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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国庆节期间，国家大剧院上演了由著名导演张艺谋执导的新编京剧《天下归心》，一时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好评。这出京剧以一段感人肺腑的历史故事打动了现场无数的观众，而尚长荣、李鸣岩、孟广禄等梨园名家齐聚首的阵容更是令观众为之叫好。 “古柏寒流云卷河汉惨淡，坐幽院心烦闷意兴阑珊”。走进这出戏中，看看郑庄公和武姜这对母子是如何黄泉相见，最终冰释前嫌。 掘地见母 其乐融融 郑庄公掘地见母是《左传》中一个非常有名的故事，这个故事源自名篇《郑伯克段于鄢》。西周晚期，周宣王的同母弟姬友受封于郑地（今陕西省华阴县），后姬友因“王室多故，余惧及焉”，于是便将国都迁往了郑州一带，找到了“可以逃死”之所，从而建立了郑国。姬友便是郑国的第一位诸侯王，称作郑桓公。然而，好景不长，当他的侄子周幽王即位后，宠爱褒姒，上演了一出“烽火戏诸侯”的闹剧，最终使犬戎攻破了镐京（今西安），周幽王和郑桓公一同被犬戎杀害于骊山脚下，西周灭亡。随后，周平王即天子位，而在郑国，郑桓公的儿子掘突在国人的拥立下即位，是为郑武公，成为了郑国的第二位君主。郑武公即位之初便联合诸侯国打败了犬戎，并护送平王迁都洛阳，从而开始了春秋争霸的时代。 当初，郑武公在申国娶了一位名叫武姜的女子，生了两个儿子，这便是长子寤生和次子共叔段。武姜在生寤生时，孩子的脚先出来，这就使武姜受到了惊吓，因此非常厌恶他，于是就给起了“寤生”这个不雅的名字。从此，她疏远寤生，偏爱共叔段。有一次，他想让郑武公将共叔段立为太子，可郑武公不愿废长立幼。后来，郑武公去世，寤生即位，是为郑庄公。郑庄公即位之初，武姜便让庄公将制地封给弟弟共叔段，可庄公认为制地险要，就没有封给他，最后将京地（今河南省荥阳市）封给了共叔段。从此，共叔段就在京地居住，人们称他为“京城大叔”。然而，郑国大夫认为京地的城墙有些高，不合礼制，可庄公却无可奈何地说这是母亲之意。郑国大夫说不如及早处置，别让祸根滋长蔓延，但郑庄公却让他静观其变，还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过了不久，共叔段使原来属于郑国的西边和北边的边邑也归为自己。这时，公子吕对庄公说一国不能有二主，并建议庄公除掉共叔段，可庄公却说共叔段会祸及自身。不久，共叔段又把两属的边邑改为自己统辖的地方，公子吕说这时可以除掉他了，可庄公认为他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但迟早也会垮台。终于，共叔段修治城廓，聚集百姓，准备起兵攻打郑国，并请母亲武姜开城门作内应。此时，庄公下令讨伐共叔段，共叔段逃到鄢城，庄公又追到鄢城讨伐他。最后，共叔段逃到共国。之后，庄公将母亲安置在城颍这个地方，并发誓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不久，他又有些后悔。这时，颍考叔为庄公献了一计说：“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于是，郑庄公便掘开了一条地道，看到了泉水，在地道里与母亲相见。郑庄公进去后说：“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他的母亲走出地道后说：“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xiè）。”最终“遂为母子如初”。 由于《左传》是中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也是儒家经典之一，因此郑庄公掘地见母这段宣扬子孝母爱的故事便广为流传，并被改编为戏曲。早在1926年，京剧中就有《掘地见母》这出戏，由“高派”创始人高庆奎反串老旦饰演武姜。2013年，国家大剧院重新改编了这出戏，并正式在国家大剧院建组，由张艺谋跨界执导，著名作曲家朱绍玉谱曲。此外，陈霖苍、高广健等各舞台技术门类的领先人物参与制作。演员方面则汇集了尚长荣、李鸣岩、孟广禄、史依弘、陈少云、朱世惠等梨园名家。张艺谋称，现在的舞台奢华风与京剧所蕴含的美学内涵是有本质冲突的，他想做一部独特的京剧，向传统致敬。经过几个月的排演，这出通过各方精心打造出的《天下归心》终于被搬上了舞台。 