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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侬中篇小说连载之六:跳来跳去的女人

 金侬 2020-05-15

                   跳来跳去的女人

    作者:金侬(废墨)

(原载《北京文学》2002年第7期,责任编辑:张颐雯)

19

      她分享过男人的富有,现在分享男人的人气。她觉得很受用……

  这次赴宴的经历,给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玲第一后悔的便是带包来。玲不知道进人大会堂是必须要存包的,她把包存了,便把手机握在了手里。玲握手机的时候看到许多光鲜的女人都把手机挂在脖子上,玲一下子觉得自己老土了。

鲜艳女人把玲带到一个大厅,让她坐在后排的一个空座上,说主任现在有点事,他待一会儿就过来。说完她就走了,感觉玲是她运来的一箱货。

玲看到大厅里已然坐了不少人,人们交头接耳,握手拥抱,只有她呆坐着,连干什么都不知道。

  玲环顾四周,看到主席台上方的横幅:“系列剧《咱们中国人》隆重开拍暨艺术研讨会”。玲这才明白,主任已经把她拉进了影视圈。

充满诱惑的影视圈,玲也曾对它抱过幻想,要是时光倒流,玲再年轻十岁,她一定义无反顾地为艺术献身。可惜岁月不饶人,玲已三十一岁,在影视圈,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都不易成名,何况她这半老徐娘?

话说回来,三十多岁的女人要什么事业?有一个爱自己的有本事的男人就够了。玲认识主任,是要跟他谈感情,怎么他倒把她弄到这种地方来?什么意思?玲想到这里,有点后悔了。

  主任还是没有出现,玲由后悔变为生气甚至愤怒了。玲再一次调出主任的手机号,她要告诉他,她不想再这么呆下去了,她要回去。就在她正要摁键的时候,她的身旁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姐,能交换一下名片吗?

  玲转过头,看到一个西服笔挺的男子,正微微弓身、低头,十分恭敬地双手向她递来一张烫金名片。

玲有些惶恐。玲多年的化妆品推销员生涯,接触得最多的是促销小姐,那是名片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一群人。所以玲虽然有名片,但她很少散发。

玲名片上的头衔是业务经理,业务经理无非是业务员的堂皇称谓。玲的业务交往是跟促销员称姐道妹,玲的工作是拎着广告袋把包装精美的化妆品通过促销员送到购买者的手里。玲只要一拎起广告袋,就感觉自己仿佛如投递员;投递员投送的是报纸,她投送的是化妆品。 

玲一想到这儿,心情就很萎。所以呀,她要嫁个好老公;所以呀,她一听到主任向她召唤,心中就无比温暖。现在,玲坐在她不该坐的地方,有人双手向她递名片,还要交换,她很是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应对。

  这显然是一个有修养的男子,看到玲无所适从,便连连说,没关系,没带就算了。

  玲接过名片,看到上面赫然印着总经理三个字。便连忙欠欠身子,把原先想说的你好改为了您好。

  玲也见过不少总经理,她过去的男友义就是。玲自从与义“傍”上以后,就没把总经理当回事儿。不过,同样是总经理,其差别可能有十万八千里,坐在大会堂的总不是一般的总经理吧?

  玲正瞅着名片暗忖,那男子又说道,小姐看着面熟,演过不少戏吧?

  玲“扑吃”笑出声来:我什么戏也没有演过,您搞错了吧。玲不会撒谎,就是进了大会堂也诚实。

  那男子还要说话,就见门口风风火火闪进一中年男人,一边与人打着招呼,一边径直朝玲走来。

  说不清玲此时是什么心情,反正当她一看到主任微笑的脸,心里就十分委曲。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历尽艰辛才找到主人,一颗忐忑的飘忽不定的心落下去,甜美的笑意便鲜花般地冲着主任开放了。

看得出主任人气很旺,他刚一落坐玲的身边,就有不少人走过来握他的手。来人不断把目光投向玲,玲连带着也接受了大家的热情。玲分享过男人的富有,现在分享男人的人气,玲觉得这也很受用。

玲虽然不是中心,但她靠近中心,同样体会到气场从中心向四周的发散力。此时的玲,温柔、典雅、庄重、大方,把主任的人气衬托得阴阳合壁。红花虽好,也要绿叶扶持,她便是那衬托红花的绿叶呵。

  这种场合,主任不属于自己,当然更不属于玲。主任把关怀带给玲以后,还要把关怀带给在场的所有人,主任为此坐上了主席台。一个关怀过自己的人走上了主席台,玲心里充满了自豪。

