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岁黄永玉手写讣告 | 纸短情长，献给那位褐色皮肤的大眼睛女孩

Commemorate 

2020年5月8日，黄永玉先生的夫人张梅溪女士逝世于香港，享年98岁。黄永玉手书讣告，携子女向亲朋转达这一消息。

“尊敬的朋友，梅溪于今晨六时三十三分逝世于香港港怡医院。享年九十八岁。多年的交情，因眼前的出行限制，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告诉您。”

纸短情长，相互陪伴近80年，才子佳人终究迎来了难舍的别离。这一去，便只留下一段名传千古的爱情故事，记在文字里，印在画作中，成为无数的年男女梦想中的爱情模范，并不断歌颂传唱。

如果故事可以重来，那么我们能从时光的轨道中复刻下什么样美好的回忆呢？

他和她的相遇，始于一九四四年秋天……

年轻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一九四三年，泉州战地服务团解散，黄永玉离开泉州，四处旅行生活。在长乐，黄永玉匆匆担任过培青中学的美术教员；在赣州，则顺利成为了“教育部戏剧教育二队”的见习队员；几个月后，他又离开赣州，跟随担任信丰民众教育馆馆长的司徒阳，前往信丰县工作。

与黄永玉年龄相仿，一位叫张梅溪的年轻女孩离开父母，来到信丰。喜爱文艺的她也顺利成为了民众教育馆的一名工作人员。在黄永玉的记忆中，张梅溪是一个拥有“褐色皮肤的大眼睛女孩”。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紧张得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我有一百斤粮票，你要吗？” 

为了追到张梅溪，黄永玉成天在张梅溪楼下吹小号。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傻乎乎跑去问张梅溪：“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张梅溪回答道：“要看是谁了。”黄永玉连忙说：“那就是我了。”张梅溪只好笑着点头：“好吧。”

1946年，黄永玉和张梅溪正式结婚。

就这样，两人相依相偎一辈子，直到74年后妻子逝世的这一天。

TA把青春浪漫化作与岁月的诗意连接

婚后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一九七〇年前后，黄永玉前往中央美院位于河北磁县的“五七干校”里参加劳动锻炼。在承受劳动艰辛与精神折磨之际，他将对于妻子的思念化作创作诗歌的冲动。小小的集体宿舍里，黄永玉钻进被窝，用手电筒打着光，完成了一首几百行的长诗，题曰：《老婆呀！不要哭——寄自农场的情诗》。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

我们是洪荒时代

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

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我们传递着汤姆·索亚式的

严肃的书信

我们热烈地重复伊甸园一对痴人的傻话

我们在田野和丛林里追逐

我们假装着生气而又认真和好

我们手挽手在大街上走

红着脸却一点也不害羞

一些年后，公开发表该诗时黄永玉在题跋中说：“那时候家人心情懊丧，日子太长了！展望前途如雾里观河，空得澎湃。启用几十年前尘封的爱情回忆来做点鼓舞和慰藉，虽明知排场、心胸太小，却祈望它真是能济事的。”

或许，正如他所说，爱情回忆并不能让他完全摆脱现实政治的残酷与粗糙的蹂躏，但在“文革”期间的特殊环境下，它却可能既是心灵的慰藉，更是精神的力量。诗歌的灵感与回忆携手而来，多少能让一个人拥有那一刻的神圣与自尊。人的一生，有这样的回想，有这样的诗意连接，值得长久珍惜。

年迈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张梅溪也是一位著名的才女，爱唱歌，爱画画，年轻时期还创作过不少童话故事。后来她开始专注于儿童文学写作，著有《在森林中》《好猎人》《林中小屋》《绿色的回忆》等作品。

她根据丈夫黄永玉的经历写下的 《绿色的回忆》便是由黄永玉负责插图，夫妻俩默契配合，别具风格特色。

私奔！让爱情的翅膀生出彩虹

初恋时期的黄永玉和张梅溪

年过八十的黄永玉曾在接受电视主持人杨澜的采访时，谈及自己的初恋和随之而来的梅溪“私奔”。在许多次的讲述中，这次他讲得尤为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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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有一天我没有钱，我大概有八毛钱吧，有块木刻板，很想买，很好的梨木板，但是头发很长，那个时候不兴留长头发，我想理发，理发那就没有木板了，买了木板就不能理发这样。她说“你去理发吧”，我说“理发木板没有了。”“那我送你一块木板吧。”怎么好要她送，不太好意思。好吧，去理发了。理完发我想：“万一她不送怎么办？”

杨澜：您还在想这个问题。

黄永玉：后来不送那就糟糕了，到后来真的送了一块木板给我。

杨澜：那说明对您也有点意思。

黄永玉：有一天我就问她，我说……就是和她逃跑的时候，我说：“如果有一个人爱你，你怎么办？”她就说：“要看是谁了。” 大概她知道是我，我说“那就是我了”。

杨澜：她怎么回答的呢？

黄永玉：“好吧。”大概是这样的。

杨澜：但是她的家庭是挺反对你们结合。

黄永玉：她家里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反对得厉害。后来我就到赣州，到了赣州我在报馆工作，她的家里就把她带走了。我正在难过，在报馆工作难过的时候，忽然间来了个电话，她从赣州打来的，她跑过来了。她没有钱怎么跑的呢？演剧队的人也在韶关，都是党员，地下党的。就把金链子，把钱借给她，她卖了，然后坐了黄牛车，就是那种运货的车子来了。

杨澜：就是来找你。

黄永玉：来找我，到了赣州。我就骑了个自行车，借了个自行车，一百二十里，快中午……上午九点多十点钟，骑了个自行车， 奔一百二十里，骑快车，像赛车一样的，骑……骑到离赣州快十多里了，黑了，完全不能骑了。住了个鸡毛店，真是鸡毛做被子，散的鸡毛盖在身上，跳蚤咬……要不然冷。第二天一大早把鸡毛拍了， 头发都是鸡毛，然后再骑车。

终章 | 复刻“相爱十万年”的爱情童话

这是黄永玉为妻子刻的一幅作品《春天，大地的母亲》，他曾对张梅溪说：

“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

“因为你，世上将流传我和孩子们幸福的故事”。

纸短情长，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流淌在漫长的岁月中以及心血打造的作品中。此生一人，携手同老，斯人已逝，惟愿记忆中那个女孩一如初遇时候的样子。

在黄永玉的心目中，或许她就如人间的风雨般，继续陪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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