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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首诗

 耘禾 2020-05-07

《逆水寒》

       文/陈文


雁摇长空远,烟笼逆水寒

访梅足音今犹在,须臾,一山皆荒芜


挽歌从枝头坠落,再无去处

月光碎了一地,隐于沉疴


紧攥的诗句,尚有蝴蝶颜色

秋风只一缕,流水便带走了落花


瞽目人,逐缓弦,空心者,荡孤棹

寻不见韶光,惟余白发数茎,暗疾二两


怕那夕阳醉,忘了春意醒耳,往事不可追

依稀嫣红,依稀鹅黄垂,依稀身披晚霞归


寄居于野,寄浮生于寒蝉,老死葬秋

哦,长夜寂寥,笑看谁人与我,霜花满袖

《悲伤之诗①》

         文/陈文


此地便是天涯,风追赶着风

流水拍打着流水,分不清前世今生


云朵漏下夕阳,为大地写满金色的忧伤

我知道,栖露的暮色就要落下来

像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你离开房子,沿着落花之蹊

七月兰浆,击楫中流各一方


我却看见了,空空如也的手掌

扶桑,紫微,萱草在黑夜里,渐渐矮下去


我能做些什么呢,惟用眼泪

一遍遍击打,那片空旷


倦想虚浮之事,忽略此时岑寂

你看,有人素衣如雪,乘月而来

《悲伤之诗②》

          文/陈文


霜痕重,远梦残,独对孤岩

久了,一尊佛便披云而来


狂风,喉生倒刺。一口咳出呜咽

一口咳出困厄


万物低于尘埃。唯白云

岫内岫外两茫茫


一掌翻,跫音匝匝。一掌覆,悲喜漫漫

罢了,喧嚣,我把自己写进,一捧黄沙


把黑还给夜,把长忆掷向青冥

我攥不住流水,只好独坐至褐色


从此,人面何在,马蹄不归

从此,你是商,我是参,永不相见

《夜来风雨声》

        文/陈文


不瞒你说,三十年前

我长嗅春风,追赶过白云

镰刀割破的黄昏,溅出芳香


而现在,我却身背悬崖

秋霜结满窗棂,临《平复帖》

拓片极黑,像怀抱一院暮色

硬是把一阵阵风雨声

听成了高山流水


你看,那满地的落花

似醉酒的玉人,一头栽进尘世


逐水行舟,撩过额前一绺湿发

算作白鹤剪羽,就坐于时光刃口之上

孤独哟,一点短,悲伤哟,一撇长


借我金甲裹身,长庚指路

最好能容下寂寥,坍塌,身不由己

待雪落于瓦楞,树枝以及长长的归途

《莼》

    文/陈文


远水迷茫。少女用整片湖

来盛月光,你,要在大雪封山前

赶来,等梅花渐次落

蒲草新芽生,轻舟太快

茶还余半盏,凡生却将尽

撑竹筏吧,慢吟式微,足够慢

风起涟漪,青杏尚小

鹭鸟慵懒,披着佳人的羽裳

你来则春至。夕阳已将碧波

染成胭脂,我拿良宵

换一首宋词,可否

一只蝶牵出,幽秘的夜

哦!此夜,寂寥啊

几朵云忘归,半池莲,与之联袂

烟波千万里,莫让海棠

白白负了流水,夜露沾衣

莼菜正鲜,幽人应未眠

《有赠》

     文/陈文


我与你隔着,天空写意的蓝

云朵漏下的白

还有盈盈一溪水,脉脉无语

西风先于葱指,吻落了桃花

我愿每一瓣,都是旧时光

暮光染青衫,你还是喜欢暖暖的灯火

我又加入了浅浅的月色

玉兰花开,开于栅栏

