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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动画,触及了电影的终极问题

 范雍祈求上天 2020-04-23


贾天白

《红辣椒》无疑是一部炫目的电影。电影中,主角红辣椒作为千叶博士在虚拟世界的分身飞天遁地在不同层次的现实里穿梭。故事里,科幻动作,言情悬疑,五味俱全。在这持续的刺激和烧脑的过程中,不同的影迷们各取所需,而观影之后又都不免一头雾水。

确实《红辣椒》不像主流商业电影轻易看出导演想要教给我们什么。作为一个关于虚拟与现实关系的电影,我们甚至难以总结出导演对这个关系的态度。

《红辣椒》

我们大多看过《盗梦空间》。它与《红辣椒》都是和梦境有关的故事,甚至《盗梦》的一些设计借鉴和致敬了《红辣椒》(电梯和楼道)。但相比之下,我们就能明显看出《盗梦空间》是以小李对妻子和孩子的爱为内核在讲故事,而且他对梦境层次的机制也有明确的解释——我们知道如何入梦,如何从深层的梦醒来,什么是潜意识边缘等等 。

这些特征让《盗梦空间》成为一个自洽的叙事电影,它用理性的世界观定义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让观众享受其中。正因为《盗梦空间》中的梦境都是理性的,观众才可以在观影后津津乐道地讨论梦境的层次和盗梦的机制。

而《红辣椒》则没有给观众这样的机会。它的虚拟世界交织错乱,随机而无序 。《红辣椒》有故事,但是这故事更像是撑起其内核的一个骨架。它真正的血肉是一个概念,而这个概念就是电影本身。换句话说,如果《红辣椒》回答了一个问题,那这个问题一定是「电影是什么」。这个问题是整个电影研究领域最基本也最终极的问题。

《红辣椒》

《红辣椒》的导演今 敏用铺天盖地的象征和典故回答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他认为,电影即现实。这个看法或许乍一看起来是不可理解和颠覆性的,但是且不要忙着否定,我们慢慢道来。

「Now, it’s the greatest show time……」

1.  梦是什么

在《红辣椒》里,梦就是电影。

《红辣椒》

首先我想说,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比喻。从电影刚被发明开始,我们就称他为造梦机器。而每每人们形容电影的真实性的时候,也都愿意把电影比作梦。我们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屋子,体验一个故事,和故事的主角感同身受,然后走出屋子之后再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这多像一个梦呀。

而且另一方面,在《红辣椒》描绘的梦里,电影也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元素。从不断重复出现的三个电影场景:人猿泰山、火车上的侦探片,和游乐场的爱情片,到红辣椒坐在电影院里观看粉川警官的梦,再到粉川警官穿过电影银幕去救红辣椒之后化身007。这些出现在梦里的电影场景模糊了电影和梦的区别:你能看出这些直接致敬其他电影的片段是电影,那你怎么知道哪些你认为仅仅是梦的片段不是电影呢?

《红辣椒》

所以在《红辣椒》的梦境片段里,电影和梦境其实是无法分辨互为彼此的。红辣椒从一层现实里跳入另一层现实。她是梦中的精灵但是跳进跳出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画框和屏幕。她这样来回穿梭的能力抹除了电影世界和梦境世界的区别。

除此之外,电影和梦的这个比喻更是在开片就表明了的:在开场时粉川的梦醒了之后,他和红辣椒在电脑上回看了他的梦。这时候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界面是电影剪辑软件的界面。用电影剪辑软件来看梦,所以梦象征着电影。这还不够明显,所以紧接着他们的对话就直接把梦比作了电影:

红辣椒:如果说深夜的梦是短片艺术电影,那么黎明前的梦就是长篇娱乐电影吧。

粉川:那你就是梦的电影女主角吧。

《红辣椒》

除了这些,《红辣椒》里直接讨论电影的片段还有:粉川向红辣椒解释「轴线关系」和「变焦」;梦中出现的《罗马假日》《千年女优》和《东京教父》的海报(《千年女优》和《东京教父》都出自今 敏导演之手);还有粉川小时候成为电影导演的梦想与纠葛等等。还有一些间接的和电影相关的典故,我们后文再讲。

我们大概可以同意,电影和梦都是对现实的模拟。电影用摄影机记录下现实的某个瞬间,把这些被定格的瞬间用每秒24格的速度再放映出来。被投影出来的光和影就成了那些被记录下的瞬间的重现。每一个被放映在屏幕上的画面都是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那一瞬间的现实。

