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論 泰西科學以十數。而爲中國歷史上彪炳幾千年者。惟有史學。泰西之史學又以十數。而爲中國學術上師承幾千年者。惟有政治。。史甚者且謂二十四史非史也。家譜而已。斯言也吾恥之。吾憤之。吾乃博搜羣書。溜覽舊史。馨香頂禮以迎之c而得一歷史家於福。建興化莆田縣之一夾漈山中。其人維何。即學者所稱爲夾漈先生鄭。樵者是也。 吾讀通志。吾以讀西史之眼光讀通志。吾滋。愧愧鄭樵無泰西史家左右世界之能力也。吾讀通志。吾以讀舊史之眼光讀通志。吾滋。豪豪鄭樵際幼稚之史學界而能巍然放光明。也吾何敢武斷鄭樵之歷史爲完全無缺之歷史。然吾人所習聞所慣讀之二百卷通志中。業已含有十餘種之雜史質以成一家言。吾於是不得不權衡泰西歷史學之名稱。三薰三沐。敬謹上徽號於我夾漈先。生。曰中國普通歷史大家。 歷史者叙述生存之圖案也。而普通歷史者叙述一國民一社會生存之圖案也。圖案不備。則歷史不完全。而普通之謚爲溢譽。今鄭樵歷史。凡一切種族上之生存。文學上之生。存天文地理上之生存。宗敎風俗物產上之生。存以迄政治上人物上對於外界上。之生存。燦然羅列。普通之號。當乎否乎。盍讀本傳。 第一節 鄭樵以前之歷史及其時代 尙書之後。春秋尙矣。秦漢以來。史記允稱國。史班固末學。私心標異。而司馬氏之門戶失。而中國之歷史乃亡。夫班馬價値。在今日固有定論。不謂鄭鄭業已審決之。 總序曰。春秋之後。惟史記擅制作之規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會通之旨。（中略）遷之於固。如龍之於猪。奈何諸史之棄遷而用固。劉知幾之徒。尊班而抑馬。（中略）自班固以斷代爲史。爲復相因之義。雖有仲尼之聖。亦莫知其損益。會通之道。自此失矣。 鄭樵當尊班抑馬之史學界。而嶄然拔趙。幟立漢幟。不可謂非有歷史上之哲眼矣。惟其劇論蘭臺。而效步之范陳諸史。自從擯黜。故其序又曰。『范曄陳壽之徒。率皆輕薄無行。以速罪辜。安在其爲信史也。』 正史而外。則有編年政書兩種。編年之法。温公剏之。政書之例。君卿作之。然質言之。則皆詳於朝。廷略於社會者。也鄭樵旣富有國。史之思想。傷心古昔歷史之慘淡無。光於是專心致志聚精會神汲汲以從事於史。界 有神權時代史焉。有君權時代史民權時代史焉。以讀君權史者讀神權時代史。則謂。誕以讀民權史者讀君權時代史。則謂。陋故讀史必以判別時代爲第一要。義鄭樵之出現。爲君權時代。其歷史又爲神權君權兩時代。其過去事實無足道。其言論出版無自。。由故吾之敬之慕之尸祝之。者以原諒其時代故。世或有咒之罵之唾棄之者。以不觀察其時代故。 鄭樵之時。代又黃族弱而外族强之時代也。腥羶臭氣。瀰漫神州。江左偷安。朝不謀夕。時桀如宗趙張岳諸公。方皇皇議恢復事。而鄭樵顧屛心息志。置身於史學界何居。嗚呼吾知之c吾知之。鄭樵盖將以歷史引起國民感情。造成國民品。格而以定中興之基礎。埋獨立之命。根 鄭樵之時。代又漢學衰而宋學盛之時代也。宋學者富思想上之理論。乏歷史上之觀察者。也秦漢諸子多空言著。書而歷史學。界一絕紐。於是司馬遷作史記。宋儒以性理相尙。而歷史學界又一絕紐。於是鄭樵著通志。 第二節 鄭樵之家世及其研究歷史 一歷史家之出現。顧亦有天演。哉慨夫中原淪陷。半壁江山。使鄭樵適產大河以北。左其袵。虜其身。則欲著一中國史。