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韵禅心，一尘不染 ——解读赵春秋冰雪山水之“净”

作者：文彤

唐代的王维是一个追求“净”的诗人，他常用雨、日光、泉水、霜寒、水面倒影等，为所描摹的自然景色提供一个洁净的背景，甚至直接用“净”来描述整个画面，如“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塞阔山河净，天长云树微”“寒空法云地，秋色净居天”等等；在中国画雪史中，王维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画家，他水墨淡渲表现技巧、“借地为雪”的留白方法，使传统雪景山水画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和境界。虽然经历一千多年的时光流逝，其真迹均已遗失，但我们从传王维所作《雪溪图》《长江积雪图》《江山雪霁图卷》中所看到的都是极为浑融洁净的画面，为后世画家们画雪树立起一个标杆：在纯净的白纸上画出纯净的雪，景要净，境界要净，笔墨要净，画家的心更要净，如果达不到这样的标准，作品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雪纯净洁白、寒冷、清净，化为水，滋润万物。雪落大地，满目素白，自然界纷纷纭纭的杂乱、污浊，因雪的作用变得简洁而壮丽，一个冰雪世界是天然净化世人俗心的良药，同样地，一幅精妙的雪景山水作品能让让尘世人心灵不断地洗涤，获得无上的欣然。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说：“只有大雪之后，崖石轮廓林木枝干才能显出它的各自的奕奕的精神性格，恍如铺上垫了一层空白纸，使万物的嵯峨突兀的线纹呈露它们的绘画状态。所以中国画家爱写雪景，这里是天开图画。”

当代著名画家赵春秋是一位画冰雪的高手，作品温润平和，画风精致、秀润、淡雅、含蓄，他笔下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或漫天飞雪，或溪山雪霁，或寒林浴雪，或大雪无痕……春花秋月，繁华世界，他特别钟爱冰雪山水一尘不染的皎洁，在喧嚣的红尘里，以雪韵禅心营造宁静和谐、洁白无垠、出尘脱俗的冰雪画境，令观者仿佛置身其中，远离尘世纷扰，身心澄澈。

正如宗白华所说：“一切艺术的境界，可以说不外是写实、传神、造境：从自然的抚摸、生命的传达，到意境的创造。艺术的根基在于对万物的酷爱，不但爱它的形象，且从它们的形象中爱它们的灵魂。灵魂就寓在线条，寓在色调，寓在体积之中”（宗白华《中国画的艺术精神》）。赵春秋冰雪山水寄情于景，不是客观自然界的雪景再现，而是通过内心的感悟和内省创造出的新的世界，在创作的过程中将自然万象皆流于笔端，通过描绘冰雪之洁净，构造出内心特有的无暇净境，承载着他对自然体悟和生命的深情，他曾在硕士毕业论文中解释过营造这种净境的用意所在：“这样的净境 ，使画家与观者都会产生一种出尘之思；这样的净境，拭去了人们心镜上的尘埃，身清心净；这样的净境，让人们无形中淡忘了行旅背后隐藏的无穷辛酸悲苦，在清冷的世界中心旷神怡、得失宠辱皆抛之度外。（引自赵春秋艺术硕士毕业论文《隐隐行人过雪山——<雪山行旅图>意象研究》）”

用黑墨在白纸上画雪，需要深厚的功力与高超的技艺，古人画雪，一千多年来笔墨语言基本上沿袭唐宋的程式，以枯木寒林表现树木，画雪采用“借地为雪”“敷粉法”“弹雪法”等，赵春秋冰雪山水广泛继承宋元明清诸家的笔墨精神，用笔强调书法性笔意，崇尚以书入画的写意精神；笔墨技法上除了披麻皴、斧劈皴等造型语言外，他在传统的基础上师法造化、师法自然，革命性地始创出“雪地皴”法，用独特的笔法来描绘雪地状貌，既符合冰天雪地的自然大美，又体现了高超精湛的笔墨美，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山水画的传统皴法。赵春秋冰雪山水，笔墨干净，勾皴点染不黏不滞，意境幽深旷远，构图严谨，诗情画意洋溢，借山川之雪景表现自己孤高拔俗的精神境界。

画为心印，有什么样的心灵，就会有什么样的绘画。“呕血十斗，不如啮雪一团”（石涛《苦瓜和尚话语录》），呕心沥血追求技巧，不如培养一颗高旷通灵的心灵，以没有尘染、高旷澄明的玉壶冰心去作画，才能画出好画；也只有纯净、静谧的心灵才能抽绎、表现出天地的大美。“流水无声山皓然”，赵春秋冰雪山水中所描绘的纯化的雪世界，毫无疑问是他纯化的心灵之境的再现。人干净，心纯净，画自然也是干净的。在画史上，元代画家倪云林嗜洁如命，“洗尽尘滓，独存孤迥”“潜移造化而与天游”，其山水秀逸疏淡，自成一家，创立一个玉洁冰清，宇宙般幽深的山水灵境。

赵春秋戏称自己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与某些标榜自我个性的艺术家不同，他衣着普通而整洁，为人低调，外表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行走在人群中，除了高度近视的眼镜能彰显其文化人的身份外，基本上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一位著名画家。他以读书、作画、教学为乐，心态虚静，无物无欲，以清净明澈的眼光看待事物，以一颗纯真的心态去体察物象，以虚静无暇、纯净无碍的审美心胸，去感知、体查山水内在的意蕴，使澄澈的自然山川映照出自己光明朗彻的心胸，将自己对大自然的雪景感悟提炼表现于纸上，寄情于自己所追求的清逸纯净的精神世界，让自己在画作中与自然超凡共游。

此前曾点评赵春秋冰雪山水“寒意中流淌着温暖，静寂中蕴含着生机。观之令人忘情于尘世的喧嚣，唯有心灵的震撼与悸动。这些冰雪画卷，是如此纯净美好，不带一丝一毫的世俗尘埃，展卷于眼前，四季鉴赏，各有不同之妙处：春观其温情暖心、夏观其清凉静心、秋观其怡神清心、冬观其亲切舒心。意境之幽雅深远，可令人反复回味，历久弥新。”可谓恰如其分，在日渐炎热的庚子初夏，于书斋中反复品赏赵春秋冰雪山水，雪韵禅心，一尘不染，澄怀畅神，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