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纵览华盛顿时代，由共和党策划的反对党行动，影响比较大的有三次，其中前两次都是铩羽而归。第一次是对1793年爆发的英法战争所持的态度问题。杰弗逊作为法国大革命的热情支持者，积极鼓动华盛顿，站在法国一边。他提醒华盛顿，没有法国人的支持，美国至今还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华盛顿当然清楚，在独立战争中，法国支持的重大意义，但是美国当时没有力量卷入到一场战争中去。同时，现在的法国已经不是路易十六时代的法国了，它正处在一场大革命的狂热中。他对法国大革命的血腥与凶残非常憎恶，根本不愿与现在这个国家为伍。于是，华盛顿毅然发表了《中立宣言》。对华盛顿的态度，杰弗逊大失所望。虽然是在暗地里，但杰弗逊毫不手软，积极组织力量攻击诋毁《中立宣言》。接着，杰弗逊又借法国新任大使热内到任之际，组织民众不断举行欢迎集会，给华盛顿施加压力。由于热内的狂妄和拙劣，以及华盛顿的威望和严峻，加之美国人不愿卷入战争的心理，使杰弗逊的这次反对党行动很快就失去了支持。杰弗逊自己也不得不于1793年底向华盛顿递交了辞呈。第二次是发生于1794年夏季的“威士忌酒暴动”。由于对联邦政府征收威士忌酒税的不满，在宾夕法尼亚州西部爆发了一场公开的暴动。华盛顿大为震怒，命令所有参与者立即返回家乡。遭到拒绝后，华盛顿派军队很快就驱散了暴动者。杰弗逊对华盛顿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不过就是美国普通农民表达自己不满的反应，是正常而无害的，政府没有必要反应过度，更不应该派遣军队前往镇压。对于共和党的诋毁和攻击，华盛顿则在国会的一次演讲中，公开谴责某些“自发组织的社团”，煽动不满情绪，藐视政府权威，对共和党给予了回击。不过，这种动用武力镇压暴动的做法，还是使许多同情底层民众的人，转而投靠了共和党。这期间作为反对派的共和党的力量和肌肉都在增长，主要手段就是在各州发展候选人。共和党作为人们的一种合法选择，这时获得了长足的发展，成为一个更为自信，对公开运作也更自在的反对党。六一连串精心组织的反对党行动，都以失败而告终，这使杰弗逊感到非常失落。在他的思想上，共和党人的主张在美国是得到绝大多数人支持的，可是，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又总是让联邦党人占据了上风？杰弗逊决心要寻找一个新的目标，让共和党人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和胜利。1794年5月，杰伊秉承华盛顿的旨意，前往英国进行贸易谈判。经过半年多的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一项和约，即著名的《杰伊条约》。1795年当杰伊带着这个条约返回到美国时，杰弗逊认为，这个条约的签订，给共和党人提供了一个反击联邦党人的最好契机。对英国王室，杰弗逊有着一种发自心底的仇恨，这种仇恨，又因为乔治三世对他的轻慢，而更加激烈。他在欧洲期间，曾和亚当斯一起去拜见乔治三世。乔治三世当然知道参见者就是曾经的《独立宣言》的主要作者。当杰弗逊和亚当斯走进王宫时，乔治三世竟然转过身去，留给他们一个轻蔑的背影。杰弗逊气愤难忍，这个骄横的君王，难道他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战争的胜利者！让杰弗逊更为气愤的是，现在这个《杰伊条约》简直就是心甘情愿的又让美国回到殖民地时代，对英国人俯首称臣！这是一个典型的卖国条约！是联邦党人和英国人的盟约！是对美国人民和美国国家的背叛！在此之前，作为共和党的党魁，杰弗逊一直对外声称自己已经退休了，从而隐蔽在幕后，策划反对派的行动。《杰伊条约》的签订使杰弗逊决定从幕后走向前台，成为共和党人的公开旗手。杰弗逊确信，联邦党人这一次是下错了赌注，在英法冲突中，法国一定会成为胜利的一方。法国人的自由价值观是不可战胜的。在共和党人的大力鼓动下，整个美国沸腾了。总统府成天被反对的声浪所包围，要求捍卫《独立宣言》的革命精神，承认美国与法国的同盟条约，废除《杰伊条约》。这景象，似乎法国大革命的浪潮从欧洲又席卷到了美国。在费城的街头，杰伊回忆说，成千上万的人在焚烧着他的画像，愤怒的火焰，一直燃烧到他的家门口。1795年3月，为了应对《杰伊条约》的争论，在麦迪逊主持的众议院，专门召开了一次共和党的党团会议，统一认识。这在美国的政党史上，是一次里程碑的事件。此前，政党活动还是一件偷偷摸摸，见不得阳光的事，现在变成了正式的、公开的活动了。尽管《杰伊条约》在众议院还是被表决通过，但是，汹涌澎湃的反对声浪，说明共和党的影响已经从上到下在美国深深扎下了根。杰弗逊相信《杰伊条约》是联邦党人所获得的最后一个胜利，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七1796年，被杰弗逊视为联邦党人的亚当斯当选为美国的第二任总统，杰弗逊被选为副总统。当时，美国的总统、副总统是根据得票多少确定的。得票第一的当总统，得票第二的就当副总统。同华盛顿一样，亚当斯对美国政治中的党派活动嗤之以鼻，他也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联邦党的一员，虽然在治国主张上，他与联邦党人的观点基本一致。而且他与联邦党的实际控制人汉密尔顿的关系也很紧张。他认可杰弗逊对汉密尔顿的看法，认为这个人有专制君王的倾向。亚当斯与杰弗逊的个人关系则一直不错。他们在《独立宣言》的写作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欧洲又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友谊。