与蝴蝶重逢,开于窗前

每天你就会在,芳香中醒来

千载何其短,须臾就永恒

木瓜,琼琚,涉水的人儿啊

等纸鸢化青鸟,蒹葭白了头

晨起,为你唱一首歌

晚归,便为你写一首诗

《山居》

     文/陈文


蝶生渊谷,云长岫幌,椿芽此时正鲜

一整日的时间,我都在盘算着

零落了多少杏花,笋箨又迸出几声轻雷

任竹青色的南风,盈满襟口

君若要来,休恋桃色,莫采野花

须快马,赶至渡口,溯水而上

切莫再迟,不日石上青苔变黛,海棠由粉渐赤

峰峦之上尽是白云,岩壑之间还生清磬

春色堪比百日醉,如果贪杯

你将睡意阑珊,醒来便是

日影向西窗,我私藏的月弦钩沉一阕

偶有渔人晚归,鸟声如冠,均披着古韵

来吧,生宣染墨

蕊是小小的花冢,开合之间,伏有悲喜

薄云不要散,多情的人吹笛

尽是红尘与黍离,流水化佳人

戴着兰佩,束了腰身

《西楼》

     文/陈文


有风过,有梨花落

几瓣沾衣襟,几瓣落寒潭,几瓣坠入泥尘

况日落难以穷尽,春深更嗟梦阑

凭岸临风,等鱼咬钩,等蝶恋花,等鹳鹤溪中濯足


春风漾起鸟鸣,余晖安排,牧人与兰草的遇见

一念生时,细柳几枝横斜,流水开始起皱

一念落时,青山独卧于此,一生不语

时光渐瘦,能有多少共度

长句也罢,短句也罢

皆若飘飞之絮,省略多余的抒情


宜小楷临摹,原野辽阔

宜等暮色漫柴篱,众生隐形

宜待月西楼,盼那云中锦书至

《李清照》

         文/陈文


叶,染绿了烟云

花,摇红了丝管

浅忆莫如归去,蝴蝶带粉,子规含怨

谁于檐下,饮小酒,赌小牌

谁又误入眼眸,将我的思绪扯进

南宋晚春,笔洗生莲

向左的枝蔓,托起如梦令

只一念,藕花便乱开


事无巨细,穹庐写入漱玉

菱镜憔容,裂帛胜却锦瑟

落日熔金,一方留白,一方留醉

不说飞红如雨,离别是古老的唱辞

衾衣堪薄,寂寂则又深渊

宜用虚无写下,一阕祭秋帖


寒鸦欺我,人比黄花瘦

夜露深重,清风,朗月,恍若隔世

此刻,所有的心事,皆已走失

《春山寂》

      文/陈文


旧冬卸妆,菖蒲衍生

水是胭脂泪,风如琥珀辞


要慢。帛里卷藏着音律

梨花,开的猝不及防


遗忘的长调,是那树下的一汪深潭

若再深情些,便唤醒了三月


谋逆。于桥畔养一丛白云,等古人赴约

驿道尚流翠,马蹄终无痕


吾已老去,不再远游

只同落日诉怀,闲时遣风,替我采薇


待黄昏之际,提篮劫色

让众多野花,纷纷滚落榻前


若君,也怀草木心,此刻适与依栏,垂泪

你看,白色的是孤独,蓝色的是哀伤


西风渐紧,乱红喧哗

我已摆好流水阵,谁能化蝶过沧海

《述怀帖》

     文/陈文


那松间泻下的晚照,便是光阴

迟迟,千年如斯

善作浮云的少女,遗落了一篮绛色

玉指向涧底,理罢流水

快时,丝弦齐鸣,慢时,箫埙渐出

与叠叠啼痕,千点馥郁

还疏疏花影,一帘芬芳语

惊蛰拾级而下,春分便脉脉含情

苍苍横翠微,寂寂涌丹壑

我要逐水而居,我要衔草结庐,我要南开的小窗

我要流泪,我要春芽渐生,我要芳菲永不尽

我要桃花满蹊,我要碧泓披上,银色的月光

我要雨声伴着马蹄,从巴蜀归来

像个英雄一样,隐于野

《丹青寂》

      文/陈文


孤影怜灯瘦,芳颜恨夜长。

丹青不语,佳人着霓裳。

先摹山,后描水,我一笔晕开桃花香。