这个理论被叫做Index Argument:把电影和摄影理解为对现实世界的一个指针。虽然电影有动画和电脑特效,这些画面都不再与现实有一一对应的关系,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创造的画面也都在模拟现实的世界。有时他们会直接现实中的事物和人物,有时他们甚至也在故意模拟摄影画面的特有的效果:景深、变焦、广角畸变等等。要知道他们对画面有绝对的掌控,所以他们本可以不这么做的。

然而Index Argument只能解释每一格画面是如何模拟现实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要提的就是电影的运动让他更接近现实。克里斯蒂安·麦茨说,「运动的总被认为是真实的」。

电影每秒24格的画面,每一格都是静止的,然而让他们快速闪现却产生了画面在运动的幻觉。这个幻觉是电影能够存在的最大前提。当画面运动起来,我们就可以在画面上看见花开花落龙飞凤舞。我们在银幕的光和影中看见了这个宇宙最基本的法则——运动,于是我们就觉得,电影看起来像是真的。

《红辣椒》

而梦对现实的模拟则对我们来说更加真实,因为我们在梦中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处在虚拟之中。我们的大脑接受到了它自己产生的信号,然后用这些信号形成画面,形成感觉,形成了梦。

大脑接受这些信号时难以区分这些信号来自哪里,所以梦中大脑感受到的画面和声音在我们醒来之前几乎就是现实。我们的情感和意识会根据我们在梦中的情境作出反应,所以梦中的我们感官刺激是假但情感意识是真。这像不像电影?

2. 红辣椒是谁?

用一句话来回答,红辣椒是被代入电影的我们,或者说,是我们对电影的主观参与。

《红辣椒》

在《红辣椒》里,梦和电影一起构成了和现实世界对立的虚拟世界。和这一组对立相呼应的,就是千叶博士与她在虚拟世界的分身红辣椒之间的对立。埃德加·莫兰有一个理论可以用来解释千叶博士和红辣椒的关系。埃德加·莫兰认为人们生活在世界中会不停地把我们的需求、欲望、和情感投射到现实世界的一切物体上。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理解被投射的物体,然后再把自我意识代入这些投影里。

比如我们用拟人手法来描述事物,或者小时候和自己的玩具交朋友的时候,就是我们在用我们的情感来理解和感知这些事物;比如我们看见别人伤心哭泣时,我们也会更容易伤心;比如我们看书的时候会代入书里的人物,看电影的时候会把自己代入电影中的角色。我们脑中其实有的只是自己的感受,于是我们就用自己来理解客观现实。我们在客观世界的事物上找到的「自己」越多越强,我们的代入感和情感投入也就越强。

《红辣椒》

这个理论很好地解释了我们看电影的体验:我们把自己的情感欲望和喜好投射到电影银幕上由光和影构成的角色身上,用我们的体验来理解角色的体验,把我们的现实代入角色的现实。角色的现实在我们的客观世界并不存在,它被我们大脑的投影所创造,又被我们理解。

这一过程不仅仅发生在电影体验上,它发生在我们生命里的每时每刻。电影的代入体验如此深刻只是因为他给我提供了最多的感官细节供我们来感知和投影。

所以说,如果千叶博士是电影之外客观世界的人,那红辣椒就是她在电影和梦境中投影。红辣椒可以变身成各种各样的角色,就因为我们看电影时可以代入各种各样的角色;红辣椒可以在不同的现实里穿梭,就因为我们可以代入电影里面不同层次的现实(有时我们被代入故事的现实;有时我们代入的是明星演员而非角色;还有时我们被带入了戏中戏)。

《红辣椒

值得一提的是,红辣椒变化成那些角色:美人鱼,匹诺曹,斯芬克斯,还有悟空,决不是仅仅因为这些都是电影故事里耳熟能详的角色,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是电影理论里经典的意象。这也就是我上文提到的间接和电影相关的典故。

美人鱼的故事来自一个叫做P.T.巴纳姆的美国商人。他曾经把猴子的上半身和鱼的下半身缝在一起然后展览,并称之为美人鱼。这吸引了大批人们来参观。人们来看的目的一是出于好奇,二是为了找到鱼和猴子中间的那条线,因为找到了这条线就证明了这个美人鱼是假的。

从此之后,美人鱼身上的这条线就被用来比喻特效电影里摄影画面和特效画面的中间的边界。很多影迷看特效电影的乐趣就是分辨出哪里是特效哪里是实景。这像是观众和电影制作者的一个较量,而这样的电影审美被称作「Operational Aesthetics」。

匹诺曹的故事被学者叫做典型的「Disobedient Machine」叙事。这种叙事讲的都是「人类给予了某种事物太多能力甚至赋予他们生命,但是最终被这种事物所害」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模板来自匹诺曹,他作为玩具被农夫宠爱,于是被仙女赋予了生命,但是最后却杀死了农夫。

这是科幻片里的典型故事,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2001:太空漫游》,所以被电影学者们拿来详细的研究。斯科特·布加特曼认为,不服从正是宣告自我生命主权的一种方式,因为只有机器才事事遵从预制的规则。于是人们担心,我们是不是赋予了电影太强的能力?电影会不是就是我们的「Disobedient Machine」呢?

