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诗》第四十首

北方学者君第一，江左所闻君毕闻。

土厚水深词气重，烦君他日定吾文。

自注：别许印林孝廉瀚。印林，日照人。

【笺说】

此诗是写告别许印林的。

许瀚（1799-1866），字印林，山东日照人。清代杰出的朴学家、校勘学家、金石学家、方志学家和大书法家。受乾嘉学派王念孙、王引之父子影响，潜心研究古文字声韵学。道光七年七月，王引之任武英殿总裁，奉命修《康熙字典》，许瀚考充校录。历经四年，至道光十一年（1831年）《康熙字典》修成。因学养湛深，工作勤奋，叙得六品“州同”衔。道光十五年（1835）举人（自注中的“孝廉”，即是明清人对巨人的称呼），历任齐东、滕县教职，主讲济宁、沂郡书院。虽居冷官闲署，一生致力于学问，研究考据之学，搜辑金石碑版不遗余力，淹通经学与小学。著有《古今字诂疏证》、《经说》等。时人对许瀚学问评价甚高，如张际亮《许赓堂六十寿序》就云：“山东为圣人之乡，自孔子后至今二千年，士之行谊文学不衰。余在京师四年，见其来游于此者，多质直而秀良，日照许君其尤也。……余久交君，每自顾不及远甚。”

龚自珍称称赞许瀚“熟于金坛之学，可敬可佩”（见《与吴子宓笺》），所谓“金坛之学”，即龚自珍外祖金坛人段玉裁的治《说文解字》的学问。

北方学者君第一，

首句写道，你的学问可称作是拜访学者的第一人。

“北方学者”，此指许瀚，山东在黄河以北，故称为北方学者。

龚自珍不轻许人者，可谓推挹备至矣。

江左所闻君毕闻。

次句说，江东的读书人所知道的，你全部都知道。

“江左”， 江东。指长江下游以东地区。五代丘光庭《兼明书·杂说·江左》：“晋、宋、齐、梁之书，皆谓江东为江左。”即今江浙一带。

道光十一年（1831年）十二月，许瀚应师命赴浙，在杭州学署校文，校影宋本《说文解字》（三十卷）、抄校《说文校本》、《五音韵校本》，助严可均校《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文》等，并曾得登文澜阁观《四库全书》。

土厚水深词气重，

第三句写道，你出生于土层厚，水又深的山东，文词的风格凝重。

“土厚水深”，土层厚，河水深。这是指自然环境好。语出《左传·成公六年》，晋国人计划离开故都绛城，大夫们都说：“一定要住在郇瑕氏的地方，那里肥沃富饶而靠近盐池，国家有利，国君欢乐，不可以失掉它。”韩献子反对说，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觏”（意谓郇瑕氏土薄水浅，污秽肮脏的东西容易积聚），污秽的东西容易积聚，百姓就发愁，百姓发愁，身体就瘦弱，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风湿脚肿的疾病，不如新田（今山西侯马），“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于是晋就迁都新田。

“词气”，言语或文词的气势。宋苏轼《答李廌书》：“惠示古赋近诗，词气卓越，意趣不凡，甚可喜也。”

第三句，揭示了许瀚成长的地理环境因素，赞许他为文风格凝重而不轻滑。

烦君他日定吾文。

末句说，劳烦你有一天要润色和选定我的文章。

“定吾文”，润色和选定我的文章。语出《南史·任昉传》：“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任昉）为主簿。俭每见其文，必三复殷勤，以为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若孔门是用，其入室升堂。’于是令昉作一文，及见，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位。俭拊几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其见知如此。”王俭这里的“定吾文”，有修定之义；前人的诗文集，往往也征求友人的意见，加以选定，这也是“定吾文”，是筛选之义。

末句在前三句的基础上，忽而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日定吾文”，则是更为看出龚自珍对许瀚是何等地看重了！

此诗首句不尊平仄，而第三句又与第二句失粘，只是小有破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