拭新愁,倚轩窗,绿酒初饮人断肠。

红笺小字多少凉,欢娱只写一行。

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殇。

尚有相思意,同梦去潇湘。

伴我最是,那一抹斜阳。

汀洲生杜若,篱落近海棠。

浅韵难唤华章,只盼得明月上了山岗,乌鹊林中藏。

怎敌那,一襟馀恨恰苍茫。

留春住,留得新绿染陂塘,留不住锦衣少年郎。

谓东君,任其信马由缰,下罢襄阳下洛阳,我自待月西厢。

胭脂不遮红颜暮,宣纸已泛黄。

陌上花开,陌上草芬芳。

陌上树摇明月,一枕到黄粱。

叹只叹,天地虚妄,徒留情丝三千丈,只是影难双。

《云水误》

      文/陈文


艰难地复活。苦厄,一退再退

掸落的,不仅仅是闲事


我说的是,湖边的那一丛苇荻

此时,波光潋滟,月光正静静地俯瞰人间


你手执桃花之句,吟云水误

春衫渐薄,藏不住,少年君临梦


春风上了画屏,簌簌如荼

差我白马来,驮螟蛉卧叶,碧色千垄


且把浮名放下,青山描黛,眉浅入时无

只道是,春心萌动,无人堪破


人间尤物是青衣

宜唱西厢生情,如花美眷,二十四桥殇


杨柳堆烟,莓苔挂露

我在树下舂米,你于花间扑蝶

《云深不知处》

      文/陈文


崖草正妙龄,渚烟方虚卷

来吧,我和你平分春色

纵梨花探头,弱柳嫌冷

我自春兴秋落


如何让晚来的风,百转千回

连翘,棠棣,野刺梅取出了孤独

君于溪边饮马,我却临水投钩

新叶为笛,溢出更深的蓝


樱花尚可,不日将落

谁借来嫣红,滑如绸缎

前生种下的蛊,已化为蝴蝶

吾本年少,不提旧事,直至青苔暗生

说到美人无骨,算是又误了一次国


迷失归路,坠入三月

我随浮尘,荣枯有时,不问何处

《春秋梦》

     文/陈文


很多时候,就这样无牵挂地流着

淮水,用你研墨可好


日衔远山,佯作茱萸身,斜插高台

皴擦勾染,春色便又深了一层


无须弄弦,黄鹂叫声已越过青冢

月要画得瘦些,让她怀有恻隐之心


月季含露,舍我而去的,一切都蜿蜒

余白二尺,等鹭鸟栖落


入了三月,长亭连着短亭

每瓣桃花的凋落,都是一次擦肩


泪眼就是苍茫,苇荻青青

惟白云闲飞,木铎盈耳


古有伊人,低首寻香

用青丝钓得绝句,以慰相思


好吧,许你穿青衣,煮红豆,人间长歌

让我居山林,采白蘋,春色将尽

《我本将心向明月》

             文/陈文


若为云,必依青山

若为兰,必恋幽谷


风过无痕,寻不见落日

谁,已泣不成声


好吧,挽留流水的,按图索骥的

都是前世失意之人


石上浮青,崖间泼墨

用桃色,琴弦洇染


烟雨滴入心,可以一整日的时间

对岩石发呆,听山僧行歌


说到光阴,就祛了青涩,祛了浅浅的香气

只留下古玉的,斑驳与温润


静坐,江山并入一壶宽

等一帘月色,将我流放,或招安

《逍遥游》

       文/陈文

这方水,比我更孤独
我准备在此,春养萍,夏养莲,冬养一池月
再次见到你时,我会说
我来自田野,养的一溪锦鲤尚肥

我准备从风中牵出
遗落于西周的黄钟大吕

还要牵出,易安的千丝柔肠

最好,能牵出曹植的白马,这样
我就能牧马南山

心生悬崖,每个念头,都如劫后余生
我只愿,目光能触及最高的那朵云
双肩落满夕阳
用桃花戏蝶,借月光读山
