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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印社的两种“病”

 攸州刀郎 2020-04-24

京城一位书法篆刻名家曾说:“吴昌硕、王福厂……沙孟海诸老身后,西泠印社就剩下’吃老本’了。社会上有个普遍现象或规律,凡是总拿前辈事迹来自夸和炫耀的,必定是不肖的后人,今天的西泠印社就是如此。”
他的这句话,称得上一语中的之评。

西泠印社的两种“病”


作者:长安居

前几天曾作《西泠印社批评》一文,拙文的主要观点是:当下西泠印社的学术底线尽失,正走在日趋衰败的颓路上,而其日趋衰败的主要因由则在于这家“百年老店”中“人”的组成,可谓“一代不如一代,一蟹不如一蟹”。

新世纪以降的西泠印社,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组织创新举措就是面向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国,进行社员的“海选”,亦即凡有志于加入西泠印社者,只要能在西泠印社举办的“海选”活动中拔得头筹,就可以实现成为“西泠印社中人”的梦想。西泠印社举办的“海选”活动,在社会上一直被视为“创举”,并为人乐道称善,但在我看来,这种群众运动式的“海选”实际上弊远大于利,总体评价有害无益,实不足取。

社会上有的马屁精曾谄媚赞颂西泠印社举办的“海选”活动,犹如科举时代的“开科取士”,可以使世间有实力的印人“朝为田舍郎,暮登西泠堂”云云……首先需要指出的是,西泠印社举办的这一“海选”活动,与“开科取士”的关系不大,此活动的组织形式与机制完全是模仿湖南卫视主办的“超级女声”一类的“选秀”节目,而湖南卫视的这类“选秀”节目也非其独创,不过胎息于欧美、日韩等娱乐圈流行的“选秀”节目形式,略作变化,移植到国内而已。西泠印社作为一家艺术界的精英文化社团,在为社“抡才”的具体举措上,今天竟主动向趋俗、媚俗的娱乐圈规制取经、靠拢,显然是自甘堕落的一种表现。

“用笔在心”一印是网店中出售的“商品印”,因为售价太低,刻印者未署名款。“山远近”一印出于西泠“海选”获胜者李莹波的刀笔,他以26岁的青春之龄入社,当年曾红极一时。但将他的印作同无名刻手的“商品印”作相较,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两印都刻得工稳匀称,都属于没有太多毛病,也没有太多妙处的庸庸之作。
由此实例可见,西泠印社新晋社员在当代印坛彰显的不是艺术价值,而是商业价值,两方艺术水平接近的印作,后者因有西泠印社社员身份的介入,两方作品的商业价值、命运也就霄壤之别了。哀哉

精英文化和通俗文化在产生、传播方式上各有不同,只有充分尊重这两者间的不同,才能使两者在具体的工作目标实施中获得有效性。篆刻创作在本体上是一种文人艺术,因此将她归类为精英文化当不存异议。同一切精英艺术的创作实践一样,篆刻创作的具体过程一向都是私密化、个体化的,而评价一位篆刻家艺术创作成就的高低,又一定要对这位篆刻家作“总体观照”,比如他的基本功如何?他的创造力如何?他的文化修养如何?他整体的艺术、学术成就,放在现时的印坛中是居于哪一个层面和位置?试想,当面对这么复杂的评判体系时,如何能仅以一位“海选”活动参与者在现场所刻一方印,所作一纸书的优劣,来作为裁定依据?西泠印社举办的“海选”就是在现场嘈杂、几近于混乱的环境中,以参选者一两天时间内浅泛的竞技表现,来作为其是否可成为社员的取舍标准,如此功利化、竞技化的裁定方式,无疑会为真识印者,且具有独立人格的篆刻家们不屑,当这一群篆刻家不在“海选”活动之列时,那么这场看似公正的“海选”活动,不啻已沦为世之篆刻“名利客”角力的战场。悲夫哉!

