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校园须具备三大要素

本文首刊于《学校品牌管理》杂志

2020年4月刊

“品牌论坛”栏目

文 | 余晓雪 本刊资深编辑

点亮校园人文之光

书香校园须具备三大要素，发起一场阅读革命

我们倡导书香校园，可能有人会感到不解——校园不正是读书的地方，不正是书香浓郁的场所吗？没有了书香的校园，又怎么能叫校园？

问得好！也揭示了一个常识——书香，本来就是学校的底色，学校的本质，学校的品牌基因，学校该有的面目和精神。可是，当应试教育逐渐成为学校唯一的风景，当广大教师成为追逐高分的铺路石，当莘莘学子除了考试之外一无所长，当整个社会以分数和所谓名校论英雄，当活生生的人蜕变成考试机器，当高分低能充斥职场，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如过江之鲫，当本该多元缤纷的价值观扭曲为浅薄功利的成功学……那么，校园还有迷人的书香吗?学校还是一个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人才的圣地吗?还会有精神丰富、眼界高远、胸襟豁达、富有创新力和创造力的人才吗？

因此，我们这里所提的书香校园至少有两大要素不可或缺——第一是区别于应试教育，超越应试教育，注重全面发展；第二是具有人文精神，提升人文素养。要达到这个境界，阅读是重要手段，阅读经典，升华思想情操，丰富精神世界——书香校园的底色和要旨，非此莫属。否则，就不配叫“书香校园”。

书香校园要素一：全面发展，综合素养

培养身心健康、全面发展的人才，是书香校园的重要元素。仅仅为了应试和高分，是绝难培养出高素质综合人才的。

《中庸》有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意思是博学多识就可融会贯通，出神入化。《淮南子》则说“通智得而不劳”。其实，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提倡的通识教育，因为全面培养，才会造就通人、全人、能人。

早在三千多年前，我国春秋时期的初级学校，在培养人才方面就已有“六艺”的要求，所谓“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简单来说，就是分别从做人的礼节、音乐修养、体育武功、生活驾车、读书写字、简单算术等六大方面来培养人才，涵盖了“德智体美劳”。当然，严格说来，这样的培养机制和体系，不是面向普罗大众的，它属于周朝的贵族教育体系，是周王的官学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才能。《周礼·保氏》载“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我们可以看到，每一项都包括了多个子项目，共同构成培养人才的完整体系。再后来，这套体系就逐渐演变成为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通五经，贯六艺”的人生追求。

东方如此，西方亦然。在古希腊，有培养人才的“七艺”，所谓“七艺”,包括语法学、修辞学和逻辑学,这也叫“三艺”，是基础；然后是“四艺”，包括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学，二者相加，就成为彼时的“七门自由艺术”。在古希腊人看来，只要掌握好了“七艺”，就成为了自由之人，这里的自由，强调的是精神和思想、情操和生命质量。比较而言，古希腊的教育体系更为细致和严谨，尤其在专业划分上，已具备现代教育的雏形。再后来，即使在欧洲所谓的中世纪蒙昧时代，教会学校培养人才，都严格继承和发扬了这套体系，“七艺”成为学生的必修课程。

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的知识分子都显得学富五车，一专多能，武能上马杀敌，文能治国安邦。比如墨子，纵横国际、穿行南北，以阻止战争为己任。再如孔子，年轻时力大无穷，能举起沉重的城门，精通射箭和驾车。当然，后来他倡导仁，推行礼仪，“不肯以力闻”。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愿意将个人品牌放在勇力和武功方面。我们必须明白，孔子之所以“不肯以力闻”，不是要否定“六艺”，否定通识教育，否定全面发展，而是因为唾弃战乱和纷争，唾弃弱肉强食和尔虞我诈，从而强调礼仪，推行仁义，大肆倡导温良恭俭让。

因此，全面发展，实施全人教育、通识教育，是书香校园的第一要义。

书香校园要素二：人文精神，思想情操

今天我们倡导书香校园，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文化复兴，人文精神的复兴，用人文精神超越实用主义，用人文精神战胜功利主义。

孔子说，“仁者人也，仁者爱人。”其实，这就是人文主义，是以人为本的思想和主张。墨子倡导的“兼爱，非攻”就更加明确，无条件反对一切战争，无条件爱天下之人。以及稍后的孟子提倡的性善与德治，养“浩然之气”，如此等等，都是中国古代人文精神的典范。

所谓“人文精神”，就是一种人类的自我关怀、自我关切，尊重人的价值、生命和意义，对非理性、强权和暴力敢于说“不”的精神，也是一种追求自由、平等和仁爱的高尚情操。人文精神是人类历史长河中最闪闪发光的那一根主线，是社会发展史上最伟大和最动听的主旋律。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就在于它有人文，有自己独特的精神文化，有怀疑和批判、反思和建构的特质。而这些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就是文史哲等人文学科、典籍著作。

欧洲经过了1000多年蒙昧的中世纪，在14世纪-16世纪掀起了文艺复兴，其内核就是人文精神。复兴什么？复兴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璀璨奔放、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以人本反对神学，以理性反对非理性，以个性解放反对禁欲主义。由此，带来了欧洲科学和文艺的黄金时代，也带来了世界科学、文化和经济发展的加速度时代。

目下我们的学校，因为追逐高分，关注应试，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搞题海训练，却在经典的阅读和文史哲方面的学习乏善可陈。这是一种舍本逐末的学习方法，学生可能是一个考试的好手，做题的专家，却极可能是一个眼高手低分子，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缺乏创见和思想之人，甚至是猥琐狭隘之徒。前人大教授、史学家张鸣写过一篇文章，说“教授这个胆小的群体，让他们为老百姓说话基本就是扯淡”，专门剖析当今高校自私猥琐的教授们，举了他身边不少生动例子，读来令人不胜唏嘘。堂堂名牌大学如此，普通中小学又能好到哪里去？