能乎否耶。然而彼蒼若有意抑若無意。以歌之哭之於開化最遲交通最便之閩江流域之福建省之興化軍之莆田縣中。 司馬氏世司典籍。談創於先。遷述於後。史記之作。用能完然成一家言。家世之影響學界不尟也。鄭樵之家世。旣極其單微。乃祖乃父。未聞赫赫者名也。其間差有難兄難弟。學界之磨盪者。則鄭樵一從兄厚脩學於薌林山。實離夾漈山西巖讀書處十五里云。中國者有官史而無私史之人國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即爲官書濫觴。老彭爲柱下史。而後能溜覽史書。仲尼入周室觀百二十、國寳書。而後能制作春秋。司馬氏世爲、太史。而後能作史記。盖著史者必身入秘書史館。位列起居蘭。臺中國之徒有一姓史。亦勢。使然也。鄭樵以一布衣居數千年後。欲會通歷史上之事實。勒成一普通史。以異於各家之簡單史。其材料自不得不資之於舊史、之紀錄。紀錄所略者。自不得不搜括於羣書。羣書又所缺者。自不得不資之於殘碑斷、碣。故老舊聞。此鄭樵所以居夾漈山中謝絕、人事者久之。然後游名山大川。搜奇訪古。遇藏書中必留讀盡乃去者又久之。且歸勵所學。與林霆諸同志考訂者又久之。迨書、旣成。猶且汲汲求入秘書省以參觀互證之。由是察之。則鄭樵者富有道德心之歷史家。也 第三節 鄭樵通志之命名及其內容 『百川異趨。必會於海。然後九州無浸淫之患。萬國殊涂。必通諸夏。然後八荒無壅滯之憂』此鄭樵之有取於會通也。『古者記事之史謂之志。』此鄭樵之有取於志也。大易曰。『聖人有以見天下之會通以行其典禮。』盖即西人所謂大法公例。鄭樵自命其書爲通志。固欲臚列事。物各著其實。而會通其所以然之理。判斷以大法公例矣。然作通史者有二要素。一典志以發明社會進化衰。微之原理。一紀傳以載記人物事狀之實跡。二者比較。則典志爲尤要焉。鄭樵之注意於典志。而簡略於紀傳。此物此志也。茲將其內容比例。以新史學。揭爲一表。 通志內容之豐富。讀者一覽右表。可槪見矣。然歷史家之優劣。不在記述而在議論。蓋記述者歷史上之材。料材料所同也。議論。者歷史家之精神。精神所獨也。鄭樵之二十略。以議論爲主。以記述爲輔者也。吾欲觀察鄭樵。吾不得不觀察之於議論。其禮略、器服略、藝文略、職官略、選擧略、刑法略、食貨略、皆無序。殆以依傍前史不復發例耶。抑別有旨耶。吾不敢知。吾傳鄭樵。傳其特色之點也。吾亦無容深論。茲篇所述。鄭樵所闕。吾亦闕之。年表不免隣貓生子之誚。則又闕之c四夷傳鮮所發明。亦闕之。讀者欲聞其詳乎。請讀下章。 第四節 鄭樵之種族史原氏族略 俄羅斯統一龐雜民族。而國勢騷動。奧大利兼轄黃白人種。而雙立政府。種族之影響國家大哉。嗟我中國。自典午東渡。五胡亂華。而種族一變。燕雲十六州。淪沈異種。而種族又一變。定都汴京。開路江左。而種族又一。變雖其姓氏化我。文言習慣化我。在今日民族主義膨脹時代。亦不得不視爲歷史上過去之事實。然種族者歷史之主腦。也苗猺太古民族。考古家猶或硏究之。況彰明昭著關係歷史者乎。鄭樵者知有人種歸納範圍之史學家也。故撰氏族略。鄭樵者又知有人種直叙之史學家也。故二十略冠以氏族。。略鄭樵者又知有民族主義之史學家也。故於氏族略備載變夷之姓氏源。流 黃族之乏愛國心。識者謂歷史上無人種學之害。是也。然吾謂斯言也。以詬二十四史之舊史家則可。 太史公實不在此例 以詬鄭樵則不可。盖鄭樵固備列閻慶張周變于夷諸氏。以爲崇拜外族者。恥以爲甘心奴隸者羞。