广州、上海、济南等城市,在艺术市场火爆的年头都要举办各种“艺博会”。何为“艺博会”?就是在一个宽敞的空间内,规划好各个摊位,以售卖各类艺术商品,人称“艺术大集”。
西泠印社“海选”的现场,怎么看都像一个“篆刻大集”。前贤每刻一印,必要以端敬态度沐浴、焚香,以期神助,而后恭谨奏刀。
现代生活节奏加快,那多不切实际的繁琐礼仪我们可以不作照搬,但对艺术“敬”的态度,却决不能有一丝苟且。西泠印社作为“天下第一名印社”以“海选”的方式,把事艺应有的“庄敬”的态度打的一地稀碎,使一门高雅的文人艺术走向了竞技化、娱乐化、平面化。所谓西泠“海选”,就是在赶一场“篆刻大集”,西泠斯文,荡然无存矣

在《西泠印社批评》一文中,我曾批评今之西泠印社正日趋“中国书协化”,而西泠印社举办的“海选”活动即其“中国书协化”的具体表现之一。中国书协主办的各种全国书法展览,曾被当代书坛的著名论家喻为“赶大集式的书法展”,这是讽刺中国书协近二十年来组织的全国书法展览看似热闹非凡,实则犹如农民赶大集,在开幕仪式上的欢天喜地过后,通过展览所要阐释出的艺术观念是什么?展览作品带给当代书坛的学术启示又是什么?这些需要以展览活动产生出的学术命题,最后全部付之缺如。可以说,现今之全国书法展能够带给我们的除了一场虚空的热闹和视觉的疲劳之外,究竟还能剩下些什么?剩下的恐怕全是一吹即破的书法泡沫了。同理,西泠印社的“海选”活动已经与中国书协主办的展览活动十分相像了,已然走向平面化、竞技化和娱乐化,如观其“海选”活动的现场图片,何尝不是一众人在“赶大集”呢!西泠印社作为一家以精英文化为主导的艺术社团,在治社之道上当然也不能规避、忽视为民众服务的工作策略,这表现在对篆刻艺术的普及、推广过程中,需要增进普通民众对西泠印社的充分了解,还需要激发普通民众对传统艺术的学习热情等。但是,在对“西泠印社中人”的遴选方式上,则万万不能走“大众化”之路,若如此,必有悖于西泠印社所一贯主张的精英化艺术精神。客观评价,西泠印社以“海选”现场“考试”入社的方式,面向社会公开遴选社员,遴选出的新社员也并非全是庸庸之辈,但公允地说,庸庸之辈总归还是占据了其间九成的比例,这一结果足以验证了以“海选”入社的组织方式并不足取。拙以为,西泠印社既能“降尊纡贵”于“国字号”的“书法篆刻官儿”们,为何不能真正降尊纡贵那些长年在寂寞中默默耕耘,不慕虚名、不附“社贵”,备有独立人格的篆刻家?西泠印社在“抡才”机制上做不到这一点,以期用“海选选秀”的方式来扩充社内的新鲜血液,无异于是在一厢情愿的缘木求鱼。参与西泠印社“海选”者,每人几乎都有一颗强烈的名利之心,为了达到个人入社的目的,他们就会对海选活动中执掌权柄者曲意逢迎,可以想见,在当下社会“潜规则”普遍盛行的大环境中,再驽钝的人也懂得逢迎掌权柄者的重要性。当一个传统文化的传承者、追慕者,为了名利而甘于自降人格,真称斯文扫地也!君不见,那些“海选”的胜出者们,在“选秀”竞技胜利后,在社会上通常一改原先假谦虚、真猥琐的嘴脸,骄横地自称“西泠状元”,隐隐然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此不唯斯文扫地,更称下贱之极!纵观历史,状元及第者,最后有出息的并不多,成为名臣的,更是百不及一。考试有其偶然性,西泠印社的这种“海选选秀”的考试形式,不单有偶然性,一定还有一种不可言说、不为人知的隐蔽性竞争,即便是在“海选”活动中,纯在事先厘定的规则中公平胜出的人,也不过是在这一场考试中得了第一名,其考试作品的艺术内核中并不存在特殊价值,更未必比在“竞技”中落败者的作品具备更多的含金量。我们可以做一个长期观察,再过五年、十年,在印坛仍然可以立定,不为印坛淘汰、遗忘的印人,有多少人是出于“西泠状元”者?我不是预言家,可是若以科举时代中的状元,高考体制下的“状元”作为一种参照、参考,“西泠状元”们想必当不会有太大的艺术前途,谓予不信,即请拭目以待吧!

