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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元好问《摸鱼儿》 欢迎点击观看连载武侠小说，讲述郭襄郭破虏的故事！ 元好问地下有知，怎么也不会想到几百年后，这首词会传遍大江南北。上阕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切当归功于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其中的李莫愁更是一唱再唱，伤心时唱，苦恼时唱，死前的一刹那还在唱。一首词能唱到死，必然和唱的人有莫大关系。李莫愁也不例外，她此生处在爱与恨的交集，由爱生恨，由恨更爱，爱之深，恨之切，半首词尽写伤心事。 《神雕侠侣》中众女子，所恨所惜所叹所感者，唯赤练仙子李莫愁一人。 名为莫愁，却终生为情所困，误于情障以至于步入歧途，越陷越深，终于不可自拔。观其一生，令人扼腕。 她很美：“话语轻柔婉转，神态娇媚，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她轻功独步，来去如风，俏生生，娇滴滴，轻飘飘的，那婀娜的美态，稍有情性的男子，都不会不心动。 她叫赤练仙子，“仙子”二字，实在贴切得紧，在一身杏黄道袍的飘飞中，那娇俏的笑，就这样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这两个字。 美有美在神韵，也有美在意境，小龙女美在意境，不食人间烟火，固然极美，却只给人留下一个朦胧的背影，美得冷冷清清，只剩白纱飘飞。 黄蓉也美，美在神韵，眉目之间，神采飞扬，一脸聪明伶俐，却缺乏该有的诗意。只有莫愁，美目流盼，桃腮带晕，既顾盼神飞，又罗袜生尘，韵有之，境亦有之。 然而却是这样一个美人，在出场的时候便留下一股血腥味，九个触目惊心的红印悬着九条人命，接下来的一场厮杀，手段之狠，心肠之毒让人嗟舌，当真是貌似桃李，心若蛇蝎。此后的出场都少不了打斗，五毒神掌，冰魄寒针，纵横江湖的两手绝技，辣而且冷，招招式式要人性命。她似乎只有杀人才能得到生之乐趣，而这乐趣又全系于心中的仇恨。说她造孽万端，心狠手辣都不为过，丧生于她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并且都是那么无辜。 然而万恶终有报，她的报应在葬身火海的结局，中了情花之毒，自己灭绝了生路，这样最无悖于公道的惩罚是必然的。可是，看到她最后结局的人，有谁笑得出来，尤其在烈火中听到那曲闻者伤心的哀歌？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在那一刻，焚火的剧痛或许还不比不上这血泪之词引起的阵阵撕裂的心碎。 正如书中所说的，她也并非生来就阴狠毒辣，她囿于一个“情”字，终生困在情愁中，却又终生堪不破，情为何物的追问，在她，是穷尽一生，并且走火入魔的，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过残忍？她是爱得太深了，那个叫陆展元的男子紧紧箍住她，她把一切的柔情蜜意都交付出来，少女的情怀与幽思毫无保留地，裸露地交付出来，要的是簪在一块红绿锦帕上的夙愿：“红花绿叶，相偎相依。”那时的她一定在灯下劳费心神，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这段情，也许还带着合理的憧憬，满是少女甜蜜的娇羞。 可是最后，事与愿违，她的陆郎离开了她，在她看来，那是一种无法容忍的背叛。他是否爱过她？也许有的，无论如何，他收下了一个女子寄以芳心的锦帕，并且保存了十年。但最后他还是扯断了你侬我侬的恩义，带着另一个女子远走高飞，留下她十年的余恨。在漫漫长夜，人已去了，情根尤在，叫她如何挥泪斩情丝呢，她那么爱他，全部的心神都交给他，以至失去任何一点留给自己的情感，最终只能得到难以治愈的伤害。是他无情还是无意呢，不得而知，但自古有“痴心女儿负心郎”的古话，他的选择即使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补偿不了远走高飞给她的伤痛。可以想见，在情人与另一个女子的喜筵上，她的双眼灼烧着怎样炽烈的火，她为他心碎不止千遍，午夜梦回，不断历数伤口，想起那些可能是一厢情愿但也值得回味终生的短暂的温存，顷刻间在别人的欢喜中变得冷冷清清，连余温也没有。她不甘心，她不是那么容易俯就的女子，因为她美，且颇为自恃，就这一点，她不会也不准让自己处于下风，她是烈性的女子，没有了温柔，剩下的就是狰狞了。那些爱一旦付出就要不回了，所以恨也就孳生了，放肆地，覆灭了原来的爱，几倍地孳生。爱之弥深，恨之弥深，这世界本来就是两极的对立，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自古以来，情痴不少，但像李莫愁痴到这份上的倒不多。贾宝玉喜欢林妹妹，却又和袭人等不清不白。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只是开端，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西门庆只是风流种子，还算不上情痴。武三通看上自己的义女，当时已经有家室。独一无二的李莫愁，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情痴。