她清澈时,河水黄中泛青,看得见河里的水草,数得清浪中的游鱼。江南的柔美,江北的旷达,都在她沉着的涛声里交汇融和。这样的苏州河,犹如一匹绿色锦缎,飘拂缠绕着城市的胸脯。

我无法忘记苏州河给我的童年带来的快乐,我曾在苏州河里游泳,站在高高的桥头跳水,跳出了我的胆大无畏;投入无声的急流中游泳,游出了我的自信沉着。我还记得河上的樯桅和桨橹,船娘摇橹的姿态仪态万方,把艰辛的生计,美化成舞蹈和歌。我还记得离我家不远的苏州河桥头的“天后宫”,一扇圆形的门洞里,隐藏着神秘,隐藏着往日的刀光剑影。据说那里曾是“小刀会”的指挥部,草莽英雄的故事,淹没了妖魔鬼怪的传说。我还记得河边的堆货场,那是孩子们的迷宫和堡垒,热闹紧张的“官兵捉强盗”,将历史风云浓缩成了孩子的漫画。

少年时,我常常在苏州河畔散步。我曾经幻想自己变成了那些曾在这里名扬天下的海派画家,任伯年、虚谷、吴昌硕,和他们一样,踩着青草覆盖的小路,在鸟语花香中寻觅诗情画意,用流动的河水洗笔,蘸涟涟清波研墨,绘树绘花,绘自由自在的鱼鸟;画山画河,画依山傍水的人物……然而幻想过去,眼帘中的现实,却是浊流汹涌,河上传来小火轮的喧哗,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腥浊……

终于有了像童年时一样亲近苏州河的机会。前不久,上海举办了一个讴歌母亲河的诗会,请我当评委。组织诗会的朋友说,请你从近处看看今天的苏州河吧。昔日杂乱的堆货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游船码头。踏着木质的阶梯登上快艇,河上的风景扑面而来。先看水,水是黄色的,黄中泛绿,有透明度。远处水面忽然溅起小小的浪花,浪花中银光一闪,竟然是鱼!没有看清楚是什么鱼,但却是活蹦乱跳的水中精灵。童年在河里游泳的景象,突然又浮现在眼前,40多年前,我在苏州河里游泳,常有小鱼撞击我的身体。现在,这些水中精灵又回来了。河道曲曲折折在闹市中蜿蜒穿行,两岸的风光,也使我惊奇。花圃和树林,为苏州河镶上了绿色花边。河畔那些不知何时造起来的楼房,高高低低,在绿荫中争奇斗艳,它们成了上海人向往的住宅区,因为,有一条古老而年轻的河从它们中间静静流过。

生活中有一条江河多好,没有江河,土地就会变成沙漠。江河里有清澈的流水多好,江河污染了,生活也会变得浑浊。苏州河,我亲爱的母亲河,我为她正在恢复青春的容颜而欣慰。一条污浊的河流重新恢复清澈,是一个梦想、一个童话,然而这却是发生发生在我故乡之城的真实故事。

一个能把梦想变成现实的时代,是令人神往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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