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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文史上，大规模、多角度、最逼真描写女性生活的，始自于《金瓶梅》，盛极于《红楼梦》。两部书为中国文学贡献了众多璀璨的女性形象，永不磨灭。 《金瓶梅》被列为明代四大奇书之首，清代文艺理论家张竹坡称之为“第一奇书”，描写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等众多性格不同、形象鲜明的女人，尤其是书名中揭示的“金、瓶、梅”三人，更是广为人知。 《红楼梦》被尊为中国古代文学的巅峰之作，位列四大名著之首，描写的女性形象更多，以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秦可卿等人为代表的“十二金钗”，以袭人、晴雯、鸳鸯等人为代表的“十二副钗”，还有贾母、王夫人、刑夫人、尤氏三姐妹等女性形象，无不在中国文学宝库里熠熠生辉。 神秘的兰陵笑笑生，一定也和曹雪芹一样生活在女人堆里吧，他们都对女人的生活了如指掌，他们都比中国历史上其他男人更无限贴近女人的心。可是他们谁更懂女人呢？ 《金瓶梅》与兰陵笑笑生兰陵笑笑生懂得女人有多么爱美，懂得女人怎么讲究穿着打扮，懂得女人怎样喜欢争奇斗艳。 “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䯼髻，四面上贴着飞金，一径里垫出香云一结，周围小簪儿齐插。六鬓斜插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儿后押。难描八字弯弯柳叶，衬在腮两朵桃花。玲珑坠儿最堪夸，露赛玉酥胸无价。毛青布大袖衫儿褶儿又短，衬湘裙碾绢绫纱。通花汗巾儿袖口儿边搭剌，香袋儿身边低挂……” 这是西门庆初见潘金莲时的样子，从中可以看出，这个空守闺房的女人是多么会打扮，多么会穿戴，为谁呢？看不上武大郎，吓跑了武二郎，此时还没遇到西门庆。所以不为谁，就是爱美。 戴着银丝䯼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 这是李瓶儿出场时的穿着，素中带艳，简约而不失华丽。《金瓶梅》浓墨重地细致描写了女人们的穿着打扮，这里的女人都爱打扮，都会打扮，她们才是西门庆家花园里最美的花。 兰陵笑笑生也懂得女人的争风吃醋，懂得女人锋利如刀的嫉妒。《金瓶梅》的上半部，主要围绕潘金莲和李瓶儿之间的恩怨展开，潘金莲的妒妇之心被写得血淋淋的真实。 潘金莲嫉妒李瓶儿的阔绰。当所有人都说李瓶儿好时，尽管也受着李瓶儿的恩惠，但在内心潘金莲却是痛苦的，而当母亲也念叨李瓶儿的好时，她就更痛苦。 潘金莲嫉妒李瓶儿皮肤的白。暗中听到西门庆最爱李瓶儿的白，她便偷偷搞来“秘方”，也想让自己变白。这种嫉妒，当然是一种妒宠，是争风吃醋。 潘金莲最嫉妒李瓶儿生了大胖儿子，嫉妒她得了专宠。“一个婚后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恶毒的语言最后化为残忍的行径，西门庆果然绝了后。 嫉妒的只有潘金莲吗？不，吴月娘、孟玉楼、孙雪娥、庞春梅，她们都妒。为了一个西门庆，她们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兰陵笑笑生懂得她们的一颦一笑，懂得她们的每一个眼神。 兰陵笑笑生懂得女人的喜怒哀乐，懂得女人的孤独寂寞，更懂得女人所有的需要。 西门庆是见不得漂亮女人的，见到必要搞到手。书中充满男女之间那种事情近乎泛滥的描写。 可对那种事不只西门大官人占主动，他的或者说他勾引的女人们比他还主动，实在说不清谁在勾引谁。这些女人为了一个西门庆争风吃醋，使尽解数。 李瓶儿与潘金莲是两个典型的例子，而且两个人可以说是“一文一武”，一善一恶，一痴一醒，形成对比，交相辉映，可以说是整部书中最耀眼的形象。而实际上就是她们勾引了西门庆。 “李瓶儿这个形象，是中国古代小说中最成功的‘性压抑’的形象之一。”复旦大学古代文学研究中心教授黄霖如是说。花子虚因为花太监而刻意冷落李瓶儿，让李瓶儿守活寡。 “他每日只在外边胡撞，就来家，奴等闲也不和他沾身。”李瓶儿对西门庆说，文质彬彬地表达出自己的需要，“奴情愿服侍你，铺床叠被。” 李瓶儿是压抑的，所以其与西门庆彼此互相需要。后来花子虚吃官司，又被西门庆骗，受气病倒，李瓶儿就给他来个气上加气，致其气绝身亡，而后携万贯家财入了西门府，从此情感上不再孤寂，生理上不再压抑。 比李瓶儿欲望更加强烈的是潘金莲，这个外表美丽的不甘寂寞的女人，一出场就带着原始的欲望与冲动、勇敢与激情、暴力与邪恶。 她极力想要宣泄，不顾一切，礼法、王法，统统靠边站。她勾引武二郎，她毒死武大郎，她嫁了西门庆，她偷了陈经济，她玩了王潮儿。她耐不住片刻的寂寞。 