红辣椒变成斯芬克斯时,她的对手变成了俄狄浦斯。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俄狄浦斯被预言会杀父娶母,于是身为国王的父亲把他送到他乡。然而他长大后偶然杀死的一人就是他的生父;又答对了斯芬克斯的谜语,就被授权娶皇后当国王。

《红辣椒

之后,弗洛伊德就用「俄狄浦斯综合征」来形容孩子为了得到母亲而试图超过父亲的心理。这也被女权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称作「阉割焦虑」:男孩所谓超过父亲就是要证明自己比父亲更「男人」,而不能证明自己更男人就好像被「阉割」了一样。

最后的孙悟空我们就太熟悉了:他会72变,而且在我们的文化里象征了自由反叛的精神。而在电影理论中,这种随意变化自己形状的能力属于动画和特效,因为动画和特效不受现实物理世界的束缚,可以随心所欲。谢尔盖·爱森斯坦把动画的这种可以不遵守规律的特性叫做「原生质性」,他认为这种特性才是电影的精髓,才能解放电影的全部的表现潜力。我相信,这也是为什么《红辣椒》是一部动画电影。

《红辣椒

言归正传。我们对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在不停地进行投影和代入,这是让我们人类可以认识客观现实的机制,然而这个机制却是非理性的。它自然而然地发生,但却无法区分被投射和代入的对象是不是客观现实的一部分。

我们明知道电影里的角色不过是投影仪发出的光和影,而电影里的故事也大多是虚构的,而这丝毫没有妨碍我们投影和代入电影里的角色。我们还是会为他们哭,因为他们笑。所以从心理的角度讲,电影银幕上的人物和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并没有区别,我们需要不停地用我们理性和知识说服自己,电影是假的,才能让我们确信电影和现实的区别。

换句话说,我们看电影的过程就是我们的理性和我们想要相信电影是真实的冲动对抗的过程。当我们被电影感动时,我们好像被吸入了电影的世界,与我们的现实脱离了关系。这时候我们相信电影是真实的冲动就占了上风。而当我们戴上电影批评家的帽子,试图分析电影的好坏,编剧的手法,导演的选择的时候,则是我们的理性占在上风的时候。

然而这种相信电影是真实的冲动却是永远无法完全被压制的 – 想想你不停的告诉自己「恐怖片都是假」的却仍然有点害怕,忍不住关小声音打开灯的时候,还有你看见色情电影或者镜头不由自主地被性唤醒的时候。这种一方面知道电影是假的另一方面却无法完全拒绝相信电影的冲突,就是我们理性的知识和非理性的心理机制的冲突。

以上冲突的存在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在意识层面上,电影不是虚拟,而是现实。好了,我想说明白的道理已经说了一半。在后一半,我就要讲讲为什么今 敏认为把这个话的状语拿掉,整句话依然成立了。

2.  理事长象征着什么

他象征着虚拟与现实的边界。

《红辣椒

在剧情中,理事长试图阻止DCmini的继续发展,并且认为梦境是人类最后的净土,而科技的发展和探索则会破坏它。DCmini在剧情中是探索梦的机器,而梦又象征着电影,所以这里的DCmini顺理成章代表电影科技的发展。理事长站在现实的科技和虚拟的电影之间来阻止两者的融合,他的象征意义自然也不言自明了。理事长的逻辑显而易见就是上文提到的「Disobedient Machine」逻辑——担心人类创造的事物的能力太过强大从而伤害人类,消灭人类,甚至取代人类。

斯科特·布加特曼用西斯廷大教堂里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这幅画来比喻这种创造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上帝和亚当在画面两侧互相伸手触碰对方,但是两人手指之间却依然留有一个短短的缝隙,而这个缝隙就被用来比喻创造者和被创造者之间的距离。一旦这个缝隙消失,创造者和被创造者手指相触,他们就共享了时间空间,两者之间神与人的界限消失,他们就再无分别。

把人类和电影的关系套用到这个模型里:人就成了造物者,电影就是人类的创造,而二者手指之间的缝隙则是这理事长所象征的虚拟与现实的边界。若二者手指相触,则边界消失,现实和电影融为一体,我们的世界和电影的世界再无分别。而这,正是《红辣椒》的结局。