以爲保種保國者倡c無如繼鄭樵之作者落落無人。而趙甌北所載元人仿蒙古名字以爲榮。龔定广所譏小者喪其學大者喪其祖。遂影相接踵相錯後先奔走於歷史中。 讀者欲否認氏族略爲有種族史之價値乎。亦曰鄭樵於我民族。未始大書特書曰黃帝民族也。雖然。種界者本難定者也。而鄭樵尤甚。本紀起伏羲。則不能確斷爲黃帝民族。氏族中有有巢氏無懷氏之後c則不能確斷爲黃帝民族。鄭樵缺之。亦一道也。夫覽卅二類源流。讀十三篇總論。今之秦越異處。起祖若宗於九京而問之。乃恍然白吾儕固共同一家族也。愛國合羣之心。有不油然潮湧者乎。諡曰種族史。誰曰不宜。 第五節 鄭樵之文字史 原六書七音略 言語上之人種數千。文字上之人種數十。文字者所以考人種上之源流也。鄭樵首叙種。族次及文字。旣具特識。其六書圖說。亦頗有發明。然吾欽佩之而不膜拜之。吾欽佩之而又膜拜之者。在鄭樵明象形之不便。識諧聲之無窮。而有資梵文以改良華文之願。欲也。 諭華梵中曰。華有二合之音。無二合之字。梵有二合三合四合之音。亦有其字。（中略）華音論讀必以一音爲一讀。梵音論諷雖一音。而一音之中亦有抑揚高下。（後略）論華梵下曰。梵人長於音。所得從聞入。華人長於文。所得從見入。 此鄭樵華梵文字之界說。而以立其改良華文之基礎也。 七音略序曰。（前略）所以日月照處。甘傳梵書者。爲有七音之圖。以通百譯之義也。今宣尼之書。自中國而東則朝鮮。西則涼夏。南則交趾。北則朔漠。皆吾故封也。故封之外。其書不通。何瞿曇之書能入諸夏。而宣尼之書不能至跋提河。聲音之道。有障碍耳。此後學之罪也。舟車可通。則文義可及。今舟車所通。而文字不及者何哉。臣今取七音編而爲志。庶使學者盡傳其學。然後能周宣宣尼之書。以及人面之域。所謂用夏變夷。當自此始。（中略）臣初得七音韻鑑。一唱而三嘆。胡僧有此妙義。而儒者未之聞。及乎硏究制字。考證諧聲。然後知皇頡史籕之書。已具有七音之作。先儒不得其傳耳。今作諧聲圖。所以明古人制字。通七音之妙。又述內外轉圖。以明胡僧立韻得經緯之全。 此鄭樵從事改良之原因。而欲實行効。果以傳孔敎於世界也。據此以觀。則鄭樵者有世界心之歷史家。而亦有宗敎心之歷史家。。也以數千年遵之守之之國文。而鄭樵騐諸實事而不便。反諸吾心而勿安。即欲毅然改革之。則鄭樵者又有破壞心之歷史家也。有破壞必有建設。鄭樵以梵文爲改良之資料。基礎已定。則鄭樵者又破壞而能建設之歷史家也。令當日達其目的。將歐亞交通。之機關。啓自黃族。耶敎東漸之勢力。或變爲孔敎西漸之勢力。而今日之國際現象。亦成一反比例矣。無如茲事體大。旣非一小册子所能成就。 鄭樵又自謂有字書韻書一以母爲主一以子爲主蓋亦言攺良之方法惜未見 亦非一人所能擔當。所以卒無影響於文字界。吾爲鄭樵惜之。吾爲中國惜之。 第六節 鄭樵之天文史 原天文災祥略（災祥係氣象茲以從簡幷入天文） 中國之天文史。一黑闇之天文史也。盖談天文者有二派。一在因天變而寓修省。一在即物異而說災祥。其弊濫觴於春秋。而極盛於兩漢。雖行於君權時代。不無裨益。而天文學之不發達。職是之咎。 學天文者有禁亦爲言災祥之謠惑也 吾人讀通志之天文灾祥略。影響之談。詭誕之跡。汗牛充棟。不禁索然曰。錚錚佼佼名譽之歷史大家。遂狥紫色而和鼃聲哉。否否。 天文序曰。堯命羲和揭星鳥星火星虛星昴之象以示人。使人知二至二分以行四時。不幸而占候之說起。持吉凶以惑人。紛紛然務爲妖妄。是以刑網禁之。