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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指南:写诗时如何利用搜韵检索提高词汇选择水平

 泊然9908 2020-05-14

进阶指南第一弹

选字篇

诗词写作中,需要掌握一项很重要、很基础的技能,就是字词的采选、拣择。

简单说,创作时,必定先要选择一体下笔,或是五言律,或者七言古,或是小令长调等。下笔之前,需要搞清楚这一体的写作要求,是要典雅庄重、格调高古一点好,还是清新浅易一点也可以。然后根据这些体式要求来造句谋篇。

作一首诗词,造句属于局部工作,不过一句还不是最小单位,一字才是。因此雕镂的功夫又要细化到一字的采择上。

在这里需要澄清一个概念,诗文写作中的雕镂字句,是必须的工作,无论最后的成篇是华丽还是朴拙,都是要经过精细的雕镂的。

崇尚天然的人可能很看不起雕镂工作,觉得人工的痕迹太明显。但要明白,诗词作品本身就是“无中生有”的人工产物。雕镂文字与雕镂玉石不同,雕玉石是先有一块天然的璞石材料,在石材上加以刻镂再成形,喜欢华丽便细细琢磨得繁复一些,喜欢朴拙的甚至不用下刀,依石原形便自有天然之态啦。但是文字不同,积字为句,积句成篇,诗句雕镂的过程更像架屋建楼,得一砖一瓦垒起来,一砖一瓦就是一个个单字,因此,为最终的品质计,不得不精挑细选每个字了。

也许有的人觉得,字句的雕镂太过细枝末节,而喜欢谈神理气味等等高妙虚玄的概念。神理气味固然重要,是一篇诗词作品的精神灵魂所在,但也不是一上来就轮得到的事情。空有灵魂而肉体朽坏,不成死鬼了吗。

曾国藩也可以说是晚清的古文大家了,他在家训中教导说:“文章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然未有字不古雅而句能古雅,句不古雅而气能古雅者,亦未有字不雄奇而句能雄奇,句不雄奇而气能雄奇者。是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句、选字也。”稍加梳理玩味就可以晓得,曾国藩是在强调“选字”这一基本功,这是写作文章的基础,而诗文相通,将这一要求移置作诗来论,也完全可以。

而曾国藩为什么要重点谈“选字”呢?比他年代稍早的桐城派学者姚范曾感慨过:“字句之奇,宋以后大家多不讲此,亦是其病处。”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宋以后的写作风气不太好,文字功夫渐渐粗糙,“不事雕琢”了,清代的古文家逐渐意识到这点了,曾国藩也不例外,他也许是怕子弟沾染了这些不良风气吧。

以诗词来论,这两种文体都经历过雅化的过程,诗固不必多说,词的出身虽然较卑,但发展到了南宋,也渐渐有了雅词一说。因此,都是雅文学了,在写作时,就不能犯凡猥、轻儇、熟烂等病,需“泽以古色,不坠于尘俗”。那古色靠什么来润泽呢?前人所述无非三点,炼字,造句,隶事。排在前面基础的还是炼字造句嘛,用典都属于进阶技能了。

道理都知道了,具体怎么选字呢?一句话,凭感觉。这样说并不是敷衍搪塞。人是生而平等的,但人与人的感觉并不均等,还是要分高下的。有的人对文字敏感,感觉往往正确;有的人不这么敏感,感觉通常不靠谱。敏感不敏感,也不是天生,而是通过后天阅读慢慢锻炼出来的,又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多读书,读熟书,才能有敏锐精准的审美判断。而所谓感觉,也就是这么个审美判断。

这里所谓的多读书,主要是指多读古书,六经诸子史汉文选这类古书。对于大部分现代人来说,要做到熟读这些书很困难,其实对于古人来说也困难,只不过他们从童子时期便开始读这些,时间花的更多一些,儿童记忆力又好,所以功底更深厚。不管怎么说,前代克服了这些困难的人,最终都养成了敏锐的语感,然后成了诗文名家啦。

培养感觉,舍读书别无他途,亦非朝夕能速成。这么说确实令人绝望,心生退意,但是绝望中也还孕育着希望,短时间培养不了感觉,却可以验证感觉,搜韵的诗词库里收录古今诗词八十余万首,善加利用,还是能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

具体的操作方法就是利用诗词的综合检索

现在的综合检索里的筛选条件还是蛮多的,粗略可分为范围、位置、作者、朝代、体裁、韵部、精确七类,这几种条件是可以互相组合的,一旦组合起来用,筛选的方式就更多了。

点击图片可体验综合检索

举个例子,“电”这个字,在农耕时代,只能指雷霆之光,是自然现象,写入诗歌也很多,如《诗经》《楚辞》里“烨烨震电”“薄暮雷电”等句子,词里也有“四十三年如电抹”等,使用起来跟风霜雨雪等其他自然现象没啥分别。

