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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的西班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其领土遍及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大陆，同时拥有实力强大的陆军和海军。在很长的时期里，西班牙的大帆船舰队吨位大、火炮多，被称为“无敌舰队”；从16世纪一直到延续到17世纪中期，西班牙陆军被普遍被认为是欧洲最强的陆军。 从表面上来看，16世纪的西班牙是一个无比强盛的帝国。 所向披靡的西班牙步兵方阵。西班牙步兵方阵注重枪刺与射击，讲究长枪兵与火枪兵的配合。一个长形方阵约有3000名士兵 可是回顾历史，西班牙的崛起时间很短，积累并不深厚。1492年，西班牙才彻底消除了阿拉伯人的统治，建立了统一的西班牙王国。当然，西班牙的海外殖民步伐进行得很快。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王伊莎贝拉一世和费尔南多二世的励精图治、野心勃勃。 在西班牙王室的资助下，1492的10月哥伦布开始了向美洲的航行，并到达西印度群岛。从而开启了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事业。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西班牙人先后占领了墨西哥、中美洲、南美洲大部分等地区，尤其是在南美洲发现了巨大的银矿。通过建立矿场、开发银矿，给宗主国带来巨大的货币财富。 哥伦布返回欧洲，觐见斐迪南国王和伊莎贝拉王后 而在欧洲，西班牙一度控制了荷兰和意大利的大部分，并因为与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同属于一个家族的关系，对于欧洲事务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没有西班牙的支持，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是不太可能企图通过1618年-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获得欧洲霸权的。 但再仔细地去看西班牙的崛起历程，就会发现它无比强大的表面之下，其实还是存在着很多虚弱的表现。更准确地说，快速崛起的西班牙其实是一个“泥足巨人”。 直到16世纪中期，西班牙军队仍然不时遭遇败绩，而其对手是想要独立的荷兰以及法国。从16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西班牙的全球霸权地位进入了一个黄金时期，当时在这期间，它却经历了三次财政上的破产，被迫向意大利的银行家们借债，然后用从美洲搜刮来的货币财富进行偿还。 尽管西班牙的海军被称为是“无敌舰队”，但是在1588年的海战中被英国海军所击败。种种迹象表明，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日不落帝国”，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与英国舰队交战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进攻英国失败后，约有150艘以上大战舰的无敌舰队，回国时仅存43艘，损失士兵超过14000名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殖民地是不是西班牙霸权崛起的基础？是不是因为殖民地来的快也去得快，所以导致了西班牙霸权崛起的历程表现出“其兴也忽，其亡也忽焉？”尽管很多人都简单将西班牙的崛起，归因于航海探险和殖民地的开拓，但是这一解释显然是过分简单化了。 如果获得广大的美洲殖民地和巨大的银矿资源是西班牙崛起的唯一根源，那么西班牙的霸权就应该延续到19世纪20年代。19世纪20年代，西班牙在南美的殖民地纷纷独立，美国也提出了“门罗主义”，不允许列强干涉已经独立的拉美国家。 1545年在秘鲁波托西偶然发现的银矿，是世界储量第一的银矿 但问题是，在那个时候，西班牙早就已经衰落成为了一个欧洲的二流国家，只能依靠和英国合作来维持在拉美地区的殖民统治。更准确的说，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西班牙的全球霸权和欧洲霸权就已经永久性地丧失了，距离其拉美殖民地的独立还有将近200年的时间。 我们并不能否认，从美洲殖民地获得的财富，支持了西班牙短暂的霸权地位；如果没有这些财富，西班牙根本不可能四处打仗和扩张。当然，就如后面将要指出的，西班牙也打了不少根本不应该打的仗；西班牙的快速衰落，很大程度上也是“作死”的结果。 单就西班牙的崛起而言，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时势造英雄的结果，有相当的运气成分。如果把这些运气当作是真正的实力，而不借助这些运气逐步壮大本国的实力基础的话，获得了霸权也只是昙花一现。 格拉纳达的最后一位君主向伊莎贝拉和费尔南多投降 西班牙的快速崛起至少得益于以下几方面的运气：开国君主的励精图治、野心勃勃。在没有出现过度扩张的问题之前，一定程度的扩张是能够增强国家实力的，就如荷兰一度给中央政府提供了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那样；国际贸易逐步从地中海方向转向大西洋方向，而西班牙同时濒临地中海和大西洋的有利地理位置，使得它能够获得巨大的贸易收益；在拉美地区的殖民恰巧获得了巨大的资源，而通过奴隶贸易的残酷剥削，西班牙能够将这些资源转变为财富；通过联姻以及王位继承，西班牙能够获得越来越多的属地。 1519年国王查理一世继承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与奥地利及双方属地组合成一个规模空前的国家。1580年菲利普二世继承了葡萄牙的王位；等等。 不过，运气是靠不住的。