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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在三江源行走、观察和思考——作家古岳的玉树记录

 cxag 2020-04-22
1987年,年轻的古岳第一次走进玉树,他这样描述玉树给他最初的感受:“震撼。这样的震撼是大自然带给我的。”此后,古岳先生的身影,一直流连于玉树这片高天厚土,他说:“从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算起,我在玉树的时间累计应该有三年以上。”
就这样,玉树成为了古岳先生生命中的一部分。
2020年4月14日,玉树地震十周年,在古岳先生的办公室里,本报记者专访古岳,希望他能以一个作家的视角,为我们表述一下,他眼中的玉树之变。
我们的话题,从古岳先生的旧作《玉树生死书》谈起。

为玉树立传

记者:《玉树生死书》是一部以玉树救灾和灾后重建为主题的纪实文学作品,如今看来已经成为了玉树地震的里程碑式的作品。
古岳:2013年,为了写作《玉树生死书》,我几乎每个月都去一趟玉树,每次至少待半个月,那一年我大概去了13趟玉树。
记者:您还记得当年的玉树给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古岳:是感动。我创作《玉树生死书》时,采访的每一个对象都让我非常感动。
玉树地震发生的第二天,我就去了玉树,地震以后我不断地去玉树采访写作,这本书从立意到采访,我一共花了两年的时间,出版字数将近有30万字。
记者:玉树地震对当地民众精神面貌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对您个人又有怎样的触动?
古岳:就像玉树人说的,地震把玉树截成了两截,地震前和地震后,好像地震将玉树分成了一个新的纪元一样。现在的新玉树建得特别好,人们已经看不出以前的玉树了,但是我现在每次去玉树,还是会搜寻那个记忆中的玉树,它确实不在了,这种感觉很难说,不知道我应该为现在的新玉树感到欣慰,还是应该为逝去的东西而痛心。我觉得不光是玉树,青藏高原的很多地方,如果你去了一次,你就会想去第二次,如果你去了十次,你就会觉得你应该一直去。
记者:就这样,十年来,您频繁地行走在玉树,行走在三江源这片苍茫高地上,并成为这片土地生态人文的记录者。
古岳:我经常去玉树,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自己的职业,作为一名记者,总感觉玉树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另外就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嘈杂的东西,每次感觉翻过日月山,我都有一种在逃离的感觉,过了日月山我的心就会觉得非常地开阔。

生态危机依然存在

记者:在完成了《玉树生死书》的写作以后,您的写作不断聚焦于高原生态,您觉得在当代,一个作家对生态的书写的意义是什么?
古岳:因为我长期从事新闻采访工作,一开始我是被迫地关注很多东西,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关乎着整个人类整个国家的发展,然后就把一种责任扛到了自己身上,在这样一个行当里,你就必须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我觉得生态是当下社会最应该关注的东西,我们的后代以后还能不能在这个地球上生活,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是每个人都能切身感受得到的。
记者:生态文明是我们这代人不得不面对的严峻话题,这样的话题,让您的作品变得越来越厚重。
古岳:三江源地区的生态危机依然存在,而且在持续恶化,只是这种恶化的趋势有所减缓,减缓的原因除了我们加大了保护力度,主要是气候的变化。
经过长期的观测和研究,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论,那就是整个地球都在干暖化,唯独青藏高原是在向湿暖化的方向发展,雨水多了以后就有利于植被的生长,可是也加速了冰川和冻土的消失,在冰川融水形成了地表径流的同时,地下水的消失也造成了湖盆水位的上升。
在青藏高原,其实降水量的增加,很难引起诸如青海湖这样的湖泊水位的上升,那么青海湖这样的湖泊面积,每年都在递增,水是从哪里来的?就是四面山上的冻土和冰川融化汇流而成的。以前在青海湖边挖水井只要三米就可以出水了,现在地下水位下降,你挖30米都不会出水,水到哪儿去了?水沉底了。原来青海湖周边地区,有很多冻土,它就像一个锅底保护着水土,现在冻土融化了,锅底漏了,水就四散而去,这就是大湖的水位上升,而高山顶上的湖泊在消失的原因。
记者: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说起冻土,我想起您的一本书《冻土笔记》,在这本书中,您用一种田野调查的方式,完成了对高原冻土环境的考察,我相信在您有关三江源生态的系列作品中,这本书占据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古岳:我一直想做一个有关冻土的东西,冻土原来是一个系统,保护草原,为草原提供水分和营养,保护冻土层的草皮一旦被破坏,冻土融水就会顺着被撕裂的 “伤口”像血一样流失,一两年以后,“伤口”两面就开始干枯干涸,草原开始退化。
现在冻土的上限已经推到海拔比较高的地方,以前两三千米就可以看到冻土。现在在3500米以下就很难看到冻土了,以前牧民从海拔4000米的地方左右搬到夏季牧场的时候,扎帐篷的时候橛子都钉不进去,因为下面是冰,现在到夏季牧场的时候,扎帐篷的时候用脚轻轻一踩就可以。
创作《冻土笔记》时,我最终选择了治多县的多彩乡,那里离县城并不远,位于澜沧江和长江之间,冰川冻土分布比较广,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睡在草地上,觉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国家公园推动三江源生态文明