但是二次工业革命以后,不但可以人工发电,还制造了很多电力驱动的新产品新工具。比如“电视”就很常见,但是电视两个字直接写入诗词里,不太妙吧?尽管“电视”比“电”就多一个字。该不行就不行。

这个时候就得用“代字”。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流布很广,很多人受其说法影响,也看不上用代字。

其实代字一法,在诗词创作中运用非常广泛。最简单常见的就是有些诗里明明说的都是一个地方,用的地名就不一样。

比如“船下广陵去”和“烟花三月下扬州”,都是李白写的,都是去扬州,而且运动方向还都是下,怎么一处用广陵、一处用扬州了?这里面既有声调的考量,也有历史文化内涵的影响,地名不一样,所有的内涵不一样,从而带给人的联想也不一样。

所以要因诗制宜,仔细选择。

而且,可以武断地说,烟花三月还就只能下扬州,不是因为孟浩然去的是广陵,就算孟浩然要去的是毗陵,李白也会换个写法,不会“烟花三月下常州”就交差了。烟花三月这样的丽景,搭配扬州,更显得富丽动人,搭配常州,没什么感觉,当然要换个写法。所以什么句子里用什么字眼,是很讲究的,而要想讲究,免不了要使用代字,不能因为王国维批评了,就视代字如洪水猛兽。

诗词里另一常用的代字方式,就是选取一物的特点,或是整体特点,或是局部较突出的一点,加以形容描绘,用形容加工过的字词去替代原字原词。

比如王国维所批评的“桂华流瓦”,以桂华代指月色,是因为古人觉得月亮里有桂树,因此用这一个突出特点来代整体。

那要将电视这个物品写入诗词,用什么代呢?

其实银屏这个词就还可以,选取电视最显眼的部分描绘其特点,以指代电视。

并且,在搜韵的搜索框输入“银屏”,点击精确匹配,可以搜出706首诗词,说明这个词入诗入词不太会有龃龉不谐之感,尽管古人的物件是屏风,今人的物件是电视机屏幕,赋旧词以新意,只要合理即可。

如当代人裴涛就写过《看电视剧金粉世家》一诗:“满城争说冷清秋,围坐银屏论未休。谁记新盟皆旧约,薄情故事总温柔。

诗词是个范围很大的概念,里面各体还有各体的细小要求,如果要再细化一点,银屏这个词,适合用在哪一体里面呢?

前面说到,诗词检索结果总数是706,那么再在体裁里面细分。

词最好筛,筛出来是470首,占总数一大半,朝代上唐宋元明清都有,元明清数量较多。

再来看各体诗的结果:五绝2首,元明两朝各一个;五律4首,作者均匀分布在宋明清三朝;七绝62首,而62首里唐人的只有五篇,宋人的也是个位数,其余大多都是元明清以后的;七律79首,其中唐宋人加起来只有9首,占个零头,剩下都是元明清的;古风79首,唐人只有3首,而最早将这个词用入古体的还是白居易写的七言歌行。

各体中元明清的数量之所以远高唐宋,也要考虑一些早期文献散佚的因素,稍微做一些横向对比。

总之,综合分析一下可以看出,“银屏”这个词写入诗里,是自唐朝人开始,但唐朝人用的频率其实也不多,且一流诗人用的就更少,至于唐以前的,搜韵的诗词库没有收录,或许有,但是概率应该也比较渺茫。

这就说明,“银屏”字面虽文雅优美,却并不算多么高古的词,在五古、五言律绝这类格调近古的诗体里要慎用。而从历代使用的总体情况来看,更适合用在词里,七言近体里偶尔用用也勉强还行。

所以,银屏,属于看着吧感觉还行、但实际使用起来琐细的要求也挺多的那种词,绝不能凭感觉随便用。

那么,现在都用网络电视了,信号很稳定,画面很清晰。而九十年代过来的老人都晓得,无线电视和有线电视的信号质量没这么好,有的时候屏幕上全是雪花,所以,要是在诗里用一个词强调电视不清楚,全是雪花,怎么遣词呢?

或许有人想过用雪屏?雪这个字,也挺漂亮的,搭配屏用,和银屏比,就差一个字,感觉上似乎没什么吧。

但是什么叫毫厘千里之差啊,一在搜韵精确检索,没有一首诗或词里用了“雪屏”。所以不精确到字行吗?

诗题里倒出现了几次“雪屏”,一首是明代张宁咏云母屏风的诗,以“雪屏”为题,或许是因为云母和雪都是白色的吧,有共同点,可以这么形容屏风,但尚未写在诗句里。还有几首,诗题里的雪屏都是指一个人,明代翰林赵汝濂,他别号雪屏,因此人家称他雪屏、赵雪屏、雪屏先生等。

因此,综合考量一下,这个词字面够文雅漂亮吗?够文雅,都有文人用作雅号了,应该不会太劣,前人也在其他情况下用过这个词,也不算胡乱杜撰生造。

只是实在是没有被人(尤其是唐人)写入诗句,所以用这个词入诗入词可不可以呢?胆子小保险一点呢,就不用了吧,但是句子好好锻炼、鎔裁,或许也能用吧?最终成句的效果还是要看作者的笔力如何了。

也有一些字词,看着感觉挺常用的,但其实比银屏雪屏这类字眼高古多了。

就以本文中频繁出现的“可以”一词为例,这篇小白话文里出现好多次了,日常别人问你个什么事情能不能做,你也会应一句“可以”。绝对属于熟词啦,但前面又说,雅文学的创作,要避免熟烂,所以感觉“可以”这个词似乎不能用在诗里吧?