我只担心,那一树的流言蜚语,会泄露春光

刚刚好,我念到人间时
仓庚落庙顶,天欲晚,典裘沽酒之人归来
琴瑟一曲,东风引

这一曲,过函谷的青牛,可否听懂

《倒叙》

    文/陈文


鱼脱于渊,箭镞回到弓弦

风暴归于平静,双目盈满木铎声


青蚨食薇,鹿鸣回到三月春帷

辛夷树下的老者,回到少年


钻石回到璞玉,笼中小兽

回到故土,有时云坳,有时山巅


露水回到花蕾,我们回到

那段虚度的光阴,有时爱,有时悲伤


静寂回到琴匣,英雄回到乱世

掩却对桃花的垂涎,如念一个人,莫让心事逃出


蓝归苍穹,星子回到夜空

光明回到烛心,陷入囹圄的,回到人间


竹筏回到流水,日日养蛊之人,有一颗莲心

惊鸿回到烟雨,我在宣纸上,又一次觊觎了,半湖春光


风华落尽,尘埃归于泥土

止于至善,幻想从海棠下路过,一脚踩进楚地

《淮人歌》

     文/陈文


先于夜,让黑蝶泣破烟渚

先于阳光,让明媚渐次疏篱

先于春天,让落红成蹊,水湄流香


执念久了,淮水便含着

琵琶弦上的碎玉

连同,我的悲伤俱下


露珠挂有神谕,承袭楚地余风

无青山,无寺庙,只一片旷野,独向晚

只一条竹筏,泊于黄昏


我说阡陌纵横,你说波光潋滟

今晚,我就是孤独的守夜人

有清澈的泪水,木质的心


若有新月当空,任风过

替令尹一咏三叹

任浮华,烟尘,渐入壶底


若至秋叶黄,白雪落

我柴门虚掩,像遗在人间的默

《访古不遇》

       文/陈文


落笔狂草之人,在心中豢养毒蛇,猛虎

归置苍凉,呐喊,与风暴


黛青色江南,沦陷了几场旧梦,掩盖了历朝花事

活着的,就入山,老去的,就化蝶


流云散,溃不成句,夕照沉,泣不成声

别失去,别逝去,露水如此凉


一夜说不完的,将进酒,古别离

螟蛉卧叶,秋蝉短吁,皆自嗟


喜悲浅浅,云岫披纷

月染秋寒,当空诵经


哦,过了今晚,就入定,看众鸟高飞

听风生水起,不问,路遥几何,云深几何

《烂柯诀》

      文/陈文


鸿蒙初辟,忽一日,已千年

万物皆有命数,包括欢愉,和悲伤


此刻,适合深山结庐,适合临渊,羨鱼

给困顿一座樱花谷,写三月的年少轻狂


于是我,贮水邀萍,池浅能溶月

植柳听蝉,丝长不碍云


香樟种在古道旁,合欢开于小溪边

若你来,则背有青山,心有流水潺潺过


青鸟栖梧桐,浣衣女子,会唱越人歌

白鹿衔花来,饮酒书生,揣着明月与长笛


弈罢珍珑局,误了人间事

樵夫今何在,敲山问童子


十月溢出梅香,秋水泠泠,已生凉意

我怀抱一座空山,轻轻吟唱烂柯诀

《无相》

     文/陈文


你的描述,触及到了流水

大片的云朵,推动着湖泊


向晚,禅意正在涌来

我须先沥空自己,在草木之巅,独坐


后来者,青衣短衫,用裘氅换酒

有时,杯中装的是,寂寞


驭风如驭马,踏碎一池浮萍,一池星辰

此地,我豢养的是蝼蚁,蒺藜,一尺空,十寸寂

若你来,我会赠你半亩白云,满袖清风


爱于早春,请抽出桃枝,再挂满野露

爱于深秋,请铺开枯黄,再写琉璃一梦


耻于抒情,月出东山,传来暗夜的回声

松涛灌耳,淬过淮水的刀,最为锋利,可剔贪嗔痴怨


悲戚勾勒的黄昏,退一步

便是杨柳依依,暗香重回枝头


你看,因为秋风,木叶下

你看,因为岑寂,我满眼泪水

《我不是衣锦还乡的人》

