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在自己主持的报纸上以“乌裕尔”的笔名发过几篇小文,一天在一位领导的办公室,领导问我,“乌裕尔”是谁啊?我回答,就是在下。领导看了我一眼,又问,怎么用了这么一个名字?我笑笑,简单做了几句解释。 前段日子用这个名字又发了一篇小文《看火车站》,又有朋友问起这个问题,引发我的思绪从还没有建成的火车站出发,从首都北京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回到一条河的身旁,而这条河的名字就叫“乌裕尔”。 其实,用家乡的河的名字作笔名的,最有名的当属大文豪郭沫若。郭沫若原名郭开贞,“沫”和“若”分别是他的家乡两条河的古名。那么沫水是今天哪条河的名字呢?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渡河,而若水则是雅砻江,它们分别是岷江和金沙江的支流。 这样说丝毫没有和郭沫若类比的意思,而我的乌裕尔河自然也没法和大渡河、雅砻江相比,但我知道她、认识她、理解她,肯定要比大渡河、雅砻江早得多,甚至要比黄河、长江早得多,因为我一睁开眼睛,几乎在看到母亲的同时,就看到了她。她就是我的母亲河。当然,这个判断是在我离开她的时候涌上心头的,而在离开之前,她更像我儿时的伙伴儿,熟悉、亲密,熟悉到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亲密到不知道她来自何处,又去向何方。 所以,在离开的那一刻,当火车在她的身上穿梭而过的瞬间,突然觉得,安安静静的她,一下子变得陌生、神秘。请你原谅,我日夜相伴的母亲河,我真的不了解你啊! 离得越远,心反而会走得越近,也就会看得更清楚,认识得更深刻。 关于乌裕尔河的名字,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但故事长而老套,总之就是神话加爱情。而史料则来得更直接。金代在乌裕尔河流域设置蒲峪路,称“蒲峪路河”。元代称“忽兰叶河”。《大清一统志》称“呼雨哩”“呼裕尔河”,又称“乌雨尔”“瑚裕尔”“乌羽尔”河等,均为女真语一音之转,什么意思呢?“涝洼地”而已,实在缺乏点想象的意境。新中国成立后在有关资料和图籍中并用乌裕尔河和呼裕尔河。 在这条河的介绍中,有一点我特别注意到,她被称为“无尾河”,所谓无尾河,就是没有河口,再直白一点说,就是流着流着就没了。被称为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黄河,由于其下游历史上经常改道,成为世界上著名的摆尾河。那么这条仅有黄河十分之一长的河流竟然有头无尾,那最后消失在哪里了呢? 她消失的地方是一大片苇甸,或者说是广阔沼泽,用再富有一点想象力的文字表达,也称美丽的湿地。可能更应该反过来说,因为她的消失,才形成了被称为地球之肾的一望无际的湿地,也才有了世界著名的丹顶鹤的栖息地——扎龙自然保护区。 但是,我对她更深的感受还是,她是一条自东向西流的河,也就是说,她是一条逆流的河。小学地理知识就告诉我们,我国地势总体上西高东低,百川向东归大海既是一种无须多言的自然规律,也是一种令人激情澎湃的境界。一条小河竟然不顾大势,逆向而流,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选择? 事实上,在众多江河争先恐后奔向大海的同时,不只是乌裕尔河一条河选择了逆流。我查找了一下,比较有名的有这么几条,比如,位于新疆北部的额尔齐斯河,发源于东部的阿尔泰山,自东向西流动,汇入鄂毕河,流经西伯利亚地区,最终注入北冰洋。 比如,位于甘肃陕西北部河西走廊的疏勒河,是我国一条内流河,发源于祁连山脉西段的托来南山与疏勒南山之间,总体流向为自东南向西北流动,流程大约为580千米,这条河在史前曾经注入位于新疆的罗布泊,后来由于全球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的影响,流程大大缩短,现在退缩到大致安西西湖一带。 比如,位于新疆西部的伊犁河,因为地势北东南三面高,向西开口,因而伊犁河也是自东向西流动,最终注入位于中亚的巴尔喀什湖。 在网上 “我国有哪些自东向西流的河”的提问下,一些网友还踊跃提供了自己所熟悉的河流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分布在平原省份的小河。 由此可见,我国自东向西流的河,有,但是不多;不多,但是有。正如此,他们因与众不同而显示出了独特价值,对自然,对生态,乃至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和人类。 这些年,每到夏季有机会回故乡,我都会到乌裕尔河的河边,久久地伫立,痴痴地凝望,那晚霞映照中的河水,平静地向西流,仿佛就要流进霞光之海中。这时候的逆流之河,往往在带给我一种沉醉之美的同时,奇怪的是,竟还会让我产生一种力量之美,这种感觉,是我自小在她身边从没有感觉到的。 不错,逆向的确是会产生力量的,这完全符合物理原理,也被社会现实所证实。逆流之河是,逆行之人更是。在中国人民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过程中,那转身而去的背影,即使年迈,即使弱小,但那份平静,那份坚定,可以让你的内心产生足够战胜恐惧的力量。正是这些逆行者,为我们筑起了阻挡疫情蔓延的铜墙铁壁。 夕阳下逆流的河,灾难中逆行的人,最近经常在我眼前交替出现…… · end · 文章刊载于《党校(行政学院)通讯》2020年5月1日第4版 本期编辑:王 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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