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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半年前的一个早上静静的离开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不可知的世界。她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日子，因为仅仅在她离去后几天，新冠病毒就开始泛滥，所有聚会被强令取消。假如她晚些日子走，我们连丧事都无法操办，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母亲一生处处都在为儿女着想，连选择生命终结的日子都不例外。在温馨和冰冷交织，大爱和深仇伴生，幸福和苦难并存的人间，母亲走过了94年的风风雨雨。花开花谢，潮起潮落，一幕幕的悲喜剧交替上演，时而声讨，时而拥护，时而高歌，时而痛哭，你方唱罢我登场。波澜起伏慷慨激昂的历史大片轮番开播，争着扮演主角的人们，忽然而天也，忽然而地也，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只看得眼花缭乱口难言，直到司空见惯不过尔尔心如止水。母亲阅尽人间春色后挥手而去，也算没有虚度一生。送别母亲的灵车在夜半启程，要在天亮前赶到老家忠县与十多年前去世的父亲合葬。我从火化炉前接过母亲的骨灰盒，双手稳稳捧住，生怕有所闪失。就在一个小时前，在火化炉关闭前的一瞬间，我最后一次瞻仰了母亲的慈容，流着泪对母亲说了最后一句话：“来生再见”，然后就永别了。此时，母亲已化为灰烬捧在我手中。冰冷的骨灰盒里，是我曾经活生生的亲爱的母亲，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可是除了坚强面对，难道我们还可以逃避。上车后，我把骨灰盒小心翼翼放在我的双膝之上，用手轻轻护着，我感觉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拥抱母亲。我非常珍惜这种感觉，因为我知道，即使是骨灰也很快就要离开我，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永不相见，我拥有的这种时刻很快就会结束，每分每秒对于我都是极其珍贵的。这是12月的凌晨，天气奇冷。车队抵达200公里外的忠县收费站时，天地一片漆黑，公路边忽然有人点燃一点星火，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次第绽开的火光划破了茫茫夜空。与此同时，传来了悲怆的葬礼进行曲的管乐声。一群伫立在寒风中的人向我们迎了上来。原来这是老家的朋友们以传统的方式在入城口恭迎母亲的灵车，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我的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大约有一二十个朋友，在这个严寒的冬夜，已经在公路上守候很久。这是多么感人的场面，母亲魂魄有知，亦当称谢。来到墓园时，天刚蒙蒙亮，我捧着母亲的骨灰盒缓缓登上长长的梯道，在早已建造好的父母双墓前，母亲的骨灰盒连同她的灵牌在肃穆的气氛中被轻轻放进了墓室。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再度经久不息的响起，鞭炮腾起的青色烟雾飘到很远的地方。我们兄弟姐妹依次叩头燃香祭奠，眼泪再次奔涌。墓碑上的文字是我撰写，在当年父亲下葬时就刻好的：“这里长眠着我们亲爱的父母，他们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牵手走过了六十年风雨人生，把全部慈爱给了儿女，把善良勤奋睿智和严谨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愿他们安息。”墓联也是我撰：“典范俨然同日月，椿萱依旧共晨昏。”这一刻，母亲和父亲重逢于地下了，如果真的有亡灵的话，他们从现在起就永远不会再分离了。诀别母亲，其痛彻骨。之后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会默默的怀念她。我决定清明节回老家去扫墓。谁知瘟疫肆虐，所有公墓一律关闭，欲祭无门。不得已，我只好在清明那天挥笔写下《清明祭母文》：“时维2020年庚子之岁，季春之月，清明之日，因瘟疫肆虐不得返里扫墓，乃备时饈清酌之奠遥祭先慈李得玖老孺人之灵而告曰：清明风寒，遥山路阻，不克返乡，未得扫墓。伤心一片寂寥，入眼满天烟雨。燃香而拜，忽尔坠泪此时；酹酒以祭，焉知慈颜何处。惟远望以寄哀思，将低回用诉心语……而乃三春之辉未报，寸草之心难赋。人天已成永隔，阴阳不得相顾。惟以此文，哭祭吾母。”今天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母亲节，也是我人生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想说的话很多很多，暂且搁笔，留待他日再叙。 
如今只能到墓前给母亲敬酒了
母亲的笑容永远在我眼前
最后一次握住母亲苍老的手
文字就不用了吧
陪母亲游览重庆市容