结果恰恰相反,这个词在搜韵里精确搜索出的诗有2067首,并且其中古体诗有1619首,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可见这词不仅诗里常见,而且还挺古朴。为什么呢?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熟词生义导致的感觉误差啦。当然,这个生熟是对我们现代人而言的啦。

日常使用“可以”,其实只用了其中“可”字的含义,“以”字的含义就不显了,也就帮忙舒缓个语气吧。在白话口语里,双音节词肯定比单音节词顺口一些,两个字的节奏肯定比单字要和缓一些,要是别人问你个什么事情,你以单个字答曰“可”,是不是就很不接地气了,又不是皇帝那么严肃干嘛。

而在古人写作书面语里,“可以”其实是两个词,“可”和“以”,单音节词嘛。可,就是我们都知道的可,以,是个介词,基础含义是“用”。所以古人诗里的“可以”,用我们现在日常的白话讲,就是“可以用……”及其引申的很多意思。那么这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是个不常用的生义啦。

前代人评价班固的《汉书》,就说他擅长以熟字造生涩之句。可以理解嘛,在班固之前,还有更古的时代,自然也有更古老的文献、更古老的字义,到了班固时代也不常用了,他拿来用,也擅长用,文章就好了。

所以,对于一些熟悉常见的字词,可能还有一些现代人比较陌生、但在古代某些时期十分常用的含义,因此,处理这些词的时候,也不能光凭自己感觉就把人家否定掉了,多查查搜韵,看看古人用没用过、怎么用的,也学着点。

看前人怎么用的也很重要。再以这个“可以”为例,这是连续两个虚词的搭配,刚才也说,“可以”两个字配着古朴,在古体诗里出现的概率远高于律绝等其他诗体。

根据这个信息,甚至可以进一步推测,在近体诗里,“可以”出现在五言诗里的概率要比出现在七言诗高,更细化一点还可以说,“可以”很难用在五言律的中二联,更适合用在首尾两联,并且,一句诗有五个字,“可以”即便用在五言律的中二联,也只会出现在第一二字,绝不能用在三四五字,因为中二联要劲健挺拔,腹节、句末连用两个虚字就做不到这点了(针对一般写作水平而言,圣于诗者则未必)。

当然,以上都是个人的感觉、推测,要验证一下就上搜韵。体裁限定为“五律”,结果是90首,限定七律则只有37首。

而浏览一下五律的检索结果,确实,“可以”出现在五律第二句、第八句(首联对句、尾联对句)的概率更高。

出现在中二联也不是没有,可以限定位置看一下嘛。

出现在第三句的,只有乾隆皇上一人一诗而已……

出现在第四句的,一共17首,乾隆皇上说,除去宋代明代几位作者的6首,其余11首,都是余一人的。多霸气啊。

用在第五句的有两首,一首是曾巩的,一首还是乾隆的……君不闻曾子固不能诗、乾隆爷triple kill!

用在第六句的有三首,两首是明朝人的,剩下一首不用讲,还是乾隆皇上的……

再来看“可以”在一句中的精确用法。继续在位置里选择任意句,第1字,筛选出来的结果有82首,占五律总数90首的百分之九十有余了。

筛到这一步,基本上已经验证了前面的猜测了。

但就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把虚字往中二联的句中放啊。所以再选择第3字筛选,得结果4首,除了一首陈忠平的诗是用在首联的不符合条件可以不计,其余三首为宋人张埴、曾巩和明人陈献章的。曾子固二杀了,然而这一局居然没有乾隆爷,真是令人失望。

以上列举了一些用搜韵的诗词检索功能辅助判断字词适不适合入诗的案例,限于文章篇幅,每个都截图实在不方便,读者有兴趣可以将文章中的例子拿去搜韵自己搜试试。

搜韵提供的是工具,可能确实比一般工具更懂一点点诗法吧,但目前也只能帮人到这份上了,在这个两脚书橱成濒危动物的时代,给人提供个方便检索的云书橱,可是终究无法替人裁断,结论还是要结合自己的经验判断。经验是什么?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经验就是看书学习思考获得的那些知识咯。

不看书学,只依赖搜韵查,也会被别人笑话写出来的诗是“搜韵体”的。

任何一个数据库建立的初衷都是方便读书人,可是在使用中,实际收效却反变成了方便人不读书,数据库背这锅也想休息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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