（中略）臣之所作天文書。正欲學者識垂象以授民時之意。而杜絕其妖妄之源焉。（中略）隋有丹元子者。隱者之流也。不知名氏。作步天歌。（中略）漢晋志不可以得天文者。謂所載者名數災祥。叢雜難擧故也。步天歌句中有圖。言下見象。或約或豐。無餘無失。失又不言休祥。是深知天者。 災祥略序曰。仲尼旣歿。先儒駕以妖妄之說。而欺後世。後世相承。罔敢失墜者。有兩種學。一種妄學。務以欺人。一種妖學。務以欺天。凡說春秋者皆謂孔子寓褒貶於一字之間。以陰中時人。使人不可曉解。三傳唱之於前。諸儒從之於後。盡推已意而誣以聖人之意。此之謂欺人之學說。洪範者皆謂箕子本河圖洛書以明五行之旨。劉向創釋其傳於前。諸史因之而爲志於後。析天下災祥之變。而推之於金木水火土之域。乃以時事之吉凶而曲爲之配。此之謂欺天之學。（中略）今作災祥略。專以記實迹。削去五行相應之說。所以絕其妖。（後略） 嗚呼鄭樵之。言非有理科之學識。以騐實其誕妄。推測其原因。也盖臆說也。理論。也然臆說者眞知之朕。理論者實事之。母鄭樵。者固中國之哥白尼也。所可異者泰西一哥白尼出世。而無數之哥白尼聯袂奮臂。中國有一哥白。尼而哥白尼第二第三竟絕種。是以占騐望氣者流。尙在社會占莫大之勢。力而天文學乃沉沉酣睡於黑闇世界者四千。年 雖然鄭樵之天文史。中國天文學之革命史。而泰西天文學史之芻狗也。分野纏次。最爲無謂。而鄭樵載之。占候之說。旣闢之而不削之。是誠鄭樵之缺點矣。況據泰西天文家所測星數。自一等星至十等星共三十二萬四千有奇。而鄭樵僅讀一卷步天歌。遽云『長誦一句。凝目一星。不三數夜。一天星宿。盡在胸中。』管窺之譏。其何能免。而儀器之簡單。亦一原因也。 第七節 鄭樵之地理史 原地理都邑略 地理與歷史之關係大矣。高原宜牧。平原宜農。河渠海濱宜。商寒帶之人善競爭。熱帶之人常懶惰。温帶之人多文弱。凡此皆地理。史之公例。也中國包有温寒熱三帶之版土。又有高山大。河平原海岸。地理上之要。點盡爲禹域之出產物。而豫備作中國地理史。者之材料。以如是莫大之公例。濟以如是絕好之材料。謂非世界地理歷史上之煌煌巨觀哉。而鄭樵之地理史竟何如。雖然、鄭樵雖不足與於斯。亦非無所見者。 地理序曰。州縣之設。有時而更。山川之形。千古不易。所以禹貢分州。必以山川定經界。使兗州可移。而濟河之兗不能移。使梁州可遷。而華陽黑水之梁不能遷。是故禹貢爲萬世不易之書。後之史家。主於州縣。州縣移易。其書遂廢。今之地理以水爲主。水者地之脈絡也。郡縣碁布。州道瓜分。皆由水以別焉。中國之水。則江河淮濟爲四凟諸水所歸。苟明乎此。則天下可運於掌。 鄭樵之論如此。夫亦中舊史家之病根。明析彊之方法。而稍知地理史之性質者矣。故叙次首及江淮河濟。次述歷代封畛。殿以開元十道圖。自謂『準禹貢之書而理川源。本開元十道圖以續今古。』編次善矣。吾嘗曰二十四史之地理志。非地理志也。私產簿也。吾讀地理略。吾雖欲以茲二字周內之而不敢而不忍。 鄭樵之都邑略。亦一考据家之地理史。也內叙中華。外曁夷狄。上溯三五。下訖六朝。後人誦其書。而恍然於某地者某祖若宗所殖。我民族也。某土者某帝王所崛起以爲根據地。也某郡邑者某豪傑所割據搶攘也。某邊某地者某外族所長養所侵入劉以虔我。國家蹂躪我人民也。噫是固考據家之所樂聞。耶抑鄭樵寗僅爲考據家道耶。 都邑序曰。江沱不足宴安也。無已其採唐人之議。取南陽爲中原新宅。且以繫人望云。 羲黃以來。定都大河南北者多占優勢。