  玲的自豪以主任的发言达到高潮。那么多摄像机,那么多照相机,像枪炮一样就这样齐齐地对准主任。主任在强烈灯光的聚焦下,满脸红光,光采照人。

20

       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仿佛都长着记忆……

  从大会堂回来以后,玲失眠了。她翻来覆去,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但主任满面红光的脸还是跳进她的眼帘。玲抓住毛巾毯盖住眼睛,黑暗刚刚把她的视野罩住,她浑身却有一种被紧紧攫住的快感,主任的身影钻了出来,这一回是在漆黑的背景中——

  是每一次健接送她的家的门洞口,主任把她搂在了怀里。善于投怀送抱的本能,使玲很快奉献出嘴巴和舌头。主任对此却不满足,他毛绒绒的肥手大踏步地朝玲领口下挖掘。

  玲是个成熟的女人,她知道男人都是这德性。既然明白这点,她有什么必要阻止这个男人做他该做的事呢?于是,玲听任这只肥手的抓捏,间或还辅之以满足的呻吟。

  如果不是夜间巡逻保安的手电照到主任的车窗上,主任兴许就会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将爱情进行到底。可惜,两道白色的光柱,将玲的呻吟声和主任即将向纵深发展的的动作制止住了。

等到无端打扰的保安尴尬地离开,主任和玲都自觉地恢复了常态。也许,这狭小的车身原本就不是苟且的场所,玲虽然前所未有地觉得刺激,但两道光柱的照射却使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玲渴望婚姻,还不是希望得到安全和安定吗?所以,尽管保安走了,玲已没了兴趣。面对冷静下来的玲,聪明的主任只好望着玲归去的背影,开车打道回府。

  主任走了,可他对玲肌肤的触摸,却持久地保留了下来。玲就是这样一种女人,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仿佛都长着记忆,只要这记忆一激活,她周身就会涌动起波澜壮阔的激情……

  激情潮水般地拍打着她的肉体,而她的胃却以一记响亮的饱嗝,把三文鱼、龙虾、鳖汤、蛋炒饭、咖喱牛肉、蚝油生菜、水果沙拉、奶油口蘑汤、西瓜、香蕉、葡萄酒等食物的混合味道送进她的嘴里。

  这也是主任的关怀。他在精神上关怀过她以后,便在晚宴上给她运送来那么多食物,还斟满干红,为他们的未来频频举杯。玲开怀痛吃,开心痛饮,她只觉得不这样便对不起大会堂,对不起主任。

  饱嗝接踵而至,玲觉出腹部的翻腾,她爬起来坐到了马桶上。食物的残渣通过肠道的蠕动,一泻千里。伴随着腹部放松的快感,玲更是睡意全无,她此时的意识清晰得像一块白板,主任和健两个男人生动的形象,像皮影一样活动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不是健占据白板的中心,便是主任覆盖了整块白板。有时,白板在健和主任的争夺下支离破碎,像一块打满补钉的破衣裳。直到清晨一声电话铃响,玲才从不断变幻着的白板中挣脱出来。

21

       她真要下狠心离开他,又谈何容易?……

  是健打来的。玲一拿起电话,健劈头就问,你昨晚到哪里去了,怎么手机一直关着?

玲这才想起,她昨天从跟主任共进晚餐开始,就把手机关了。玲的呼机坏了,家里因父亲有病,她特地关照,晚上十点以后不要打电话,所以健找不到她。

没想到健这么早就兴师问罪,玲睡眼惺忪,连撒谎的准备都没有。幸好她反应快,马上拿出霞这块挡箭牌,说昨晚她俩一起喝酒,酒吧太闹,她把手机关了。

  健不相信,说,以前你从不关机的。

  玲说,那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就不会发生了?比如,你一般不迟到,但有一次也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还有一次,你说好给我打电话的,可就是没打。这些你都忘了?

玲这样把话题扯开去,健的语气才缓和下来。

健说,昨天,他给她打了不下几十遍电话,就是找不到她。那时,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不是,恨不得开着车满大街地找她去。

  那怎么找得到呢?玲怜惜地说。

  找不到也得找,找不到我就不回去!健很坚决地说。

玲不出声,她听出健话语里的鼻音,她也有些伤感。健是那么爱她,而她却在背叛健,玲一时觉得内疚。可是,玲要的是婚姻,而不是情人。假如健决定跟玲结婚,玲决不会再与主任交往了。玲与主任交往之初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后来,她不这么认为了。

她瞒着健不告诉他,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真要跟主任铁板钉钉了,她就会跟健提出分手。玲这样做确实心很硬。可是男人呢?男人对她心软过吗?健要是心软,就不会不跟玲结婚?既然健心不软,那玲的心也就只好硬了。

  虽然这么想,毕竟玲已与健好了大半年,玲就是下狠心离开他,又谈何容易?!所以,当玲听到健要满世界找她,眼泪先就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健明天要去南方,原定今晚要在老婆那里收拾行李,现在,两人情意绵绵,都渴望见面,健便改变主意决定今晚来找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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