记者:我知道您正在创作一部有关三江源国家公园的书,作为一位长期关注三江源生态保护的作家,您觉得成立三江源国家公园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古岳:我们为什么选择三江源作为国家公园的试点?有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三江源地区遭到了巨大的破坏,除了盗猎藏羚羊,每年还有二三十万人到三江源地区挖金子。
1994年,索南达杰的牺牲,让国人开始关注三江源地区;1995年就成立了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大洪水,然后国家开始退牧还林草,三江源地区开始退牧还草,甚至大规模地生态移民,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2000年,我们设立了省级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省级自然保护区的面积超过了青海省面积的一半,后来又成立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面积也很大,差不多是三个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面积,这样大的一片土地成为自然保护区,受到了国家的关注和重视。
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自然保护区,是中国的生态屏障,现在我们都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三江源就是中国最大的一片绿水,最大的一座青山,如果三江源出现问题,那么上10亿人就没办法生存。
十八大以后,中央在考虑设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试点,青海省委省政府率先启动机制,拿到了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任务,这样主动地朝前走是一种很好的作为。
为什么要建一个国家公园?是因为这片土地遭到了破坏,不得不保护,不得不以国家的名义,全民族的力量去保护,因为再不保护的话就不行。今天,我们是以国家的名义给三江源命名,就是想让全民族意识到这片土地的重要性。
记者:三江源国家公园最吸引你的地方有哪些?
古岳:在三江源国家公园,所有的景观都是天然的,我们不需要去建造任何一个景观,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好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守护好这个地方的每一片湖泊、每一片冻土、每一只蝼蚁爬虫,这是我们的出发点和目的。
记者:据您的观察,三江源国家公园成立后对当地民众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古岳:对于成立三江源国家公园当地的牧民还是非常欢迎的。
对于三江源国家公园的评估是由专业的第三方评估团队来做的,他们对三江源国家公园给予高度的评价,其中对原住民文化保护的评价最高。有别于世界其他国家公园,在三江源国家公园中保留了大量的原住民。他们有自己的文化和生产生活方式,这是国家公园的重要组成部分,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
三江源国家公园是独一无二的,三江源地区的历史文化灿烂,当地的百姓,对三江源生态保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世居在三江源的各族群众,几千年来一直在做生态保护的工作,他们的工作做得比生态学家想象的还要扎实和深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三江源国家公园的成立将为人类的未来提供深远的启示。

古岳,本名胡永科。高级记者,中国作协会员,青海作协委员,全国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出版著作《谁为人类忏悔》《写给三江源的情书》《黑色圆舞曲》《玉树生死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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