             文/陈文


这么多年,一直练习隐身术

下马即是深渊,我不是衣锦还乡的人


乌雀聒噪,椿树吐绿,泡桐开花

塘边芦苇,一再谦卑的低下腰身来


春风入耳,每一声,都喊在七寸之上

旧事落入尘埃,肉身根植乡野


允许苍老,允许贫瘠

允许流水起伏,小径蜿蜒

允许疲惫归拢,汗渍纵横

允许月光之后的黑暗,以及可能提前到来的冬天


风动,万物动

包括,长于故道的稗草

砸向荷锄人的落日

众生喁喁,唯活着与死亡,不可言说

《丹青见》

      文/陈文


我会在细碎的四月,研墨

然后于十月写下,闭门即是深山


一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比如,古道荒野,饿马摇铃

比如,落红逝入水中,草木忙于凋零


露水被无限放大,鹭鸟两粒

便是秋风的弦外之音,我有黛青色旷野

我有秋虫卧叶,暮色渐拢

我有鹰隼搏击的,九万里长空


是青山独坐,是塬上马蹄疾

是踽踽而行的香客,举着影子

应该是叹息声太重了

薄雾已盖上,远远的浮萍


我需要两位故人,对着长亭饮酒

我需要一株古柳,和那一树的孤独

《邀请辞》

        文/陈文


云朵生翅膀,夜色长有獠牙

中世纪的修行者,守一方

晴岚的山坳,种梧桐,以斫琴

丝弦作离声,遍地海棠花


野史一卷,读荒诞无稽

读人间欲壑难填

且舍去时光,臣服于孤悬的落日

借南来的风,越藩篱,抵江山

苦涩说出,便堕入尘埃

寂相与泪水齐深


习惯枕松听涛,任萤火灼灼,青白浮动

风中藏雷钧,流水设埋伏,石矶三柱

你若敢来,一方留你,一方留青山


然后,我们

于春光中,剔除黑

于笑靥中,剔除伤痕累累

《将进酒》

  文/陈文


后来,古井沿上的青苔,渐老

后来,秋深山有骨,霜降水无痕

桂花开,如女子,闺中待嫁


也许某一天,会有银色的雪,坠落

那你就朱笔批红,点点化成梅

唯剩寒条,平静地说着

一截又一截的寂寞


夕日若空螺,斯人独憔悴

鸿爪踏破旧事,一痕痕,皆是难解的结

弄堂深几许,故人何处

一群衣衫单薄,一群下落不明


哦,怪我贪恋人间,竟会如此孤独

留与孤城,我沉重的步履

连同,锈迹斑驳的光阴

逆风之后,孑孓的影子,与悲伤合欢


想来,月笼烟波,你我无语而坐

一人叫着,莫忆起我的容颜

蓬茸枯萎,寂静似星空般辽阔

《落子坡》

       文/陈文


野蒿下藏有五步蛇

豌豆花上,掠过紫蝴蝶

遵循古老的法则

暗夜来临时,要合上眼睛

包括孤独和悲欢


允许旷野的风,溪中的水静静流淌

我有一窗暮色,这就够了

惺忪,晨曦醒来,野蔷薇

又开了一朵,无人长河饮马


白鹭隐于白,新燕啁啾

小径突兀,千樽白云醉去

一丛竹影垂怜,落魄书生,草莽英雄

踪迹难寻,驿馆今又何在


宜慢行

半亩田,似刚愈合的伤口

一条路,如道不尽的离愁

《蜉蝣国》

        文/陈文


慢落日,慢长河,慢词,我独拥黄昏

所有的都是顺民,我深谙中庸之道


封疆。赐以刀剑入鞘,歌舞升平

换代。还我金戈铁马,草木皆兵


青山垂眉,无须叩首

袖口之风,唱一出旧戏


胭痕落蝉翼,沿竹影渐行渐远

桔梗忍冬,我不改变流沙的姿势


来,陶先生采菊,周先生养莲

