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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真的能在水上行走吗?

 时光溯洄者 2020-04-21


       “以现代理性看耶稣的话,破洞很多。要不求甚解地去解,不求甚解就是一种解。”

       这段话出自木心,被收录在陈丹青的“上课笔记” ——《文学回忆录》中。区区几十个字,却把宗教与理性间的平衡点一语道破,也为我们生活提供了一个解——“不求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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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徒群体中的三年经历,让我印象深刻

       对这句话的敏感与赞赏,很大程度上与我在美国基督教高中的三年经历有关。

我于本该在国内读高一的那年选择了来美国,在美国一所基督教的高中读十年级。坦白讲,我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信教,相反,我是一个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我来的最初目的也不是为了接触基督教,而是为了有更好的渠道通往美国的好大学。


在基督教的圈子里,有一个问题饱受教堂牧师、信徒、和基督教学者之间的争论——《圣经》真的一字不误吗?

大部分的基督教徒都是支持派。他们认为,作为上帝留给人类的礼物,《圣经》必须准确无误,因为上帝是完美的。

如果《圣经》中有任何差错,也就间接地说明了上帝不是完美的,那么那个“全知、全能、博爱”的上帝则就不存在了。

反对派则更多被现代的理性所说服。在反对派看来,“耶稣在水上行走”和“用一桶鱼喂饱上千人”的故事,用现代科学的眼光看,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但是这难道证明了上帝不存在?基督教中,教徒最重要的是“信仰”,英文作“faith”。最让一个基督徒引以为豪的莫过于自己有超越所有人信仰。大大小小的教堂中,牧师们都会反复强调:“as Christians, we must have strong faith in God.

 这里所谓的“strong faith”(坚定的信仰),在我眼中其实与他们所唾弃的“blind faith”(盲信)如出一辙。在他们眼中,上帝是至高无上,毋庸置疑的存在,我们以人类的理解去解释上帝的存在,就好像一条金鱼想要搞懂人类的数学题,是不可达成的。



Bill Nye(美国科普明星)与Ken Ham(基督教学者)的辩论中,当被粉丝问到:“需要什么才能放弃自己的立场而去相信对方的世界观”的时候,Ken直言不讳地说:“Nothing. 对他来说,上帝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种观念下,即使理性告诉一个基督徒,上帝的存在很可疑,他也不应该去否定上帝的存在。于是反对派主张:《圣经》中的很多故事,其实是寓言故事,就如《伊索寓言》和《安徒生童话》一样,虽然用的是隐喻,却揭露了上帝的思想与安排。

站在教义争论的角度讲,反对派的论点似乎不太站得住脚。然而,反对派的这种思维方式,却非常值得我们每个普通人仔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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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我上的是一间教会学校,但学校里却也有一些和我情况类似的无神论者,有些是留学生,有些则是被信教的父母强迫从公立学校转来的学生。

他们的共同点当然是不信神,而他们中很多人则随之自然而然地唾弃圣经和基督教的教义,也不太看得起其他的基督教徒。

或许是想集中教导我们这些无神论者,我们学校特地把校里的“对圣经不太了解的同学”分在了同一个圣经班(其实就是无神论学生,但是我们这些无神论学生不会公开表明我们不信上帝,所以学校用了另一种名义把我们分在了一班)。

老师对我们非常好,也很有耐心地和我们学习《圣经》里的每个故事,然而几乎没有一个学生有任何的思想改变。

有一天,我们的圣经老师生病请假。来代课的是她的儿子,也是我的电脑老师。和校长及大部分学校的老师不同,我的电脑老师相信上文中反对派的观点——《圣经》更多的是寓言故事而不是史料。

那一天,他给我们全班做了一个讲话:“或许在座的很多同学都对《圣经》有所怀疑,甚至是无神论者。但其实这重要吗?

“我作为一个基督徒,也对《圣经》中的很多故事存疑。耶稣真的能在水上行走吗?

