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方绿标即可收听主播应犹朗读音频 ◆ ◆ ◆ 大家好呀,我是梅也。 在所有的爱情中,有一种爱情很令人动容。 “千帆过尽,原来你还在这里。” 今天,梅也想为大家分享严歌苓的一本小说——《陆犯焉识》,讲述的是一段跨越数十年沧桑巨变,却在双双迟暮之时,才达到顶点的刻骨爱情故事。 他曾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会说四国语言的留美博士,却沦为扣大粪、刨垃圾桶、装了二十多年结巴的逃犯。 他被迫无奈迎娶了继母的侄女冯婉瑜, 他可怜她,同情她,却抵触爱上她。 直到在西北的荒漠上,枯寂中对繁华半生的反刍,才使他确认了内心对冯婉瑜的深爱。 命运百般拨弄,岁月千般蹉跎。原来,他和她,仍是爱的。 寡味的开端 1921年,六月的一个下午,初夏的上海些许闷热。 绿树阴翳的康脑脱路尽头,那座乳黄色的三层别墅内,十八岁的陆焉识第一次见到了十七岁的冯婉瑜。 十四岁那年,焉识的父亲因病故去,留下了娶进门不到八个月就沦为寡妇的继母——冯仪芳。 灵堂上,眼看着孤立无援的年轻继母因“克夫”之罪要被退回娘家,身为长子的陆焉识一时不忍,站出来叫了她一声“恩娘”。 正是这一声“恩娘”,让冯仪芳留下了。 从此,她对焉识万分疼爱,一个人疼不够,还要找来自己的嫡亲侄女冯婉瑜一起疼。 眼前的花季少女,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恩娘”:
恩娘对焉识说:“ 叫她阿妮头好了,亲,以后在家就这么叫。” 听到“以后”两个字,陆焉识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他再也没有看冯婉瑜一眼。 冯婉瑜,就是恩娘手上的那根丝,要在自己身上打上一个如意死结,断他一生唯一择偶的机会,灭他无数相爱的可能。 休想,他不会让她们得逞。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陆焉识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要去美国留学。” 出乎意料的是,恩娘冯仪芳并未阻止这个决定。相反,接下来几个月,她表现得非常热心,为焉识批准了签证、细心替他整理行装。 十八岁的焉识为恩娘的大义割舍感动不已。他深觉恩娘就是自己最大的恩人,最亲的亲人,甚至可以拿死来报答。 因此,当恩娘在他临走前提出一个仅次于要他死的请求,他也就答应了。 她请求他在漂洋过海之前把冯婉瑜娶进门。 新婚之夜,陆焉识望着美艳动人的娇妻,却视若无睹。 但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儒雅的微笑。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带着这样的笑,纵使不入洞房,不碰新娘,不近情理,冯婉瑜也就无话可说了。 在华盛顿留学的五年,陆焉识痛痛快快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他随和凑趣、社交广泛、学业有成,他呼风唤雨地请客,给所有熟人买醉。 他将自己珍视的初恋和初夜都给了意大利少女望达,当发现望达将他雪藏,对他冷淡时,立马先下手为强,提出分手。 他凭借着翩翩魅力组建了陆焉识的“红粉预备队”,恣意玩乐,完全忘了那个面目模糊的妻子。 可正如诗人金斯伯格所说:“自由只存在于束缚之中,没有堤岸,哪来江河?” 陆焉识的邮轮终将要靠在上海码头靠岸,他的人生终将无法摆脱两位姓冯的女人。 二十四岁这年,他披上了博士袍,登上归国的游轮。在二等舱的舱房里,陆焉识忍不住滚出两行泪。 回家的第四个晚上,没有亲吻和抚摸,他对冯婉瑜履行了丈夫的义务。 可家不是他的,是恩娘与婉瑜的。他的家在图书馆,在美国会馆,在理查饭店,甚至在霞飞路的咖啡馆。 一回到她们身边,他就坐立难安,但只能忍受着,带着一如既往知识分子儒雅的微笑。 不知何时,轿车替换了黄包车,书房成了尿布烘箱。 孩子的啼哭提醒着他,这下彻底落进了天井里,落进了一场无爱悲哀的婚姻里。 完美的归宿 1954年春,一米八二的个头使陆焉识在一群黑压压的囚犯中格外显眼,他手戴着镣铐从卡车上跳下来。 脚下,是千古的西北荒漠。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留美博士陆焉识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至此,从此,囚服上的编号就是他的名字。 从浙赣监狱出发时,他是2868号,五个月后变成了1564号,三年后已是278号。 这意味着,陆焉识成了严寒、饥荒、劳累最难以杀害的囚犯之一。 为了避免祸从口出,那张精通四国语言的嘴开始了一场长期演出,没人怀疑陆焉识的口吃是装出来的。 婉瑜的信一个月来一封,一半是写现实:孩子们、外孙们的趣事。 另一半是写过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她总是能够记住事情美好的一面,怎样发生,发生在哪里。 在信上,她常常会问:“焉识,记得吗?” 记得。 他记得第一次瞒着恩娘,带婉瑜去看梅兰芳的演出;他记得两人在无锡潮湿的旅馆,第一次激情地相拥;他记得婉瑜为了哄他开心,卖掉了那颗祖母绿换来的欧米茄手表。 陆焉识的记忆是极好的,在流放期间,他甚至在脑海中盲写了几部作品。 但他总是记不清婉瑜的脸,就因为她不是自己挑选的妻子,是别人强塞给他的。 但在西北戈壁滩的夜里,婉瑜年轻时美艳的目光是那么清晰,她的生动和风情,都跟着那目光转瞬即逝,却耀眼非常。 那目光里,是炙热、滚烫、快要溢出的爱。 陆焉识曾刻意忽视的冯婉瑜的美,在此刻,疯狂撩动着他的回忆。 那些被克制的心动,转过身的沉默,下意识的遗忘,都只是不想承认:他爱她。 高傲倔强的陆焉识直到远离她千里之遥,直到身陷残酷的无期流放,才明白:他恨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把她塞给他的那种方式,那个传统,那个主宰。 他恨不能跑到婉瑜面前,跟她说:
他要紧紧地抱住他的婉瑜,二十多岁、三十多岁、四十多岁那些心猿意马、敷衍躲懒的拥抱统统不算数! 他要坦诚、忏悔在留学时的风流往事,在重庆时和韩念痕之间的那段旧情,请求婉瑜原谅他最好的年华没有给她。 陆犯焉识开始制定他的逃亡计划。 两年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一次垦荒休息时,趁着看守走开,六十多岁的陆焉识一跃跳上了那匹青灰色的马,用生命为赌注开启了逃亡之旅。 再不回到婉瑜身边,就太晚了,太老了。 老得爱不动了。 陆焉识的通缉令很快出现在了中学老师冯婉瑜的办公桌上,她戴上老花镜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照片中呆滞木讷、蓬头垢面的人,是1933年从远洋轮上迎下来的那张卓然不群的脸。 陆焉识在逃亡途中,冒死给婉瑜拨了一通长途电话,他最后一句说,能见一面就好了。 婉瑜没有作声,她不会知道这句话的深意是:只要能见你一面,我就可以去死了。 陆焉识一路蹒跚、想方设法躲避通缉,再一次,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在婉瑜执教的中学门口,他终于等到了她,他跟着她上公车、走进住所的巷子,却没敢上前拍拍她的肩,轻轻说上一句“婉瑜,是我”。 他看到了小女儿丹玦,看到了儿子、外孙女。他与他们擦身而过,没人会侧目去看一个普通的老头。 阳光下的日子没有他,依旧有声有色地过着,热闹而真实。 通缉犯陆焉识的出现,会毁了这一切。 他改变了主意,不再与婉瑜相见。 在巷口的小吃摊子,陆焉识吃完了最后一碗阳春面,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碗,只为了多坐一会儿。 最后看了眼婉瑜出现的那个阳台,他转身离开了上海。 一直到西宁,陆焉识才敢自首。这里离婉瑜足够远,足够安全。 半生的守望 冯婉瑜一直是个美人,但她的美,陆焉识看不见。 他从来没有把她看清楚过,她也从来没好好给他看过。冯婉瑜总是穿的层层叠叠上床,层层叠叠地和焉识一次次做夫妻。 几十年来,冯婉瑜的胸口一直带着一条心形的旧项链,里面藏着一张褪色的小照:那是十九岁的陆焉识和十八岁的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包办婚姻中的不幸女人。从十七岁见到风度非凡的陆焉识那一刻起,冯婉瑜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当年陆焉识被判死刑,她四处奔走,甚至不惜委身于人,才将他从死亡线的边缘拉回来,改判无期。 冯婉瑜永远不知道,焉识对自己的感情是怎样由怨恨转为至爱。她只知道,此生嫁给陆焉识,无怨无悔,吾心安矣。 你回来,我就去接你;你走了,我就等你回来。 可当陆焉识终于被释放回家时,婉瑜已老得不认得他了。 焉识? 却不识。冯婉瑜患了老年痴呆症。 纵使相逢应不识。她看着他,只当是个好相处的老头,然后和他坐着,一起等焉识归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婉瑜悄悄地问:“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 焉识悄悄地回答。 “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他已经在路上了。” “哦,路很远的。” 是啊,路很远的。就算焉识没有及时赶到,也不是他的错,是路太远了。 冯婉瑜的大脑识别不出陆焉识了,但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血液从来没有停止爱他、袒护他、等着他。 如果,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陆焉识在心动的那些个瞬间,能勇敢认爱,或许他不用穿过几十年的岁月风沙,才能看清婉瑜的美。 她曾是他青春寡味的开端,却在他老年的回忆里成为完美的归宿。 她半生的守望与等待,却没能听见他一句真心的情话,没能等来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陆焉识和冯婉瑜,终究是蹉跎了岁月,蹉跎了爱情。 难道,非要历经这浮生千重变,我们才有勇气直面内心,直面所爱吗? 不是的。 黄永玉先生曾说过:“明确地爱,直接地厌恶,真诚地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愿你我皆能坦荡地表达爱、拥抱爱,切莫等青丝转眼白发,才悔悟此生未能尽兴地爱一场。 朝暮与年岁同往,要牵着所爱之人的手,一同行至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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