夜色斟酒,饮完这盏,我们便相忘于江湖


雨水无根,为众生请命,匠人独抱,玉碎之势

归客借寒潮,已去了三千里

镌狼烟于碑阙,听马嘶到长安


允许梨花落后清明,允许浮云散尽归尘埃

允许你终其一生,向故土

《罪己书》

     文/陈文

禀大人,草民乃中原人氏
无慧根,进不了禅院,于是离经叛道
流落在此,没干过杀人越货勾当

一生无鸿鹄志

只于梦中,有过落草之心


冤枉啊,只是昨日,我的目光,曾染红过夕阳
思念,惊飞了几只寒鸦

其他的,诸如西山桃花落,北渚苜蓿残
镌在长亭处的,十年醉生,十年梦死
都与我无关

小民交代,曾向归鸿问过,从前事
邀月饮了,三杯酒
于满是落红的溪水中,翻出阳关曲

也只在空谷中,虚构了一场,春光乍泄

虚构了余生娑婆,和一个爱人的名字

《惜春词》

       文/陈文

青山滴翠,白水生香
崔护苦寻的桃花,下嫁东风

宜折枝,宜纳月
再过三日,所有春色开始皈依

庭院深深深几许,轩窗寂寂寂无端
哦,与我云裾,与我霞袂

你却递来一声鹿鸣,一场春梦
已是飞红万点,低黛别了千丝

独坐一夜听雨声,免不了,涕泗横流
浅韵,慢词轻唤,梨花,海棠

饮完四杯时,你说三生万物
身骑白马之人,开始参禅,辟谷

惟清流淙淙,惟静渚漠漠依白云

虚妄之风过,相对亦无言

《浮光掠影》

         文/陈文

轻一点,梨落纷纷
再轻一点,香炉灰烬散

空中有天使,溪中有水妖
我被春天幽禁了五百年

走马,观花,听山,看云朵闲
你唤我,我用一尺泪痕,应

夕阳反复说着,拂面的寒,砭骨的凉
此生若苔,心似尘屑,怯怯时,明月已过忘川

江山退却,沧海归于滴水,蝴蝶过
月色太明,只有泼墨,湖笔一顿,琴声折

彼岸多遥远,洛城牡丹迟,故人转身
于我,却是一个轮回

莫叹春衫薄,一襟风雨立苍茫
犹嗟发鬓稀,双屐烟霞归缥缈

山中有月,月下有山

明日花事盛,定如浮光掠影

《守春光》

     文/陈文

不占山为王,不渡你的烟雨柳巷
只守这一柴扉,乍泄的春光

解甲,回归路人丙
香袭枝头,听风解语,且吟且赋且放纵

倦时,看长空万里的白
指鹿为马,驱蝶入梦,也可捡拾一篮青翠的鸟鸣

入了凡尘,无须剃度
这落花,这碧水,这么深的烟火,作酒钱

店家,我只沽三十年的桃花酿
借三分醉意,一山野,一青狐,瘦比黄花

临风举盏,恰罅隙漏有阳光
皴擦勾染,一会儿唐,一会儿宋

哦,我的孤独,悲伤,悒悒向西
休要掸落,且许它随着长笛浮浮沉沉

不念旧年梅蕊,不与你借东风

只守这一柴扉,乍泄的春光

《忆少年》

     文/陈文

等在,泥土之上,云朵之下
不能错过二月莺啼,此时柳笛重返人间

葬了雪,更多的时间接近尘埃,清风
竹篮只用来装愁,任月光泻了千里

你说,三千不过一壶
你说,这个季节应卸下孤寂

茅屋檐下有青苔,竹林中藏有春风
我们就于此饮茶,食人间烟火,一盏唏嘘,一钵相见欢

橹声欸乃,恰浮萍二分
一分逝了流水,一分出世作别故人

隐了万水千山,隐了万紫千红
时光是轻的,只锦瑟无端念及少年

哦,你采得一襟晚照归

我却觅了千丈晴岚,落满余生

《独坐幽篁里》

         文/陈文


桓伊吹管,伯牙鼓琴

不知不觉,落梅横笛已三更


去雁已去,空山犹空

来,浮白,一盏松风,一盏梅露


此时,明月坠,寒潭凝碧

秋风袭,夜壑留香


浮云故旧,断肠人莫忆断肠事