自饶宗颐老乘鹤西去后,西泠印社社长的大位又空置近两年,西泠印社的下一任社长是谁?遂成坊间热议的话题。有人认为“西泠印社再也选不出深孚众望的社长了”,并作文加以阐述。我意则未必,盖此社长首先是西泠印社的社长,他能否深孚众望,又首在他的当选能否体现出西泠印社全体社员中大多数人的意愿,只要能在公开、公正、透明的状态下进行操作,真实反映出新任社长系社中大多数人意愿的集合,社内持不同意见的社员以及社会上的吃瓜群众们,纵然再有不满,也很难诘责此新任的西泠印社社长不是深孚众望的。也就是说,西泠印社真正的主人是社中的全体社员,由谁担任下一任社长,唯有全体社员才最有发言权。

                                       石开印作
据华人德之《飞鸿万里》一书中所载,在80年代,朱关田就可以介绍石开加入西泠印社,但石开至今没有入社。他为什么不入社?我们不作任何猜测,但其人格独立的一面,不得不引人敬佩。
非西泠印社社员中,创作水平高,文化修养好,人格独立意识强的篆刻家很多。比如:北京的蔡大礼、曾翔,上海的张铭,江苏的胡伦光,山东的赵明等等……为什么西泠印社可以“降尊纡贵”于苏士澍、何奇耶徒、骆芃芃……这些“伪篆刻家”?而不能真正降尊纡贵于世之默默耕耘,潜心艺术的真篆刻家?
说得尖刻一点,当艺术和权力并置比较时,西泠印社的选择是“取利而舍义”,西泠印社在“权力”面前,已经到了“裸奔”的地步,可以不计原则、不计一切,完完全全“拜服”在权力的脚下。这种学术信誉度的折损,恐怕是西泠印社日后再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倾力补救,也未必能挽回其万一的。故西泠印社的主事者们貌似“聪明”、“务实”,实则……不说了

尽管西泠印社正走在“下坡路”上,尽管西泠印社经过“海选”及其它正常、非正常渠道,已吸纳社员达五百人之众,其权威性早已被如此之多的水份渐渐稀释,但她毕竟是一家由一代大师们创建的印学“百年老店”,在当代的印学研究、篆刻创作等方面,这家“老店”至今仍称得上人才济济,从中选出一位新的、称职的社长,其结果还是颇可期待的。但是,西泠印社在进行新任社长的选举之前,务必要彻底打破社中历年所积的第一“顽疾”———社长、副社长的终身制体制(据我观察,西泠印社的社长、副社长当选后为终身制,是清晰可见的。社中的理事似乎也是终身制?假如社中的理事同样是终身制,那当下之西泠印社已完全流于板结固化,呈一团死水状了)此“顽疾”若不根除,西泠印社今后的发展进取之途就是死路一条。

举凡在担任的职务上实行终身制,非常容易让人联想到历代王朝中的诸帝王,做帝王的感觉肯定超级爽,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帝王都热衷于探求长生不老之术?这无非是帝王们舍不得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罢了。二月河的历史小说“帝王三部曲”,在90年代改编为电视连续剧,其中《康熙王朝》的片尾主题歌中有“我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唱词,康熙再活五百年的梦想果真实现的话,他的皇子、皇孙们会作何感想?一定嘴上口喊“皇阿玛万岁”,内心里却盼望着这个老而不死的“贼”早点儿驾崩归去。西泠印社自第四任社长沙孟海老殁后,社中为什么每每要从别处请来几位与印学毫不相干的老人来出任社长?我不否认,西泠印社高层有借助文化大师的特殊声望,以提升印社社会影响力的构想,但赵朴初、启功、饶宗颐这三位文化大师具体又为印社提高了多大的社会影响力?无疑又很难说得清楚,不外乎是虚多实少。如以新故社长饶宗颐老为例,“东方学”研究是他老人家的专业,在这个专业领域中,饶老的影响力是国际公认的,此自不待言。可是,饶老从事的这门专业太冷僻了,对此专业能鉴赏和研判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试问诸君,饶老如何能以个人的冷僻之学,来对大陆的文化界产生影响力?此等“影响力”之说,显见值得商榷。我觉得,饶老自出任西泠印社社长后,并没有为提升印社的社会影响力发挥多少作用,相反是西泠印社的金字招牌,成就了他在大陆书画篆刻界的至高声望。基于西泠印社的社长一旦当选,就注定终身担任,因之在这一“终身制”游戏规则的导引下,若于社内产生一位新任社长,定有“摆不平”之虞,故而不如从社外延请一位声名显赫的“大神”,以做“摆平”社中诸人才的砝码。如此以来,即便社内有对如饶老者担任社长具不同意见的人,也只能闭口不言了,否则持不同意见的人马上就会授人以柄,使自己莫名其妙陷入觊觎社长大位的流言蜚语中去。其实,无论西泠印社的社长、副社长、理事等,都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付出、一种担当,而非一种利益、一种光环、一种虚誉,只有打破社内各种职位的任期终身制,使之有任期的限制,形成“优者上、劣者下”的流动常态,方可使社内气象湛然一新,把全体社员的积极性和对印社的认同感、归属感,从本质上激活,并调动起来。

