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诗》第十七首

金门缥缈廿年身，悔向云中露一鳞。

终古汉家狂执戟，谁疑臣朔是星辰？

【笺说】

第十七首是龚自珍回顾“百年綦辙”中自己为官的经历与感悟的最后一首，主旨是自比东方朔，而当今朝廷不能认识自己。

金门缥缈廿年身，

“金门”，即“金马门”，汉代宫门名。学士待诏之处。《史记·滑稽列传》：“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缥缈”， 高远隐约貌。《文选·木华＜海赋＞》：“群仙缥眇，餐玉清涯。”李善注：“缥眇，远视之貌。”

“廿年”，此龚自珍自指为官二十年。

悔向云中露一鳞。

“云中露一鳞”，谓龙在云中，时露一鳞一爪，难于见其全貌。 语出清王士禛主张作诗贵含蓄，忌浅露，以此为喻。赵执信驳其说，曰：“神龙者屈伸变化，固无定体，恍惚望见者，第指其一鳞一爪，而龙之首尾完好，故宛然在也。”此处龚自珍用来比喻自己出来做官，不得伸展全部才能，只显露了微小的一部分的时政主张。所以，龚自珍是后悔露此“一鳞”，惹得王公大人的排斥与打击，还不如不露！是后悔，亦是自负。

实则，龚自珍那里是“露一鳞”，他曾廷试效王安石万言书外，亦曾数次上书，那里是“露一鳞”而已！

终古汉家狂执戟，

“终古”，自古以来。《楚辞·九章·哀郢》：“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

“汉家狂执戟”，此指汉武帝时的东方朔。东方朔，曾官执戟郎。《史记·滑稽列传·东方朔传》曾载东方朔指“狂”：“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闲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此句说，我就像自古以来仅有的那个癫狂的汉代执戟郎东方朔。

龚自珍以东方朔自比，据张祖廉《定盦年谱外纪》早有此⑩：“少时读东方朔传，恍惚若有遇，自谓曼倩（东方朔别字曼倩）后身。有‘曼倩后身’印，嘉兴文鼎镌之。”

谁疑臣朔是星辰？

此句说，谁能猜测到臣我东方朔是天上的星辰！

此句故实出《太平广记》：“ 朔未死时，谓同舍郎曰：‘天下人无能知朔，知朔者唯太王公耳。’朔卒后，武帝得此语，即召太王公问之曰：‘尔知东方朔乎？’公对曰：‘不知。’‘公何所能？’曰：‘颇善星历。’帝问‘诸星皆具在否？’曰：‘诸星具，独不见岁星十八年，今复见耳。’帝仰天叹曰：‘东方朔生在朕旁十八年，而不知是岁星哉。’惨然不乐。”（《太平广记》卷第六·神仙六，出《洞冥记》及《朔别传》）

说东方朔，是星辰，实是龚自珍自许为天上星辰，只是人间不识，可叹，是龚自珍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龚自珍自比东方朔，在《己亥杂诗》中除此诗外，还有第五十二首，可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