潘金莲火山喷发一般的欲望，最终把西门庆送去了极乐世界。直到死于她一直想勾引而最终也没勾引到的武松之刀下，这座喷发的火山才熄灭。武松，一点也不懂女人。 《红楼梦》与曹雪芹毛主席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曹雪芹自然是读过《金瓶梅》的，他与兰陵笑笑生算是隔世知音吧。 《金瓶梅》通过对一群有血有肉的女人生活的真实描写，写尽人情冷暖，也写出了末世乱象。兰陵笑笑生对女人体贴入微的理解，曹雪芹都懂得。 曹雪芹用大幅笔墨描写女人们的穿着打扮，你说他能不懂女人吗？他生动地写出了林黛玉的小心眼儿，懂女人如何写得出？ 他鲜明地塑造了王熙凤、秋桐、夏桂花这几个妒妇的形象，再现了女人真实的情感纠葛。他隐讳地写了诸多男女之事，有的虽涉荒淫，有的却也是女人的正常需要。 有人说，曹雪芹许多内容是抄袭了兰陵笑笑生。如果从内容上看，似乎可以这么说。兰陵笑笑生写的关于女人的生活和情感，曹雪芹都写了，而且非常相似，包括有些人物性格也是一样的，只是进行了重组而已。 比如，秦可卿和尤二姐身上能看到李瓶儿的影子，王熙凤与夏桂花身上都有潘金莲的影子，尤氏和李纨身上则有吴月娘的影子，等等。 甚至有些人物语言也极为相近，比如下面前句是潘金莲说李瓶儿的话，后句是秋桐说尤二姐，意思何其相似： “一个婚后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 “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 但如果从对女人的理解上说，却不能这样认为。时代变了，但女人对美的追求不会变，女人对情感的需要不会变。在对女人的理解上，曹雪芹与兰陵笑笑生心有同感，笔下自然有同质的内容。 可是，曹雪芹毕竟是伟大的，他超越了兰陵笑笑生，或者说站在他的视角，他看到了女人更为广阔的生活，感受到了女人更为丰富的内心世界。曹雪芹懂得女人还有自我实现的需要。 大观园里的一群美丽的女子，她们不仅追求美丽，不仅有情感的需要，她们也渴望进步，渴望展现自己的才华。 王熙凤掌管荣国府，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红楼梦》生动描绘了一个女强人的形象。当贾珍来求王夫人让王熙凤帮助料理秦可卿丧事时，王熙凤内心是很想出这个头的： 那凤姐素日最喜揽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巩人还不服，巴不得遇见这事。今日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 王熙凤有很强的领导才能，也有管理的欲望。她以铁腕手段，把秦可卿丧事办理得井井有条，充分显示出一位女“政治家”的风采。相信给她一个国家，也能管理得不错。 大观园诗会，是以林黛玉和薛宝钗为首的一群女诗人的才华展示，尤其是林黛玉与薛宝钗之间的较量。她们都是有表现欲望的。虽然薛宝钗口口声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其实每一次诗会，她都很积极。还有探春，心中很要强。 而最典型的例子是香菱，她为什么苦苦学诗？为什么向往大观园？在她的内心世界里，有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她追求自我的成长，她渴望自我实现。 各自散后，香菱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了。一时天亮，宝钗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听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 这是香菱不诗的一段描写。学诗学到痴魔状态，以至于梦中得诗，她心中这股向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呀。曹雪芹懂得她的心。 《金瓶梅》与《红楼梦》，两部最懂女人的书；兰陵笑笑生与曹雪芹，两个最懂女人的男人。 两部小说都是悲剧，把一个个可怜的女人撕碎；两位作者都是悲情的预言家，看穿封建男权社会里没有女人的未来。 只是他们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兰陵笑笑生是旁观者，用直观的白描，把女人的不幸冰冷而粗暴地展示给读者。曹雪芹是局中人，用热情的歌颂，反衬出女人的不幸。 究竟他们谁更懂女人？局中人曹雪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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