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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帝国衰亡简史(7)

 陆一2 2020-05-06

(七)

公元1730年,英国的伦敦塔皇家兵工厂,一种燧发枪开始大量生产,这就是枪械史上赫赫有名的褐贝斯(brown bess)。

褐贝斯是绰号,它最初的名称叫国王燧发枪P1722。P就是pattern,型号的意思。此后褐贝斯不断改进,衍生出大量型号,前后生产了一百三十多年,总共生产了八百多万支,是世界上产量最大生产时间最长的燧发枪。乾隆打缅甸的时候,缅军中就有少量的褐贝斯。

这枪大量装备部队取代火绳枪以后,它伴随着英国军队出现在殖民扩张时代的所有战场上,不但英军使用它,很多其他国家也使用它。美国独立战争,大陆军用褐贝斯和英国人对打,美国和墨西哥的战争,双方全用的褐贝斯,甚至到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后膛枪都开始粉墨登场了,南北军队依然有许多褐贝斯。

好几十年前在缅甸,清军就吃过褐贝斯的苦头,公元1840年,褐贝斯登陆了中国沿海。然而在洋枪洋炮的背后,更深层次的冲突原因来自于政治与经济。

清朝的政治与经济都不可逆转地腐败了。

康熙年间,为了稳固统治宣布永不加赋,这个赋指的是田赋,而田赋这种土地税是农业社会最主要的政府收入来源,雍正年间搞了摊丁入亩,将人头税并入土地税,长期以来地丁银占了清朝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三。这就使清朝的财政收入基本固定,然而政府的财政支出却是变化的。

明朝的张居正搞了一条鞭法,将原本由实物和劳役组成的税收统一为以银两征收,这当然是一种进步,但是由此引来的一个问题在以后许多年里慢慢滋生发酵,那就是胥吏数量的膨胀。

胥吏是地方行政的执行者,他们通常由本地有文化有关系的人担当,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不管上级任命的官员如何变化,官员的命令总是需要胥吏才能执行下去,在地方上,胥吏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有的胥吏家族,改朝换代对他们都没有影响,他们可以维持在地方上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优越地位。

一条鞭法的施行,需要大量的计算工作和征收人员,必然需要更多的胥吏,尽管一条鞭法后来逐步废弛,但胥吏数量的增加却成了客观事实。

到了清朝,人口迅速地增加,虽然有一些县会分置出新的县,但总的政府机构增加数量是很有限的,所以官僚的总数量是基本不变的,但是人口从一亿增加到三亿,尽管文盲率非常的高,总的读书人的数量还是增加了许多的,这些人自然会谋求政治上的优越地位,在科举录取数基本恒定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地进入地方行政体系,也就是成为胥吏。

同时,人口的增加也带来了更繁重的行政工作,也确实需要更多的胥吏,所以尽管朝廷任命的官员数量基本不变,但是胥吏的数量在不断地膨胀。尽管官方对于吏员的数量也是有一定规范的,但有文化的书吏的数量和有关系的衙役的数量还是在不断地增长。而且新任的官员也不可能去触动这个利益集团,因为裁减冗员肯定会遭到他们的怠工抵制,导致官员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这就带来了一个现实问题,养这些人的经费从哪里来?这些人钻营到这些位置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他们就是要来捞钱的。

基于田赋的税收已经基本固定,即使有新开辟的耕地地方政府也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会上报,那么新的财源来自于哪里?所以地方政府必须要征收一些附加税。

最有名的附加税叫火耗,就是将众多纳税人缴纳的散碎银两铸造成官银时的损耗,实际上这种损耗极小,不到1%,然而上报的火耗却可以高达20-30%,这部分利益就成了地方政府运行的润滑剂。然而雍正搞了耗羡归公,这一块收入地方政府想做手脚就比较困难了。于是就要巧立名目,比如救灾,比如剿匪,这些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来加税,当然地方政府在加税名目上的想象力要远远丰富得多。

此外,清朝实行的是双本位货币制度,官方征收的是白银,而实际民间流通的则是铜钱,而银铜之间的兑换率是经常变化的,这中间就有大量可以做手脚的空间。

同时,胥吏的任用来自于地方官员的权威,地方官员的升迁需要上级官员的提拔,这中间都需要利益的分润,官场上的冰敬炭敬节敬这些陋规是无法革除的,而且只会愈演愈烈,这些最终都转嫁到纳税人的头上。

官场的腐败不止于此,它渗透到方方面面。各地的粮仓,官吏勾结将新粮拿出去贩卖,缺额用陈粮甚至杂草沙土填补,遇到上级盘库就索性放把火烧了粮仓销毁证据。黄河屡次泛滥,治河是历朝历代的大事,清朝专设总督治河,然而各级官僚在治河工程中上下其手,十万两的工程能报成一百万两。漕运也是极重要的事务,清朝专门设有漕运总督办理,跟治河一样这里也是腐败的温床。南方的粮船沿大运河北上,在每个闸口都会遭到盘剥,一百多年里每条船的运费从一百两涨到了五百两。漕运还有专门的贪污术语叫“漂没”,指运输途中沉船导致的损失,后期的漂没居然能高达20-30%

更大的腐败来自满清统治集团本身。清朝有笔专门的开支叫旗费,是支付给八旗的开销,八旗是专职的军队,这本来算是国防费用,但随着八旗战斗力的腐化,这笔国防经费等于打了水漂,成为全国纳税人奉养旗人的费用。旗费通常占到清朝财政收入的20-25%。而皇帝本人也有自己的产业,内务府负责替皇帝打理各地的皇庄,除了皇庄外,内务府直接插手盐务、织造和海关,每年都从这些最赚钱的行业拿走最大份额的利润。

所以清朝的腐败是体制性的从上至下的腐败,康熙末年的财政已经接近枯竭,经过雍正的大力改革,国库的白银储备达到6000万两,相当于两年多的财政收入,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但经过乾隆的折腾,每场战争动辄花费数千万两上亿两的军费,库银降到了只有800万两,根本无法应付一场战争。

这一百多年里,幸好清朝的对外贸易一直是顺差,所以一直有海外白银流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清朝的财政危机。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清朝的年财政收入在3600-4300万两之间,而每年的贸易顺差大约有350万两。

到了嘉庆道光时期,拮据的财政使得皇帝大力提倡节俭,然而道光皇帝衣服上几两银子一个的补丁改变不了大局,皇帝的个人意志改变不了体制性的腐败。

嘉庆杀了和珅,一方面消灭了政敌,一方面没收和珅的庞大家产也带来了巨大收益。和珅系的官员贬的贬调的调,换上了一批忠于嘉庆的官员,然而这改变不了延续多年的腐败风气,同样出自污浊的官场文化大酱缸,不过是一群新的寄生虫替换了旧的而已。

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每个官员离任时都宦囊丰足,留下的是地方政府的一堆公款亏空。所以嘉庆道光时期又象雍正时期一样,大力清理地方政府的积欠,有时候甚至蛮横到需要新任官员去替前任补交积欠。19世纪二三十年代,积欠是压在每个地方官员的心头大石,而他们的解决办法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只能更狠地压榨纳税人。有时候地方官员甚至巴不得发生点天灾,这样就可以向朝廷申请免税,在许多年里,有许多地方官为了免税甚至谎报灾情。

但是,外部的环境在发生变化,贸易顺差在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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