定都大江南北者多占劣勢。盖中國與北方人種之衝突。捍禦之道。利在逼近。雖依河南北地理之太勢而論。宛不如洛。洛不如鄴。而朱樸漈唐覆敗之餘。而獻遷都之。議李綱當宋奔亡之日。而爲駐蹕之。謀無他江左偷安。彼善於此。鄭樵之論。此物此志也。吾於是服鄭樵之明地。勢吾於是信鄭樵之愛國家。吾於是恍然於鄭樵作都邑略之宗旨。 第八節 鄭樵之文學史 （一）音樂 原樂略 音樂者感情敎育。而振醒國魂淘刷末俗之要素也。中國音樂發。達甲全地球。十二律分配。之五聲八音歸納之。秩然可按也。乃一厄於卜夏。再厄於墨翟。三厄於崔吳之徒。於是說詩者不以音而以義。作詩者亦不以聲而以。文而能消化萬有壹起感情之國樂。闐然無聞。而一切傷淫靡曼腐敗社會陷惑良民之亡國音乃盛。而種以弱。而國以衰。然吾聞龔定广之言曰。『樂雖司樂掌之。樂不可以口耳存。儒者得之史非得之司樂』則是史家之大罪矣。雖然吾益不得不代表鄭樵之大功矣。夫鄭樵者慨然于史家失。。職音樂淪亡。而亭亭然崛起於正統久絕之餘。以爲孔子以後音樂改良之第二大家者也。 樂略序曰。（前略）古之詩。今之辭曲也。若不能歌之。但能頌其文可乎。不幸腐儒之說起。齊魯韓毛四家各爲序訓。而以說相高。漢代又立之學官。以義理相授。送使聲歌之道。默然無聞。（中略）繼三百篇之作者樂府也。樂府之作。宛同風雅。（中略）今樂府之存於世者。章句雖存。聲樂無用。崔豹之徒。以義說名。吳兢之徒。以義解目。蓋聲失則義起。其與齊魯韓毛之言詩。無以異也。樂府之道。或幾乎熄矣。臣今取而繫之。千載之下。庶無絕紐。 夫三代以。上國風雅頌。國歌之現象。也至春秋而大。敝於是孔子起而叙删之。三代以後樂府詞章。國歌之一綫也。至宋代而大敝。於是鄭樵起而絕續之。故吾欲謂鄭樵爲樂界革命家。吾寗謂爲樂界改良家。吾欲謂爲樂界改良之第一人。吾寗謂爲樂界改良。第二人。嗚呼。鄭樵於樂界。有如是名譽之歷史。鄭樵可以豪。矣中國樂界有鄭樵其人。中國亦稍可以豪矣。若其叙次。又有可得而覽者。 （甲）軍歌。劉越石被困胡騎。終夜奏胡笳。而胡騎走遁。斯巴達敗於麥西埓。雅典遣一樂師詣軍敎歌。而斯人奏凱。故歐美鼓勵。軍。人恒以繪戰績圖製征伐詩爲兩大模範。中國軍樂不。盛尙武精神。所由墜地。然短簫鐃歌。盛於漢晋。鼓吹胡角。始自北胡。軍。樂之一斑也。鄭樵述樂。以冠首篇。蓋尙武精神。爲軍人之要素。實爲國粹本。原續通志曰。『鐃歌雅也。而首及之。則其立例與其議論不盡相符。』鄙哉腐儒。烏足以與於斯。 （乙）國歌。誦美利堅愛華盛頓之歌。則知盎格魯撒遜人種有獨立之性質。唱俄羅斯尊大彼得之頌。則知斯拉夫民族有膨脹。之精神。國歌者樂師家採訪之天職。羣學家硏究之資料也。詩經一書。於國風見分。治於雅頌見一。統儼然國歌也。鄭樵生當絕紐之後。欲上繼而無由。不得已而取淸商曲相和歌謳謠巷陌之歌以實之。雖或失之俚。或失之淫。或失之靡曼。求一美盛圓滿獨立。進取之音而無之。此則材料之缺乏c鄭樵所無可如何。而亦孔子有取於鄭衞之旨歟。 （丙）琴音。 此門鄭樵無甚發明且琴音者獨樂而非衆樂也於社會無直接之關係姑不具論 （丁）頌歌。中國之頌。歌非國運盛强之是頌。民族發達之是歌也。一姓有一姓之制作。一代有一代之篇名。揄揚聖德c髣髴太平。質言之寡人之私樂耳。舊史家以歷史爲一姓家譜。故以一姓私樂爲樂史一大部分。風雅亡失。此亦一端。鄭樵知是紛紛者之不。足汚吾史筆也。故曰『積風而雅。積雅而頌。所積之序如。此史家編次。