京剧《天下归心》讲述了春秋时期郑庄公在大臣颖考的劝解下摒弃前嫌，采取“掘地见母”的方式和母亲姜氏黄泉相会的故事，并将这一主题做了升华，不仅通过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剧情，让人们看到具有传统孝义精神的人性闪光点，还进一步延伸出“母不贤子不孝，在百姓家会被人诟病，在皇家则会动摇国本。一国之君，当仁恕为本”的理念，从单纯歌颂孝道的主题升华成了“以仁孝治家国方能天下归心”的宏阔视野。2013年9月30日至10月7日，这出由张艺谋导演的京剧《天下归心》在国家大剧院正式上演，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好评。 一桌二椅 回归传统 京剧《天下归心》在建组伊始便引起了多方关注，因为该戏集合了众多梨园名家以及梨园界外的幕后设计团队。张艺谋曾说当初接这个戏是因为看到剧本非常感人，单纯看那些唱段已经会让人潸然泪下，“而最终经过剧中众位国宝级的艺术家演绎，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情感与力量就更加丰沛立体了，尤其是结尾处母子相见的一幕，太令人动容了”。对于该剧的执导理念，张艺谋说：“这次创作《天下归心》的思路就是从传统中提炼京剧的美学定律和概念，然后再运用现代的舞台表演形式。” 该剧在构思理念上，秉承“向京剧传统致敬”的创作原则，通过京剧传统道具一桌二椅的变换与高科技技术手段相结合，展现舞台元素。一桌二椅作为点睛之笔出现，随着剧情的深入发展，在舞台上变幻出各种不同形式，并结合宣纸、皮影、水墨国画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将现代艺术手法与传统京剧舞台相结合，变幻出精彩纷呈的效果。大幕拉开，传统道具一桌二椅在舞台上一字排开，随着机械、投影和灯光的巧妙运用，一套朱红色巨大的一桌二椅在舞台中心逐渐耸立起来，“一桌”一面覆盖一层宣纸，皮影在宣纸的“屏幕”上生动地表现出战争场面，以充满水墨国画味道的大写意方式展现，音乐铿锵响起，皮影渐渐叠加变幻成真实演员们的身影。在牢牢把握住京剧写意性的基础上，运用各种舞台手段，最终呈现出优雅、空灵又不失传统根基的舞台效果。 在故事进程中，大、中、小三套一桌二椅始终作为视觉效果的魂魄屹立在舞台之上，大小参差、虚实变幻，看上去奇妙无穷。演出结束后，张艺谋对记者说：“我作为跨界导演来执导京剧，不想改变京剧本质的美学理念，只能够在舞台视觉的处理上带给大家一些不同的想象和感受。”该剧在舞台呈现方面做到了简约朴实，舞美方面投入不超过60万元，加之服装、多媒体、音响、灯光等方面的总投资不超过150万元。除主演外，许多配角及龙套演员还一人分饰多角，并担任检场等职务。《天下归心》一改近年来有些舞台剧大投入、大场面的制作模式，而是将“回归京剧本源”的概念灌注进创作演出本身，最终呈现出一部充盈着简约灵动之美的精巧制作。舞美设计则是演出的一大亮点，白色基调的舞台上，红色的一桌二椅元素出现在舞台不同空间，可以推拉伸移，伴随灯光和多媒体图像的变化，时而是门时而是窗，时而是桌时而是椅，下半场的一桌二椅都变成了黑色的调子。配上一个涂彩的月亮，和一个水墨的屋顶就变成了月夜深宫，舞台因此显得简约写意，既传统也现代。 与简约的舞台不同，该剧的演员阵容堪称豪华，包括尚长荣、李鸣岩等老艺术家。73岁的花脸名家尚长荣说，他已经很久都不接新戏了，但《天下归心》却令他难以拒绝，看剧本时就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因为年龄太大，记唱词更难，他经常半夜三更还在背词。剧组中年龄最大的是80岁的老旦表演艺术家李鸣岩，《天下归心》可能是她参加的最后一部戏。几位生动鲜活的历史人物在这些梨园名家的精彩演绎中，栩栩如生地“立”在了舞台之上。尤其是故事发展到高潮部分，郑庄公“掘地见母”之后母子相认相拥而泣的一段，大段大段精彩的人物对唱引得现场观众潸然泪下。张艺谋表示：“我非常满意剧中所有的演员，尤其是李鸣岩、尚长荣等老艺术家，虽然年事已高，但他们的技艺和唱腔却依然精彩，而这才是京剧最美的呈现。” 就在演出中，德国阿森图斯音乐公司的电影摄制组也来到了国家大剧院的场内，为该剧拍摄舞台艺术片。作为在世界范围内久负盛名的舞台艺术制作公司，这是他们制作的第一部京剧作品。而《天下归心》由著名导演芭芭拉掌镜，她说：“我对京剧一直充满了向往和喜爱，而张艺谋导演更是一位在国际上具有相当影响力的艺术家，此次能够在国家大剧院的剧场当中拍摄京剧作品，我觉得这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体验，来自中国的艺术家们太了不起了！在他们的演绎之下，人物情感非常饱满，让我很感动。” 