在影片最后,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出现了缺口,世界一片动荡,但是这缺口也让现实世界的千叶博士和虚拟世界的红辣椒可以共存在同一时空。二者合体成了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吞噬了理事长——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之后就又长成了千叶博士,世界恢复了平静。

今 敏导演并没有交代这个世界恢复了平静是因为虚拟和现实重新被分割开来,还是因为二者已经融为一体。但是种种线索都指向后者:不光两个世界的边界已经消失,两个世界已经再无分别,而且红辣椒也消失了。她不再出现在那家咖啡馆,也没有再出现在其他任何地方。

这结局就像安德烈・巴赞寓言的那样:电影是一条现实的渐进线,二者会慢慢接近,但是不会相交。因为二者相交之时,电影与现实就没有了分别,电影就会消失,因为它已经成为了现实。她们刚刚合体时的那个婴儿,或许是一个对《2001:太空漫游》的致敬:婴儿代表着人类智慧的新纪元。从这一刻起,人类已经创造出了一个和人类世界融为一体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和人类世界没有分别。可是我们创造出了一个人类世界的话,我们还是人类吗?还是我们已经成为了造物的上帝?

3.  虚拟和现实的边界

好了,我们已经交代了今 敏安排的故事结局:电影成为了现实。那么电影和现实融合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那我们不如先考虑这个问题:在我们的世界中,虚拟和现实真的存在边界吗?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看《侏罗纪公园》的时候,我指着屏幕对我爸爸说:「恐龙才没有灭绝呢,你看恐龙就在那!」 可是长大以后的知识和理性告诉我,那些恐龙其实是用电脑画出来的,尽管他们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只要他们不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存在,他们就是假的。

这说的很对。这些知识让我们可以区分生活中的真真假假。可是后来我又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比如世界上本没有颜色,是不同的物质吸收了不同波长的光并且把不能吸收的反射了出来,这些反射的光就成了这些物体的颜色。还比如我们的视觉听觉触觉其实并不直接看见听见和感觉到东西,是我们的神经把这些感官的刺激通过电信号传送到大脑,然后大脑再解码这些信号形成了我们意识中的图像声音和触感。

这中间是有一步编码和解码的,那解码之后的数据就一定和编码之前的数据一样么?难道世界上的颜色都是假的?我们是不是永远无法知道这个世界被我们感官编码之前的样子?再或者,那些信号真的来自我们的感官么?这些问题其实归根结底都指向一个问题,我们相信的现实,真的存在吗?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有很多著名的思想实验。柏拉图有一个「洞穴寓言」:假如有一个人生来之后就被绑住手脚并且不能回头。他面向一面墙壁,而他背后的高处燃烧着大火,于是从他背后走过的人们都会在他面前的墙壁上留下影子。如果这一个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回头的机会,那么在他的世界里,现实就是墙上这来来去去飘忽不定的影子。

我们都听过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笛卡尔不相信他的身体一定真实存在,因为他唯一能感知到他身体的地方是他的大脑,所以唯一能让他确认他的存在的,就是他大脑里关于这一切的思考。这和《黑客帝国》的「缸中之脑」异曲同工。我们只知道我们的五感都是由大脑处理的,那是什么让我们确认这些感官的信号真的来自我们所谓的「现实」呢?梦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再换个角度想,自从我们有了计算机科学,我们不停在尝试的事情就是对这个世界进行模拟。诚然我们现在的计算能力还不足以模拟生命,那么假如真的存在有这样计算能力的文明,他们或许就会用这样的计算能力来模拟生命。

那么,我们该怎么证明我们不是他们电脑里的模拟呢?在科研领域,有一种区别于传统计算方式的计算模型叫做量子计算。他的计算单位不再是虚拟的1和0,而是真真正正的物理粒子。

那么,或许我们就可以以计算的方式看待我们这个世界的物质。每一种物质不过是某些粒子排列组合方式的量子信息和数据,我们可以把这些信息和数据的变化理解为一种计算,那么这些计算又是谁在运行呢?我们被教育成了唯物主义者,可是如果所有物质都不过是正在运行的信息计算的话,我们所谓的「物质」和一串代码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我们依赖的「现实」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牢不可破,而我们想象中的「虚拟」也没有那么虚无缥缈。梦也好,电影也好,主观想象也好,代码数据也好,这些「虚拟」世界或许并没有和所谓「现实」有那么大的差别。「现实」和「虚拟」中间的那条线到底在哪?

现在,你懂得今 敏导演的意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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