失古意矣。』又曰。『旣無偉績之可陳。又無題命之可紀。故。其詩不可得而採。』論文武舞亦曰『紛然出於私意。莫得而紀。』故正聲惟採漢十九章。梁唐十二和。曲及班固東都五詩而止。蓋。編次力從簡。約一反史家舊例矣。 （二）圖書 原藝文校讎圖譜略 圖書之館。藏書之樓。泰東尙矣。第以名義求。之則中國有藏書樓而無圖書館。是固圖譜學不發達之原因。而實史家箸錄詳書缺。圖之惡果。七略之目。棄圖不錄。漢藝文志隋經籍志以下。遂共以書爲正統。圖爲附庸。誠我祖國文學上一大缺點也。鄭樵戞然劃。爲專門。藝文記書。圖譜記圖。特別例也。故觀鄭樵者不在藝文而在圖譜c 索象篇曰。圖經也。書緯也。一經一緯。相錯而成文。圖植物也。書動物也。一動一植。相須而成變化。（中略）古之學者爲學有要。置圖於左。置書於右。索象於圖。索理於書。（中略）後之學者離圖即書。尙辭務說。故人亦難爲學。學亦難爲功。天下之事。不務行而務說。不用圖譜可也。若欲成天下之事業。未有無圖譜而可行於世者。 原學篇曰。後人學術難及。大槪有二。一者義理之學。一者辭章之學。（中略）二者殊塗而同歸。是皆從事語言之末而非爲實。學也。所以學術不及三代。又不及漢。良有由也。以圖譜之學不傳。則實學盡化爲虛文矣。 亞里士多德曰「繪畫者養其判別美醜之能力。以習其日用必要之常識也。』洛克曰『圖畫非爲美術。乃實際之有利益者。」蓋。圖譜者專門學之普通。學而爲學術上必不可缺之要點。泰西科學之發達。無他。有圖譜故。中國科學之歇息。無他。有圖譜而不重故。今日有識之士。方兢兢然憂焉。而不知鄭樵已燭照其病根。圖譜一略。記有以。入典。略記無以待來。茲駸駸欲救正。之雖所定圖譜之用。一十有六。範圍單簡。然當學術幼稚時。代又安可以吾人今。日之眼光例之。哉 校讎一略。論藏書之方。法編次之得失。亦傑著也。其尤痛快悲惻。開前人未有之幕。起後學進取之心。則謂。『秦人焚書而書存。漢人窮經而經絕。』又曰『自漢以來。書籍至於今日百不存一。二非秦人亡之。也學者自亡之。耳』嗚呼、吾有味乎其言。 （三）考古 原金石咯 本略立例雖善而內容簡單實不過文字史之一分子姑不贅論 第九節 鄭樵之物產史 原昆蟲草木略 物產者社會上生活之要素。也泰西地理學歷史學家。罔不以爲研究一大宗。子而吾中國數千年無一物產史何以故。 一曰。知有史學。而不知史學之範圍動物學植物學也。中國儒者以閉戶相高。以書癡相尙。以硏究物理調査出產爲鄙俚行爲。鄭樵旦「大抵儒生家多不識田野之物。農圃人又不識詩書之。旨二者無由參。合遂使鳥獸草木之學不。傳』誠洞中史家之錮病也。此其弊坐不。知 一曰知有朝廷歷史。而不知有社會歷史也。賦稅者物產之出產也。物產者賦稅之資本也。無舊史家賦稅有史。而物產乃無。史非不明本末。也賦稅爲朝廷歷史。而物產爲社會歷史也。此其弊坐知而不作。 而於是鄭樵起矣。鄭樵之物產。史非完全之物產史也。何以。故以其於物產盛衰之種種方面。多未詳擧故。鄭樵之物產。史又非純。然之物產史也。何以。故以其自謂祖述神農宏景。則近醫學史。序論多言詩。則其書不過風史之支孽小宗故。雖然、樵之自言曰。『結茅夾漈山中。與田夫野老往來。與夜鶴曉猿雜處。不問飛潛動。植皆欲究其情。性』苦心耐性。以視歐美格物學大家。夫何多讓。吾祖國無物產史者也。爲問舊史家有物產史乎。吾要不得不以通志昆蟲草木略實之。 第十節 鄭樵之人物史 原本紀世家列傳載記 人物者時代之代表。