耶稣真的能让残疾的人康复、让死去的人复活吗?以现代物理学和生物学的角度看,这些故事都非常可疑。

研究那些生物学、物理学和历史学的问题和矛盾更多是学者和专家们的责任,而我并非一个史学家,也并非是生物学家。

《圣经》对我个人而言,更重要的是里面的教义。耶稣可能没有在水上走,耶稣可能也没有能让残疾的人康复、让死去的人复活,但这些故事都被上帝和先知们放在了《圣经》里,说明它们都有存在的意义,都有被我们读的意义。

“你们有的是无神论者,但谁说无神论者不能读《圣经》呢?对我们普通人而言,那些物理学和生物学的问题和矛盾,其实都不妨碍我们理解《圣经》的主旨,不应该成为我们不读《圣经》的理由。

不同教派的基督徒也好,异教徒也好,无神论者也好,只要《圣经》能给你一丝丝为人处事的启示,《圣经》对你就是有价值的。我们对待《圣经》,甚至对待所有书与事,都不能因为在表面上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而错过了其内在对我们真正有用的精髓。”

我猜这位电脑老师在很多人眼里一定不是最虔诚的基督徒,但他的这一番话却让我感触尤深。

他让我想起了《文学回忆录》中的讲师——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中,虽然木心并非教徒,木心对于《圣经》的喜爱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本书。

他的态度也很明确:“实实在在说,我之所以读佛经,读《圣经》,继之考察禅宗六祖,又泛泛而论探索了经院哲学,这样做的意义大至有二:一,真理有无可能;二,精神上的健美锻炼。”

而对于如何读圣经,木心先生也给出了答案:“以现代理性看耶稣的话,破洞很多。要不求甚解地去解。”

同样是圣经,非教徒的木心先生对《圣经》的理解,却比很多基督教徒要深刻。

对木心而言,《圣经》的价值不取决于耶稣是否真的能在水上走,不在于耶稣是否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而在于耶稣的言行中的智慧。

如果把《圣经》限制在了真与假,对与错的框架内,那么它所剩下的所能够被摄取的营养及乐趣,就也就寥寥无几了。

       虽然对于普通无神论者而言,圣经也未必是我们必读书目之一,但我的电脑老师和木心这种“不求甚解”的态度,却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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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在一位大学文学教授家做客,有另外一个客人问到:“什么是‘雅’?”

那位教授回答:“‘静’就是‘雅’。” 我对这个“雅”的定义印象深刻。

如果“静”则为“雅”,那么反之,“俗”则可以解释为“不静”,抑或“躁”。

我认为,“不求甚解”的更深一层含义,就是“包容”。而把“包容”做到极致,则是“静”。

我喜欢看村上春树的作品,《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寻羊冒险记》、《舞!舞!舞!》和《海边的卡夫卡》等都是我的最爱。

我留意到网上很多很多书评嘲讽其他人读不懂读不透村上春树作品的内在含义,也有人认为村上春树关于“性”的描写俗不可耐。

虽然我写不出细致入微的书评,也不敢说自己明白村上春树作品里的所有隐喻,但我从来都不会在意。

在我看来,我读村上春树的作品,目的都不是读课本那样一字一句仔细琢磨,非得嚼出个什么东西。相反,我只是纯粹在享受阅读的过程,享受在村上春树笔下离奇古怪的情节中穿梭的乐趣。某些时候忽然有所感触,或是忽然顿悟,我便马上记下我的感想。

正如陶渊明那句“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 便欣然忘食。”

以“不求甚解”的态度读书,等于是以包容的心态读书——包容书中的误差,也包容自己的愚笨。

以“不求甚解”的心态读完一本书,少了的是对书和自己的水平的怀疑和焦躁,平添许多“每有会意”后的那份“欣然”。如果把读书看作是日常生活,过于计较细节与无伤大雅的小事,只会使自己变得焦躁,难以相处,或称为“俗”。

“不求甚解”地生活不代表没有原则的生活,而是以包容万象的心态活着,宁静而不躁地活着。

不求即刻顿悟世间所有道理,但能“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份包容,这份洒脱,也就是我们通往“雅”的“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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