很多的偶然性因素造就了西班牙的崛起，但是崛起的过程中，西班牙没有利用这些运气来夯实自己的国力，反而是穷兵黩武，同时与多个强国为敌，幻想着从美洲殖民地获取的货币财富能够永久地支持其对外扩张。 开采美洲银矿 从1502年到1660年，西班牙从美洲得到18600吨白银和200吨黄金，到16世纪末，世界金银总产量中有83％被西班牙占有。 但事实上，与这些强国的战争，使得西班牙长期处于财政极度紧张的状态，有些时候甚至还需要变卖宫廷财物。从美洲掠夺的财富，最终都流入了意大利银行家的腰包。由于经常还不起钱，西班牙的信用等级也日益下降，从银行家那里借钱的条件也日益苛刻，越来越没有“日不落帝国”的样子。 战略错误构成了西班牙霸权地位衰落的直接原因，同时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而这些战略错误往往是与西班牙的体制和领导人的愚蠢联系在一起的。 例如，西班牙的统治者往往有非常狂热的宗教情结，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这导致它无法容忍荷兰的新教革命。 西班牙的腓力二世继位后，拒绝偿还国债，使尼德兰的银行家遭受巨大损失；提高西班牙收购羊毛的价格，使输入尼德兰的羊毛减少，导致许多手工工场倒闭，成千上万的工人因此失业；他还禁止尼德兰商人同西班牙殖民地直接贸易，加强宗教裁判所对新教徒的迫害。这最终导致了代价巨大的西荷战争，而荷兰对西班牙海上运输的持续打击，直接促成了17世纪西班牙的海上贸易的衰落。 西荷战争中的莱顿大捷 (1574年)， 荷兰军队夺取西班牙的步兵阵地 西班牙统治者狂热的宗教情结也导致了其卷入到了1618年到1648年的三十年战争，最终三十年战争宣告了其霸权地位的彻底丧失；西班牙不仅丧失了原有的地位，甚至也不再是欧洲的大国，而是沦为了一个二流国家。 显然，西班牙统治者的愚蠢和无知，很快就断送了崛起时的国运。长期与奥斯曼帝国、法国、英国和荷兰之间的战争，导致西班牙这个人口本就不多的国家民生凋敝、政府破产。虽然西班牙陆军骁勇善战、纪律严明，但是战争多了以后，这些宝贵的力量就在战场上消失了。归根结底，西班牙还只是一个农业国家，封建专制加上落后的农业生产力，意味着西班牙只是一个泥足巨人。 油画《罗克鲁瓦最后的方阵》，在罗克鲁瓦战役中法国军队击溃了西班牙军队，终结了西班牙在欧洲大陆的战术优势。此役西班牙军队死伤及投降人数高达7000人 而落后的制度是西班牙霸权地位无法持续的根本原因。 封建专制意味着，西班牙无论在殖民地的统治，还是殖民地运回的财富，都没有能起到从长远来说提振国家实力的作用。 从殖民地运回的财富，要么是用来买军火打仗，要么是供贵族、商人挥霍。由于钱来得容易，西班牙的上层阶级十分轻视制造业，不事投资，而是挥霍无度，大肆购买丝绸、瓷器等。西班牙人向往的职业是军人和传教士，虽然一度有着庞大的海上贸易，但是水手并不是本国人。 那个时代的见证人拉蒙·卡兰多感慨说，“西班牙就像一张嘴，填进食物、咀嚼食物, 仅仅为了把它送进别的器官,除了经过的气味和偶尔粘在牙齿上的一点碎屑外,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西属殖民地的白银大量流入欧洲和中国。这块银子可能当年就是出自美洲的银矿，又由“马尼拉商帆”千里迢迢运来中国的 而在殖民地的统治也没有发展出双方的密切经济联系。由于西班牙自身缺乏足够的工业生产能力，虽然垄断了与殖民的贸易，但西班牙并不能给殖民地提供足够的产品，这种所谓的贸易垄断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王室也颁布法令保护本地人，但西班牙殖民地并没有很好地发展起来，仍然是处于落后、残酷的掠夺式生产方式之下。 事实上，掠夺殖民地所带来的巨大财富，从中长期来看不是加强了西班牙的霸权地位，而是损害了这一地位。 从殖民活动中获得利益的，主要是权贵阶层，他们并不考虑财富的保值增值，自然没有动力去发展制造业。而从美洲获得大量货币，虽然可以使西班牙从其他国家购买大量的财物，却使得西班牙出现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削弱了西班牙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导致西班牙只能从事贸易活动中获得收益，国内的工农业陷入凋敝，需要从国外进口大量的产品。农民失业现象非常严重，生活更加困难，不时出现国内的叛乱。 三十年战争（Thirty Years' War）从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演变为席卷欧洲各国的大战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不劳而获的巨大财富，摧毁了西班牙自身的经济基础，使得它的霸权地位缺乏一个坚实的根基。相应地，这些财富流入了到了其他欧洲国家，促进了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为西班牙造就了日益强大的对手。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殖民地并未造就西班牙的霸权地位，反而加速了西班牙霸权地位的消亡。 如果西班牙的统治者能够有效地利用从殖民地获得的巨大财富，推动国内工农业发展，奉行有节制的对外扩张政策，对荷兰这样的新教地区采取包容和怀柔的政策，放弃宗教狂热，那么西班牙是有机会巩固和延续其霸权地位的。
1702年西班牙与法国舰队在维哥湾海战被英荷联合舰队击败的情景，此时西班牙海军已弱于法国舰队 当然，这就涉及到了领导人和制度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了。这个问题是本文所无法解决的，因为这就是历史发展的不确定性。之所以西班牙在后期不能出现这样的英明统治者，到底是因为腐朽的近亲联姻导致的，还是气数已尽使然，这是无法说清楚的问题。 制度塑造社会和人性，而人性和社会又推动制度的变革。历史发展的不确定性是永远存在的，我们可以建议，却无法预期。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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