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岁月里的亡命之徒

“你那边飘杨花吗？”

一句话能把我问哭的人是我妈。

我说没有，我不出门。

后来她说，你都在屋里学习呀。

我平静了一下，告诉她，这边没有那么多杨树。

毕业好几年了，可是在她心里，我好像一直还是那个出远门去念书的孩子。过年回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时，她也是叮嘱其他人，不要打扰我学习。每次临行前，我妈不会给我很多钱，但是一定会给我准备好很多硬币，她说方便我坐公交。从高中时起，一直到现在工作几年之后，我妈的这个习惯都没有改变。可能在她心里，我是个读书人，这一点总使得她对我的看法和对其他人的有点不一样吧。

其实我不值得她这么去想。

“今天是母亲节”，这个话题是她主动提起的。是啊，做母亲的，想要儿女的一点关心实在是人之常情。

可这一次，我没有准备礼物，而且尽管许久没联系了，电话里的我也没有表现出满心欢喜。

是的，我对她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冷淡，这也是我现在对整个原生家庭的态度。

最近一年多吧，我打电话回去的频率越来越少了，连我爸给我打语音电话我也是犹犹豫豫地不想接。

我其实真的不是不近人情，我一直努力做到诚恳温和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又怎么会故意对最亲近的人这么冷酷。

可现在，每一次与家里人通话，电话那头传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我是真的怕了。

我不怕听到街坊邻里间的鸡零狗碎，也不反感我妈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每日营生。可我听到的更多的，是抱怨，是愚昧，是重复的一件件或大或小的让人失望亦或是愤怒的事。

具体的也不会讲了，只是我曾当着他的面为他流过同情的，惋惜的，甚至是担忧的眼泪，但他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话，甚至变本加厉地走极端，作践自己，更多的是作践那个家。我真的已经心力交瘁了，为了各种各样的事。

我希望他知好歹，希望他有担当，希望他对生命有敬畏之心，希望他懂思考能克制，希望他不要让关心他的人失望，希望他不要做别人生命里一个难看的污点。

我对他有那么多希望，但他只是任性地一个招呼也不打，先是把我，把最关心他的那些人的微信删得干干净净……

自那时起，我就只想着，人各有命，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由他去吧。

不过末了，我妈除了会交代我保重身体之外，总会再加一句，在外不要节省，好好生活，家里就指望你了……

我是一个很较真的人，这句话让我觉得很难过。是的，我看到了为人父母的现实之处连同为人子女所注定的命运。

我并不是要责怪谁，只不过，我没有办法活在别人的希望里，我甚至自己都不剩什么希望了。

独自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必然是辛苦的，但是我不会抱怨，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可是每当我累了，想要回头找个地方歇息下，看到的却总是一个混乱不堪的，让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家。这个家里，充斥着争吵，混杂着怒骂，明明是最亲的人，你却又能看到他们针锋相对，拳脚相向。

多少次，我想起时，真的只能欲语泪先流。

混迹于人群里这么久，假装有来处，假装有归途，可是每当我想算了吧，回去吧，就会紧接着被现实敲上清醒的一棒:你哪里有什么来处归途？你是被漂泊选择的人。如果不能够变得强大，而是妥协于原生家庭带来的负面影响，那就只能一次次地走入这样的死胡同。

终于我开始一再坚信:让更想活下去的人活着，让不想活下去的人解脱。可能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心里的花枯萎，我会一直做漫长岁月里的亡命之徒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