也未聞時代者人物之附庸也。故箇人史勿尙焉。然吾聞西儒之言曰。『歷史者非他。英雄之大舞臺耳。』是固布魯特奇之英雄傳所爲作也。顧何以讀布魯特奇之英雄傳。令讀者起舞膜拜頌禱謳歌。而讀鄭樵之傳記。襍呈吾前者。有無數墓誌銘之結晶體。令我嘔。令我恐臥。何哉。盖鄭樵之人物史。掇拾舊史。倉卒成書。非描寫的而記事的。所謂全無意。義如鈔胥吏所。爲者是也。 雖然。吾讀通志。吾讀至百七十九卷。計差全書之終卷。僅二十一耳。吾乃嘆鄭樵之人物史。卒碌碌無以異人也吾於是卒讀通志。吾手方展百八十卷之第一頁。而巍然鼎立游俠傳三字突接吾眼簾。下注附刺客。滑稽貨殖。吾乃又狂喜鄭樵之人物史。固非。碌碌無以異人也。夫玆四種人。者滑稽或稍遜。焉若俠客貨殖。皆於人羣有直接之關係c民賊者幾經殄之夷之獮之。太史公以千古。特。識作傳以喚越。之何物班固。乃以退處士而進姦雄。崇勢利而忘貧賤。譏之削之。范陳以下因襲之。駸駸至一人羣共鄙而蠧之。竟令游俠刺客家絕而人格卑。滑稽家亡而諷諫渺。貨殖家失而國勢貧弱。鄭樵蓋慨然諸家熄跡Q由歷史無光。曠觀巍晋以下。雖無一二人足備四傳之價値。固不敢以形似之流濫狥入傳。而即仍史記諸人。尤不敢以不立之列傳。以鼓吹後世之游俠家刺客。家滑稽家貨殖家流。嗚呼鄭樵之志。寗在遷下哉。寗在遷下哉。 結論 傳者曰。今之提倡新史學而詬病舊史學者曰智有一姓而不知有一國。鄭樵其知有一國者耶。曰知有朝廷而不知有社會。鄭。樵其知有社會者耶。曰知有沿襲而不知有剏作。鄭樵其知有剏作者耶。曰知有單純而不知有完全。鄭樵其知有完全者耶。曰知。有客觀而不知有主觀。鄭樵其知有主觀者耶。吾欲識新史學者爲我判決之。 鄭樵之在今田。於舊史學界。獨占一席。固不待言。然崇拜者有之。譏誚者亦有之。要之謂鄭樵爲富有史識缺乏史才之歷史家。鄭樵之定評。也 鄭樵有莫大之缺點一焉。則其書無軍政史是也。兵志兵書。中國史家。具有成例。鄭樵胡爲乎闕之也噫史記八書。無地理書。通。志廿。略無兵制略。白璧微瑕。抑何先後一轍耶。吾又欲起史遷鄭樵於九京而詰。之。 今世與樵書鼎立而並傳者。有杜君卿之通典。馬端臨之通考。亦舊史家之錚錚佼佼者也。然括言之。實不過一政治史蓋杜馬之。史簡單。而鄭樵之史完全也。沿襲樵書者。有嵇璜劉墉等之續通志皇朝通志。八面彌縫。亦形其奴隸性耳。蓋嵇劉之史無精神。而鄭樵之史有精神也。 抑吾聞之。歷史者以過去之進化。導未來之進化也。爲問歐美民族主義胡發達。曰惟歷史故。列邦文明幸福胡促進。曰惟歷史故。乃何以我中國當西漢時出現一歷史之造物主曰司馬遷。而歷史學界之不發達猶是。迨南漢又出一歷史之大偉人曰鄭樵。而歷史學界之不發達猶是c鄭樵首倡種。族而昌明者寂焉鄭樵欲改文字。而述志者藐。焉鄭樵力闢占騐邪說。而守其旨者落落焉。鄭樵大聲疾呼以改良音樂。復興圖譜。講格致實學。而師承之者闃然無聞焉。鄭樵尙俠客滑稽貨殖。而後起者卒杳乎若冥。遁。乎無形焉。殆鄭樵之說不完全耶。抑一人羣之進化盛衰。固非一二人所能鑄成耶。吾爲鄭樵傳。吾念至此。吾不暇爲鄭樵悲。爲歷。史學。悲而爲四千餘年之祖國悲矣。 中國普通歷史大家 鄭樵傳 作者: 盛俊 新民丛报 1903页码: 454-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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