附《清明祭母文》： 清明祭母文 时维2020年庚子之岁，季春之月，清明之日，因瘟疫肆虐不得返里扫墓，乃备时饈清酌之奠遥祭先慈李得玖老孺人之灵而告曰：清明风寒，遥山路阻，不克返乡，未得扫墓。伤心一片寂寥，入眼满天烟雨。燃香而拜，忽尔坠泪此时；酹酒以祭，焉知慈颜何处。惟远望以寄哀思，将低回用诉心语。吾母出礼义之门，乃贵胄之女。诗书继世，坐拥双槐之堂；风景宜人，安居大江之浦。自幼沐圣贤之遗风，长成入都市之学府。成就高贵之气质，出落优雅之风度。颀身玉立，不为尘染；倩影兰馨，曾有人妒。结成秦晋之好，恰逢其时；为有姻缘之牵，来归吾父。相敬如宾，比肩同谋事业；互爱有加，携手共历寒暑。不意突降灾难，岂料横生恐怖。有时愁断肝肠，蓦地哀彻肺腑。呕血动辄盈升，惊动心魄；饮泣常到终夜，泪湿衣缕。沉疴三年，病榻不胜凄婉；手术两施，心头何其痛楚。乃以坚强意志，战胜猖獗毒蛊。虽百折而不挠，历万劫而无惧。仰事姑翁，每每拂烟晨炊； 俯畜儿女，往往挑灯夜补。困境已然负重，病躯偏能茹苦。叵耐风尘荏苒，荆天棘地；可惜骨肉离散，插队落户。家国久困，动乱远至殊方；时事多艰，饥馁遍于率土。惨矣余赀将尽，悲乎存粮可数。彷徨梦惊五更，辗转心煎百虑。 雷霆万钧，忽闻拨乱反正；金秋十月，且喜降龙伏虎。民心大快，囚奸邪于秦城；天理昭然，审国贼于刑部。鸿蒙重开，乾坤再铸。蓝图可展，险津能渡。而乃满堂和睦，终得举家团聚。老宅翻新，年年长幼同乐；慈心依旧，日日朝夕共处。楼观云山，门对江渚。时有弦歌，常设樽俎。椿萱并茂，共祈地久天长；棠棣俱荣，分享秋阳春煦。洎乎直辖，晚岁辞世居之园：顺应时事，垂老入巴郡之簿。安享晚晴， 堂上自成美景；颐养天年，膝下每多佳趣。绚丽终归平淡，葳蕤渐入迟暮。己亥仲冬，魂返碧落；九四高龄，驾赴悬圃。人称贤淑一世，静穆以终；天赐福寿双全，安详而去。白马素车远送，苍松翠柏侧伫。故山双茔，从此安息；先君同穴，长相守护。而乃三春之辉未报，寸草之心难赋。人天已成永隔，阴阳不得相顾。惟以此文，哭祭吾母。诗曰：遥向彼苍哭吾母。 一别杳冥成千古。 无端泪飞清明雨。 魂兮归来共樽俎。 呜呼哀哉，尚飨！ 不孝男 陈仁德拜撰 2020年清明 附：《永别了，亲爱的妈妈》 永别了，亲爱的妈妈 12月1日早上7:30，我们亲爱的妈妈李得玖老大人在睡梦中无疾而终，静静的离开了我们。她面目如生，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端庄，那么美丽。她走得从容而安详，没有一点痛苦，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福报。我们的妈妈是四川省泸州人，生于1926年正月初五，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她的94岁生日，她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差不多一个世纪，先后经历了战争、饥荒、动乱、疾病，也享受了温馨、亲爱、孝顺、成功。终其一生，她是一个幸福的人。中国传统对逝者的最高评价是“福寿全归”，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她是真正做到了福寿全归。妈妈出生在书香之家，她的父亲是晚清硕儒、曾经贵为帝师，见载于《泸州志》，这使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养成高贵优雅的气质。成年后她就读于四川省立女子高等职业学校，是民国年间的优秀女知识分子。用现在的话说，她是典型的民国范。她所受的熏陶和教育，加上她的美丽，使她出类拔萃，成为那个时代的佼佼者。命运使她遇见了我们的爸爸——同样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们结为夫妻，携手走过漫漫人生。当年在婚礼上为他们证婚的人，是国军15兵团中将司令罗广文先生。感谢上天，让我们依次来到人间，成为她的儿女，我们为有这样一个母亲而骄傲。妈妈有着儒雅优美的外在气质，但她的内心却非常坚强。从她成为我们的母亲后，不幸遭遇了接踵而至的苦难，这种苦难今天的人已经很难想象。但是，妈妈却坚强面对，含辛茹苦的养育我们，用她博大的母爱滋润我们，把我们培养成有用之才。这中间的艰辛，岂是语言所能表达。妈妈积劳成疾，三十多岁就身患重病，在医院的病榻上整整度过了两年，先后两次大手术，左肺被切除多半，肋骨被切除七匹，留下严重残疾。由于肋骨切除失去支撑，导致脊椎弯曲，可是她却用弯曲的脊梁，支撑着整个家庭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后来她又多次身患疾病，数十次收到病危通知书。她以从容的心态面对死神，一次又一次战胜死神，成为不可思议的奇迹。《重庆晚报》曾以《数十次战胜死神的人》为题对她做过长篇报道。当时支撑着她的精神支柱不是别的，就是伟大的母爱，她说，无论如何都要看见最小的儿子结婚，所有儿女成家立业。她说这个话的时候不到40岁，后来，她不仅看到了所有儿女成家立业，还看到了所有孙辈成家立业，今年，她的曾孙都已经考上了大学。吉人天相，为善之人必有福报，一点不假。而当年那些曾经加害于我们爸爸妈妈的人，都早已烟消云散了。感谢上天，让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感谢上天，让妈妈福寿全归。妈妈，永别了，愿你的亡灵安息。我们会永远想念你，来生我们还是你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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