窃以为，这源自缺乏高尚的情操，缺乏“浩然之气”，缺乏人文精神，缺乏担当和气魄。所以，你尽管可能是一个出色的专业人士，却只是一颗“螺丝钉”，而不是一块“芯片”。这充其量是生存，而不是有趣的生活，更不是丰满的生命。

故所以，书香校园，如果缺乏人文精神，人文学科不彰，经典阅读不够、不透，文史哲典籍缺位，则一定是不合格的。因为你培养的人才，可能精于技、乐于术，却贫于道，只是人肉之器，人力之具，而不是大写的人。

书香校园要素三：经典阅读，不二之路

2018年6月中旬，法国一年一度的高考启幕，全国70多万考生进入考场。和考生们一样，全世界的目光也在关注着考试，关注着以“高大上”著称的法国高考题目。这一次，法国高中会考作文的文科考生试题 （三选一）是：1.我们可否放弃真理？2.文化能否让我们更具人性化？3.对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相关段落进行论述。

而理科考生试题（三选一）是：1.欲望是我们缺点的一种表现吗？2.是否必须要遭受不公，才能了解何谓公正？3.就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的著作《逻辑系统》的某一节选进行论述。

这些题目，无论解答哪一个，都需学生拥有大量的阅读基础，尤其是经典的阅读基础，否则，就会彻底抓瞎。有评论家认为，这些考题，就算放在中国顶尖大学的文科系里，也会让很多学生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而实际上，法国高考的哲学卷、历史卷等都是全球的典范考题，其所折射出来的人文精神和海量阅读背景，每每令世界为之惊叹。

在欧洲，法国是传统强国和大国，除了经济、军事、艺术和科技外，文化是法国最引以为傲的元素。而法国教育中，特别注重经典的阅读，注重人文社科的沉淀，注重人文精神的培养。法国人一度被看作是欧洲最有文化修养的人，18—19世纪的欧洲宫廷贵族人士，都以说法语、践行法式生活为荣。在二战期间，就连希特勒，也以攻占巴黎为最大荣耀，亲自去巴黎阅兵，巴黎成为二战中他的唯一境外阅兵地。而即将失败之际，他还念念不忘要将巴黎付之一炬，因而成就了《巴黎烧了吗？》这本经典新闻名著。强大的文化，源于学校数百年上千年生生不息的阅读培养，源于国民孜孜不倦的经典阅读，源于历史传承不绝的强大人文精神。希特勒要灭法国，毁巴黎，既是自卑之心在作祟，也是恐惧之情在助推。

有数据统计，国民阅读量高居前列的国家中，有以色列、法国、德国、英国、瑞典、荷兰、俄罗斯、日本和美国等，中国内陆则几乎总是排在中下位置。显然，我们不爱阅读，尤其是经典文史哲的阅读，已成为一种常态。而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又怎能不严重影响到学校、学生呢？世界阅读量排名第一的以色列，年人均超64本书，是我们的13倍之多。而在我们消费的有限书籍中，还包括为数不少的成功学之类垃圾。

无疑，当下我们学校的经典阅读和人文素养，与以色列、法兰西这些国家相比，几乎有天壤之别。我们要建设书香校园，当从阅读，尤其是经典阅读开始，从人文素养入题，发起一场阅读革命。不但要阅读本国的经典，也要阅读大量国外的经典，当且仅当站在这些人类文化精髓的巨人之肩、高塔之上，我们的学子才会精神丰富、眼界高远、胸襟开阔、思维活跃。否则，我们就会逐渐沦落为精神和思想上的病夫。

书香校园建设——倡导精神，推动革命

遥想当年西南联大，茅舍陋室，战火纷飞，一穷二白，却是当之无愧的书香校园，也是最经典的书香校园，成就了一个难以复制的传奇，树立了一个不朽的丰碑。如今近80年过去了，时光的列车已然跑到了21世纪的“地球村”，我们可能在物质文明上，在经济总量上，都居于世界前列，但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的人文修养，我们的思想境界，以及与之息息相关的创新创造能力，却不见得有更大的起色，甚至是乏善可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在我们有史可查的3000多年历史中，学界基本形成的共识是——我们最具人文精神光辉的时代，首推先秦，即诸子百家时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再就是辛亥革命后至西南联大时代，一方面破除了2000多年的帝制专制，一方面则废除了僵化的科举，大大解放了人性。然后就是上世纪80年代，打开国门，改革开放，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放眼历史长河，这确乎是中华民族文明进程中的三个至为璀璨的时刻。

西方有长达1000多年的蒙昧黑暗的中世纪，神学主宰一切。我们则有2000多年的大一统帝制专制，以及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政治上大一统，思想上大统一，双重控制身体与灵魂。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放在整个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去审视，去比较，我们都不得不说，人文精神有多么重要，思想解放有多么重要。除却此，人类的文明与演进别无他途！

今天我们倡导书香校园，与其说是在倡导一种模式，毋宁说是在倡导一种精神；与其说是在倡导一场阅读，毋宁说是在推动一场革命。书香校园，任重而道远，经典阅读是手段，是道路；全面发展、身心健康是目的；拥有人文精神，敢于担当，情操高尚是基础。三者缺一不可，互为支撑，彼此促进。什么时候我们的校园做好了这三个方面，则什么时候我们才算真的建成了书香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