名家荟萃 诠释孝道 京剧《天下归心》开场之后，战鼓响起，杀气弥漫，庄公与共叔段大战于郊野，最终段军大败。公子吕奉庄公之命前去平定京邑并处决共叔段。可没想到公子吕却搜出共叔段与母亲往来的书简，于是，暴怒的庄公下令将母亲放逐，并发下毒誓：“我与姜氏，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这场叛乱平定后，庄公下令摆宴庆功。酒宴上，颍考叔以羔羊跪母、乌鸦反哺劝君仁孝，庄公忍而不发。颍考叔又将席上佳肴藏于衣内，故意让公子吕看见，果然公子吕设法让他被当众揭发。庄公大怒，颍考叔却说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因此想要带回家中。庄公听后极为感动，便赐下酒宴一席，命人送往颍考叔家中。第二天，庄公与公子吕去颍考叔家私访，得知颍考叔果真有年过七旬的老母，并且颍母为感念庄公的赐宴之恩，正招呼年过六旬的邻居们前来共飨盛宴。庄公与公子吕进得府去，听颍母言语，方知颍家母贤子孝。庄公正自感怀，又听得颍母夸赞圣上必是个大孝之人，并与众人一起替王尽孝，遥敬太后一杯酒。庄公手捂胸口，坐立不住。 从颍家回来，庄公十分失落，想起自己遭至亲背叛，只落得形只影单，不禁仰头大声问天。苍穹回应了他，天说“一国之君，仁恕为本”。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孤单落泪，听见母亲诉说怀胎十月的辛苦，想起自己是横生逆产，差点要了母亲的性命。庄公心思方动，却低头看见了那封密简，又怒上心头。而庄后和颍考叔的到来结束了庄公心中的天人交战，他们先以母子兄弟的往年旧事动之以情，后用仁孝治国之说晓之以理，终于劝得庄公回转心意。为了能让庄公见母，颍考叔掘地九尺，布设黄泉，引庄公至此，终得与母亲相见。母子相拥而泣，互诉衷肠。庄公又拿出一封密简，太后打开后却发现是共叔段写给她的信，这才知道庄公从来没有想过要杀自己的弟弟。至此，合家团圆。庄公欲背母亲出黄泉，不想自己也已胡须花白，力不从心，无奈只好亲拉御辇，庄后推行。 这出戏在传统基础上，音乐和唱腔都经过提炼和加工，朱绍玉根据每位演员不同行当、不同音色的特点，量身为他们打造出各具特色的优美唱腔。剧中郑庄公“见书简不由人怒火千丈”、颍考叔“一语落地乾坤黯”、庄后“连日来大王他精神不爽”等唱段都极为精彩。该戏领衔主演之一的尚长荣虽已年逾古稀，却神完气足地拿下大量新编唱段并准确完成导演的舞台调度。在“天问”一幕，饰演郑庄公的尚长荣与饰演太后武姜的李鸣岩同处一个舞台的两个时空，依次将内心中如翻涌波涛般的情感铺陈开来，郑庄公的“古柏寒流云卷河汉惨淡”唱段将他作为一代君王所要保持的威严与作为儿子所渴望的亲情间的矛盾表露无遗，而武姜的“草含露珠雁怀卵”唱段则将母亲怀孕分娩过程剖析得淋漓尽致，可谓字字有爱、声声带血。在戏中，李鸣岩作派极其自然，一字一腔，处处带情，令人回味无穷。陈少云与史依弘则为该剧注入了一缕海派京剧特有的清新气息，陈少云饰演的颍考叔以激昂奔放、气贯长虹的“麒派”特色赢得了阵阵掌声。而当史依弘的一段“连日来大王他精神不爽”唱起时，则显示了庄后端庄温柔之美。“当今中国京剧第一名丑”朱世慧则用举重若轻、潇洒自如的演绎为作品注入了幽默气息，他在剧中出演公子吕一角，为这出戏增添了一丝幽默色彩。在众位人物复杂的纠葛中，公子吕的插科打诨显得那么清新活泼。 在戏尾“见子”这场，李鸣岩与孟广禄所扮的母子二人，用“母亲、王儿”与“老娘、王儿”这样令人撕心裂肺地呼叫声打动了现场观众。孟广禄运用京剧的下跪蹉步再相拥，一下把戏推向了高潮。接着就开始了“见母后不禁人五内摧伤”的对唱。戏中郑庄公给母亲揉腿抹泪的动作和武姜搀儿的慈母眼神等做派，可谓珠联璧合、声情并茂。两位名家用一段段酣畅淋漓的精彩唱段与毫不惜力、功架十足的程式动作，将母子之间从心存芥蒂到冰释前嫌的过程演绎得十足动人。当武姜问起长跪不起的郑庄公膝盖可疼，而郑庄公一句满含深情的念白“我的膝盖不疼，但是心疼啊”惹得现场不少观众潸然泪下。最后，在母子合唱“地崩山摧天蹋降，再难断我母子情长”中，这出戏落下了帷幕。 “见母后不由人五内摧伤，不孝儿俯首拜见亲娘”。京剧《天下归心》以一桌二椅的巧妙运用、流派纷呈的唱腔展示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塑造，在两个多小时内不仅让观众过足了戏瘾，也在舞台上演绎了一幕感人的人间亲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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