世如危崖,新啼痕偏压旧啼痕


寂静与生俱来,孤独盈满襟怀

局中人,休笑风雨替花愁


山峰如高僧,对月绝唱

石础乃众生,演绎悲欢


露从今夜白,明晨起,扫地看花

与炊烟相依为命


短亭何在,旧梦依稀

且从碧海,游回人间


三角梅渐盛,每一朵都会在我心中

荡开涟漪,写下归期


你若唤我,山中幽篁

便会齐声答应

《拟古》

     文/陈文


天地混沌初开,我们返璞归真

筑茅庵,汲泉水,种五谷,养一匹马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风即长调,鸟鸣如小令


把山唤终南,把水拟西湖

春将尽,满院残红作酒钱,只沽桃花酿


邀二三知己,陶氏,子瞻与张岱

我们谈,伐木

抑或谈,此有露水落下,定有黄沙扬起


我有月色一袭,我有虫声千亩

读山,静坐多年


遇到你时,我会说,我从山中来

路之尽处,有寺曰浅草

寺中小僧,每日习字,诵经,扫禅房

《像个诗人一样》

          文/陈文

从天空滑落的不仅有云朵白,落日金
还有,尘埃,离离蓼风,漠漠蛩语

还有一泓碧绿,从此
众生匍匐如流水,流水端坐似金刚

还有三月惊雷,你就唤我梁兄,来
寻花,问柳,或在长亭外,觅一段古意

还有四枚鸦啼,七声钟响,一个香客的背影
消失在暮色里,我把每个音阶都称为历史

一定还有,惊弓之鸟斜逸
左翼寂静,右翼欢喜,像极了一生

一定还有,矜持和叹息
我只饮两杯,一杯辽阔,一杯烟火

然后,拍遍阑干

像个诗人一样

《如也》

     文/陈文

只一念,千万只小妖精,就上了枝头
若你心生爱慕,太危险,莫让东风绊倒

山河空远,琴瑟几虚
低头看水,孤影引鸦啼

如也啊。拈朵云,千朵万朵下
三月暮薄,瘦马嘶,当归破了土

分明在坐禅,我与我,相见恨晚
与我春风,我会替一朵花,在四月凋零

现在,我只陪蝶,吟花间词
为梨花捧出,旧冬珍藏的雪花白

水鸟啾,江畔浣花,掬得两手溪声
之后,作揖,小生就此别过

幸运啊,白云一曲,在水湄,推杯换盏
谁蛊惑了春天,她轻舞,袅娜娉婷

譬如朝露,譬如海棠,譬如月榭携手

掸轻尘,坐看烟霭,古寺钟声苍苍缈缈

《清风袖》

     文/陈文

从胸口跑出的,不仅有慈悲,还有小兽
光线刚刚好,将桃花的影子,映到放生池

风过荒山,过孤冢,过金殿,过西厢
也过寺庙,只在佛前停一刻,便有了灵性

流水逐流水,浮云似浮云
许你妩媚赴约,捷足先登,我只用五谷与三月,酿酒

篱墙太矮,杏花要进来,黄昏也要进来
匆匆回头的,是迷之蝴蝶

顾不上挽留,我正忙于给每株草,起个好听的
名字,如戚姬,美人面,如妾似桐花凤

左眼虚无茫茫,右眼捣衣声声切
催我写诗的,是画眉,是饮马的长河

哦,我起身

起身只剩清风袖,成梦唯留明月弦

《梅花劫》

     文/陈文

莫仿梨云照水,且同梅影倚崖
我在冬天学会,釜底抽薪
在春天学会,羞于启齿

谁先打破沉默,并不重要
鸟在风中,风在槛外
这朵浅吟低唱,放了出来,夹着虫鸣

我在淮南念着淮北,河东望着河西
桉树,泡桐树,合欢树,里面住着故乡
我不赏花,因找不到更好的,修辞

守一轮月,待它羽翼丰满
候一阕词,容它渊流九章
我有一川愁红,兀自绽放,兀自凋零
我还有千杯醉艳,随了流水随了风

寂寞时,就下雪
火炉煮酒,煮药汤,煮往事流年