亚当斯深知，与华盛顿的崇高威望相比，他要做好自己的总统一职非常艰难。一方面，作为联邦党的核心人物汉密尔顿对他一直是心怀不满，所以，他要想得到联邦党人的全力支持，看来是很困难的。另一方面，杰弗逊的共和党人对他的施政也一定会从中作梗。这样，他就可能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成为一个空头总统。亚当斯非常希望尽自己的一己之力，终结美国政坛上令人头疼的党派之争。他欣赏杰弗逊的才华，他也知道，杰弗逊对于一个有职无权的副总统的职位不感兴趣。他向杰弗逊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内阁中任职，让联邦党人和共和党人共同执政。杰弗逊对亚当斯的真诚颇为感动，但是，他意识到，现在他和亚当斯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关系了，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共和党。他为此和麦迪逊进行了商讨。麦迪逊明确地提醒杰弗逊，他应该明白，当他已经是一个政党领袖时，在考虑所有问题时，都应该把政党的利益放在前面。其实，杰弗逊在心里早已经有了决定，麦迪逊的提醒只是更加坚定了他的选择。就在亚当斯就职总统的前一天晚上，杰弗逊和亚当斯一起到华盛顿的住处碰面。回来的路上，两人默默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来，还是杰弗逊开口说，他不愿和亚当斯联合执政。亚当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料到了，杰弗逊会这样答复他。同时，他也知道，如果杰弗逊进了内阁，内阁中的联邦党人可能会退出内阁，这样他的总统更加没有办法干了。他们在当时的首都费城的市场街和第五街路口分手，这儿离杰弗逊起草《独立宣言》的公寓很近。在大陆会议上，杰弗逊还清晰地记得亚当斯为《独立宣言》竭尽全力进行辩护的身姿。然而，现在他们却在这儿默默分手了。从此，他们双方再没有任何政治上的合作。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如果说，1791年杰弗逊和麦迪逊的“植物考察探险”，是美国共和党的孕育，那么，179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则是共和党的诞生。这个党有自己的政治议程，对美国发展和建设有自己不同的看法，还拥有合格的总统候选人，并且坚信党派政治是美国实现共和主义的必要组成。相比华盛顿和亚当斯，杰弗逊是第一个迈入现代门槛的美国总统，他第一个宣布自己是一个政党的领袖，并且预言今后合众国的总统“只会是一个党派的领袖”。八180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是美国历史上的一次重要选举。作为反对党的领袖，杰弗逊成功地当选为新一届总统，波澜不惊地实现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政党执政的交替。这为今后美国政坛的长期稳定，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在国家政治中，不同意见任何时候都是难以避免的。美国的国父们在设计美国的政治制度中，特别重视对不同意见的自由表达与保护，进而创造出了反对党制度。反对党的出现，将难以约束的民主文化的骚动引入到一个有逻辑、有规矩的框架内。它为抒发不同政见，提供了一个程序化、制度化的出口，供人辩论，代替了强力的镇压，为人类文明历史上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独裁专制统治，找寻到了一条新的民主化的现代之路。麦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第十篇也说到，大范围的共和政体中的政治派别冲突，有助于增进稳定。不过，当时，美国国父们对下面这个问题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同政党的政治主张，在同一个社会中，都可以合理地存在，甚至是对对方政治主张的某些有益补充？他们不能认可这一点。他们认为只有自己手握真理，总是猛烈地攻击对方，不惜上纲上线。即使到了晚年，杰弗逊在回忆起他任国务卿出席宴会时的情景，还坚持说，他发现周围只有自己是唯一的真正的共和主义者，他深陷在君主主义泛滥的氛围中。杰弗逊自从组织共和党以来，就一直将自己看作是美国独立革命精神的继承者和捍卫者，是带领人民大众与少数政治精英进行政治斗争的领导者。为此，他不再用“公众”这个中性词来称呼群众，而改称“人民”。他后来，甚至将1800年的总统大选的胜利，称之为“1800年的革命”。杰弗逊认为，让美国获得自由和解放的真正意义，是不仅要从英国王室的殖民统治下获得解放，而且要让美国人民免遭一切形式的政治压迫。但是，这种美国革命的精神在联邦党人掌权时期被中断甚至颠覆了，随后才在1800年被共和党人所挽救，并获得新生。所以，他将这次的选举胜利，称为“1800年革命”。他认为，这是“我们政府的一次原则上的革命，而1776年是形式上的革命”。这个看法当然是杰弗逊的政党之见。但是，没有关系，无论是作为在野党的党魁，还是作为执政党的总统，甚至二百多年以后的今天，作为杰弗逊的政治遗产，他的看法一直就摆在那里，供人们争论。他可以因此而饱受攻击，也可以因此而当选总统，但是，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消灭他，同样，他也没有力量消灭对方......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