我可以肯定西泠印社社长、执行社长、副社长等都是“终身制”,而西泠印社理事是否也是“终身制”?我不敢遽断。但刚刚查阅西泠印社理事名单,其中天津孙其峰老先生,今年已百岁高龄,但他仍在理事的名单中。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说,以一位百岁老人的体力、精力,他老人家如何还能“理”西泠之“事”?当理事也是“终身制”,西泠印社内部还会存有一点点儿的活力吗?对于“终身制”这一致命弊陋,西泠印社中的在位者难道就丝毫察觉不到?我想他们肯定早已察觉,而且体会此弊的深刻程度,也一定高于我等这些不在其内的吃瓜群众。在位者之所以愿意保持、维护“终身制”,就是其私心作祟而无他也

老人家曾有妙语:“人死了,开个追悼会,一方面哭鼻子,一方面又觉得是喜事,确实是喜事。你们设想:如果孔夫子还在,也在北京城,他两千多岁了,就很不妙!”(大意)老人家的话,既见风趣,又有道理。当一个职务、职位没有了任期限制,在位者一定会想着法,去使劲儿地活,恋栈贪权之心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盛于一日。而今之西泠印社,除社长的大位空置外,其他职位如:执行社长、副社长等全被一群平均年龄达到60岁以上的老人们占据满员,且他们将会永远占据下去,在此实况中,那些新成长起来的印社精英,何年何月在社内才有出头之日?才有为全体社员服务的机会?这些年轻的社内精英,饶有天大的本事和抱负,也很难晋升到印社的管理、决策阶层。在一个集体中,当真正精英上升的管道被“终身制”封堵之后,这个集体不走向衰败才怪哩!贪恋权位之心如每个人会贪财好色一样,这都属于人性中的“恶”,都属于人性中最大的弱点,只有建立合理、规范、严格的制度,才能遏制人性中的这种“恶”,修正人性中的这些弱点。将“德先生”自油精神的充分发扬,是当今世界发展潮流中的大势,顺势者昌,逆势者亡。不难想见,西泠印社日后如能破除社长、副社长等的“终身制”,每一届社长、副社长的任期以五年为限,连任者不超过两届,即社内一切职位的任期都决不可能超过十年,一切职位任期十年是一道红线,任何人不得逾越,西泠印社又怎会像今天这么衰颓?此外,任期制制度建立、实施后,即使社内个别领导层中的人,治社得力,人望很高,比如说,新任的西泠印社社长在十年任期期满后,他的德行、能力、艺事等为社中人所共仰,大家还要拥戴他继续连任,也务必要千万叫停、杜绝,盖任期限制的“红线”是一条凛然不可犯的铁律,任何人无权改变。总之一句话,西泠印社内部管理层之治社、理社的各项权力一定需要受到制度的制衡、制约,并随之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纠错、监督机制,果欲实现西泠印社未来的繁荣兴盛,则必先要打破社中社长等职位的“终身制”,“终身制”不除,西泠印社不兴!

在旧式的封建家庭中,家长是终身制,而天下又是一人的“家天下”,“家天下”的主人也是终身制。在当代日新、又日新的国际大潮中,西泠印社还在奉行“家长制”,她的迂腐、僵化、保守程度可见一斑。以上拙文固然只言及了西泠印社现存的两种“病”,然而西泠印社所有“百病”的源头却全在其“家长制”———“终身制”,此“病源”实在是今之西泠印社最大的祸害,西泠印社之“终身制”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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