你不来,暗伤几许愁入怀,梅花不开

《天欲晚》

      文/陈文

风含利刃,纸上藏有巨大的洪水
我只在云朵上写诗

以鸟的形式,采菊,采薇,食苜蓿
衔草结庐,抟沙成塔,无聊时,就去填海

找个日子,把剑,求不得,葬于向阳的山坡
割缰断辔,这匹白马,驮来长句,短句,长短句

春天嫁女,用满树桃花
还有二十四桥畔的月色,和竹箫一曲

风过竹林,若众生匍匐
烟行松杪,如大士参拜

习惯了枕涛饮雪,习惯了从青涩行至苍白

诸事悬而未决,这方土,适合安身立命


现在,我们来聊聊

天欲晚,落日城头饮一杯,不问归期,如何

《春风引》

文/陈文


蓬身谁不入尘埃。而今,只邀春风吟

须渡淮水,催兰舟,叩访

杜若生远道,桃花养深闺
浮云散尽,童子采药回

梨白独抱一枝蕊,日红谁嗟千树烟
这一簇杏儿,明日怕要出墙

从此,爱上山,爱上水,爱上草木
现在,我能做的,是在柔软的春光里,梳理心事

只道是,拣尽寒枝不肯栖
哈哈,谁曾想,邀来春风饮,醉卧暖处真无赖

高歌,低诵,于一朵光阴上,写花间词
鸟鸣,雨水,山泉,摘来入韵

眉如黛,眼似波,心无尘
好吧,卸下疲惫,卸下沧桑

负琴,微啸,唱小桃红,信使唤我

沿十里春风,归来

《长相思》

      文/陈文


隐于青萍之末,三月的春词

落在焦尾,吹我到长亭

说起伤心事,寂寞就开了花


是苇尖噙露,止不住,春色千尺

是风生蔓草,落日以橙色之心,守之


春水无澜,藻荇交橫

虫声安于世事,我们只是对坐

起了波纹,白云也有流水心

却无奈,吾本是个多情人


檐下生木耳,命薄如夕颜

须以寂寂之意,看红酥手,搅出的乱

看爱情拾阶而来


每个孤独的夜晚,甘为君主,甘为囚徒

然后一次次,去辜负花朵,蝴蝶,溪流,虞美人


然后,以行者的姿态,吟罢

犹怜春生初少年,未见雪落已白首

《酹江月》

       文/陈文

月涌大江,风生寒袖
陌上归人晚,脱去斜阳披月光

听说,游子钟情于月
每天都会在江边,等待日落,月升

不小心触及的,那句旧诗
令月光涨潮,扑面而来
携着足够的悲伤,和空虚

该怎样描述,这月光的白
席地诵经,一群人老去,一群人遍插茱萸

船泊水穷处,往事搁浅
郎骑竹马来,侬又和羞走,却把青梅嗅

等枝头的玫瑰说,等四月写好春天的离歌
或忘记,或思念
误了的,不仅仅是,这一树桃花

多少年了,那个为月斟酒的少年还在

只花朵化作泥尘,无人看见

《入林记》

        文/陈文


山中可有虎,水下可有蛟

怕是流放至,不敢问路人


提二斤花雕来。饮罢,饮北风

举空樽,遂念

渺沧海之片寸,寄天地一蜉蝣


落日之轴轻卷,恰二枚新叶

飞于左处,在云端

飞于右处,已是尘下


且把琴匣合上,听绝响

穿林打叶,水流淙淙


三月不知肉味,裂帛声过

趁此,吐故纳新


黑蝶汲取夜的黑,渐渐融入暮色

像极了孤独


烟霭归拢,林梢斜递一捧星子

尚有一袭月光,可入画


已近戌时,来,扶我上马

晨起亦可泛舟,晚来便去投壶

作者简介:陈文,河南省淮滨一中教师。

图片来源:网络。

与诗有约
更新于 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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