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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土识小|“分餐”“合餐”欲如何

 沪学 2020-05-01

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长三角之声”节目主持人昨天与我做“节目连线”,主持人直奔主题问我,在新冠肺炎病毒肆虐的当下,实行西式的分餐到底难不难?我立马回答:很难。当然,采取强制性的行政命令,像禁止燃放鞭炮一样,局部地区可以做到,可是日后会不会反弹起来,那个程度也未可知。

中国人传统的餐饮体制,特别是今天的中餐聚会方式,经历了从分餐制、会食制再到聚餐制的历史过程,习俗的沉淀具有顽强的力量。我就谈谈历史上的分餐制。分餐制也叫分食制,有太多的出土文物资料和古籍证明,是从史前就开始了的,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人们席地而坐、一人一案进行宴饮,鲜见很多人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场景,这是因为生产力水平低下,食材也不丰富,人们共同劳作,共同抵御风险,严格按份分配,所以这时候的“分餐制”是一种很无奈的选择。

《后汉书·逸民传》记载“举案齐眉”的故事,说明那时的食案是一人一案的小份食物,倘若合食,食物很多,谅弱女子孟光也是捧不动的。随着饮食礼仪的逐步发展,当然,为了克服诸如“僧多粥少”的弊端,正式的进餐场合不仅有了非常考究的餐具,餐具与食案如何摆放,都很有讲究,一人一案的分餐形式是符合那个时代最合理的形式。

分食制的消亡,当然还与中国人生活中的座椅变革有很大关系,魏晋之后,传统的席地而坐的姿势以及常见的跪姿坐式受到冲击,各种圆凳、方凳、胡床、椅子家具的出现,并逐渐取代了铺在地上的席子,根据考古学者与家具史专家的意见,至少在唐代中晚期,人们已经基本上抛弃了席地而坐的方式,最终完成了坐姿的革命性改变——用高椅大桌进餐。

晚唐五代之际,表面上场面热烈的会食方式已经开始,人们虽然围坐在一起了,但食物还是一人一份,还没有出现后来那样的津液交流的事实。说明餐饮还处于从古代分餐制向会食制的转变过程中。南唐画家顾闳中的传世名作《韩熙载夜宴图》,绘有韩熙载及几个贵族子弟,分坐床上和靠背大椅上,欣赏着一位琵琶女的演奏。他们面前摆着几张小桌子,在每人面前都放有完全相同的一份食物,是用8个盘盏盛着的果品和佳肴。碗边还放着包括餐匙和筷子在内的一套进食具,人们交际宴饮,似乎古老的分餐制的余续,仍然有着它威严的传统制约力。

那么,最接近当代意义的合餐制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

近代学者尚秉合考证,认为中国人坐椅子围着桌边进餐的情形,出现时间不早于北宋。北宋商业经济繁荣,社会分工愈加深厚,商业化市镇涌现。加之食材多元、烹饪样式多样,围绕餐饮形成了新的分工与商业模式。(《历代社会风俗事物考》)宋代教坊酒楼、勾栏瓦舍等公共饮食空间的出现,才有了真正的会食出现在餐厅和饭馆里。看《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餐馆,大抵摆放着大桌高椅;宋代墓葬的一些壁画上,也有不少夫妇同桌共饮的场景。陆游的《老学庵笔记》说,北方民间有红白喜事会食时,有专人掌筵席礼仪,还出现了“白席人”的职司,其实印证《东京梦华录》所述“白席人”的职业,就是下请书、安排座次、劝酒劝菜。白席人正是会食制的产物,他的主要职责是统一食客行动、掌握宴饮节奏、维持宴会秩序。现代宴饮没有“白席人”了,但基本上每桌宴请都有埋单做东的,大致是还有一点宋代“白席人”的影子。

北宋王朝是个文化繁荣、武备不足的朝代,大宋饮食很接地气。各种美食从豪门贵族走向街头百姓,从琳琅满目的飨宴到贴近民众,逐渐成为具有人间烟火味道的市民活动。从中国传统的家族观念来看,以“户”为家庭单位的开伙方式也决定了共食的进餐方式,大家庭都是共食制,分食制意味着另起炉灶,就是分家了。近千年来,“圆台面”流传千年,围坐举箸、同时分享,热闹的氛围以及围绕这一习惯形成的固定的文化形态与思维方式。

这些年来,有识之士也在不停地呼吁倡导“分餐制”,它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分开的餐具和食物,避免了经口、唾液传播的疾病,减少交叉感染机会。2003年的非典肆虐,分食制实行一,旋即复萌,合食、共食的餐饮火爆得一塌糊涂,说明文化习俗蒂固根深,现实改革也是阻力重重。

时至今日,面对新冠病毒疫情,进食方式再次革新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有人主张实行“公筷”“共勺”,这种名合实分的方式比较简便易行。我看,还是实事求是为好,采用适合的分餐方式,既尊重传统,又考虑现实,如高档宴会实行服务员分餐制;婚宴、团餐、亲友聚餐等场合提供公筷公勺;会议用餐采用自助餐形式等。既有热烈的气氛,又讲究饮食卫生,而且弘扬了优秀的饮食文化传统。

     202051日于沪上五角场凝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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