一生为情所累，为情所困，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其牢笼。她中情花毒时，黄蓉曾经悲叹她中不中都一样，因为她早就中了痴情之毒。并说她的胡作非为，害人害己，都是因此而来。黄蓉的话可谓一语中的，李莫愁后来的遭遇，后来的凶狠残暴，后来的迷失，莫不和痴情有关。 她把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尸首烧成灰，一散在华山之巅，一倒入东海，试图让他们二人永生永世不得聚首。可是，她又怎能忘记情人和情敌的身份早已是夫妻。所以我们不难猜想，临死之前，还是忘不了情人和情敌的恩恩爱爱。于是，她“遥遥望见杨过和小龙女并肩头而来，一个是英俊潇洒的美少年，一个是娇柔婀娜的俏姑娘，眼睛一花，模模糊糊的竟看到是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另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何沅君。她冲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这时还有脸来见我？’”此时的她，死到临头，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但最后的话里却极尽一个女人的痴情与怨恨。 于是，毁灭成了继续活着的全部主题，只有仇人没有亲人，世人不负她，她也要负天下人。情郁于中发之于外，她开始惨烈的杀戮，为 的是那口咽不下的气，她那么美，怎么可以忍受被人抛弃的不堪呢？爱极成恨，恨极成魔，情感成为她心中的稀缺资源，她不会再为谁动情，连朝夕相对的徒弟也休想分得自己的爱，因为爱在十年前就竭尽了，榨干了。 然而她毕竟还留着母性的本能，只有当与一个可爱的女婴郭襄有短暂的相处之后，她才流露出稍有的母性的温柔，可是还是太迟了，短短的真情流露并没有能让她大彻大悟，她在十年前爱过得不到，本该醒的时候没能救自己，在十年后动了恻隐之心，该醒的时候还是没能救自己。 宁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情为何物？这个问题纠缠她一生，她还是不懂。也许，她永远不会懂了，她留着冰清玉洁的身子，留着那颗殷红的守宫砂，她看不破红尘却出家了，为的是成全自个。她还在执着着她的爱情咒语，解不开，逃不掉，只能无奈地问着自己，或是苍天：“情为何物？” 没人告诉她，所以她带着永远的遗憾离开了世界。对一个女子而言，这是最可怜的结局。又或者，她是懂的，因为懂，所以才越痛。 她本可以在从火里逃生的，但她拒绝了，如果情真要人生死相许的话，她愿意，这是最合理的理由。? 但是李莫愁还是有底线的，既是美人，追求之人必不可少，然而守身如玉，俨然一大家闺秀。就连后来公孙止想利用情花解药威胁她，也被她喝止，说出一番浩然之语：“我一生闯荡江湖，独来独往，从不受人要挟。解药你肯给便给，不肯便索罢休。我李莫愁岂是哀怜乞命之辈？”平庸之辈在中毒之下，恐怕会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出卖，极尽谄媚之态。如此大气凛然的话语，在李莫愁口中道出，也不禁令人竖起大拇指。虽然不是正派，但也算得上光明磊落之人。孟子有言：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此之谓大丈夫也。其实，有时候反面人物也能做到这一点，那一刹那的光辉一下子照亮了我们的眼睛。反之，经常有些正派人士也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比如尹志平、赵志敬等人，前者强奸小龙女，后者投敌卖国。 李莫愁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竟是绝不理会。瞬息之间，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以身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众人心想李莫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实属死有余辜，但她也非天生狠恶，只因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是恻然生悯。程英和陆无双对满门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见她下场如此之惨，大仇虽然得报，心中却无喜悦之情。黄蓉怀中抱着郭襄，想及李莫愁无恶不作，但生平也有一善，于郭襄有月余养育之恩，于是拿着郭襄的两只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几拜。 这基本上是《神雕侠侣》最后牵涉到李莫愁的文字，算得上对李莫愁一生的总结。既然书中人也不觉得她痛恨万分，也不觉得她的死大快人心，我们局外人何不对她多一些理解。 李莫愁算不上恶人，一生为情所困，一生为情所累，在情花火海中解脱，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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