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疫情蔓延还没有结束,人与人之间仍然有必要保持社交距离。 但在有些地方,这一点很难做到。原因不是主观上的不情愿,而是客观上的,无处可去。 没有房屋,只有临时搭建的,可容纳3000人左右的营地。但实际上,却「生活」着超过2万人。 满目是成堆的废弃塑料,孩子们就在这垃圾堆中跑来跑去。
超过1300人共用一个水龙头,连一块肥皂也没有。 人们挤在地板上睡觉,使用便携式厕所,在海里洗衣服。 这些场景,都发生在希腊的莱斯沃斯岛(Lesbos)。 拥挤在这的人,是从中东、南亚、非洲等地逃过来的难民。其中,主要来自中东。
01 从地狱到地狱希腊现在有多少难民? 差不多5万人。 新增多少? 在今年的第一个季度里,已新增约1万人。 其中,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停留在了莱斯沃斯岛(Lesbos)。这是希腊的第三大岛屿,距离土耳其海岸线,只有十公里。
从土耳其穿越爱琴海到达希腊诸岛,是难民进入欧洲的主要路径之一。另一条主要通道是经由利比亚穿越地中海,到达意大利。 莱斯沃斯岛被爱琴海环抱,风景秀丽,旅游业是当地经济的主要来源。然而因为难民的涌入,不仅是旅游业,当地居民的生活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根据2016年欧盟与土耳其之间达成的难民协议,从土耳其偷渡到希腊的难民,必须接受资格审查,确认身份之后,才能离开莱斯沃斯岛。符合收容资格的可以进一步前往希腊大陆或其他欧盟国家,不符合的将被遣返回土耳其。
资格审查需要时间,而难民源源不断,这导致成千上万的难民「积压」在莱斯沃斯岛。 一方面,滞留的难民面临着恶劣的生存环境,得不到基本保障的生活条件,以及不知道何时能结束的等待。 另一方面,难民和混在其中的非法移民,给当地人的正常生活带去了不便与威胁。 矛盾和冲突日积月累,一触即发。
当地的居民受够了,人们联合起来,抗议希腊政府的移民政策,这让莱斯沃斯岛上的人承担了太多他们认为不该落在自己头上的压力。光是今年以来,莱斯沃斯岛已多次爆发民众抗议,近万人走上街头,高呼「We want our island back」(我们想要回我们的岛)!
留在岛上的难民也受够了,肮脏、恶劣而拥挤的生活环境,以及不时发生的犯罪案件,使难民营里的抗议声也爆发出来。难民们要求生存权利,要求基本的人道主义保障。
当组织起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当地政府和警察便不得不插手干预,而他们其实也受够了。 除了莱斯沃斯岛之外,希俄斯岛(Chios),科斯岛(Kos),萨摩斯岛(Samos)和莱罗斯岛(Leros)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这几个岛上总共累积了1万多名难民。 那其余3万多生活在希腊大陆上的难民呢? 我们不难想象,因为能力、经验的不足,他们在希腊社会只能沦为「边缘人」。 比如,农场工人。 前些年,受债务危机的影响,希腊经济一直萎靡不振。而农业,作为希腊的传统行业,在经济中占据的比重明显高于欧盟国家平均水平,也为希腊带来了可观的贸易收入。不过,在希腊田间,你很少能看到当地人在劳作,支撑农业产出的,是外来移民,很多就是难民。
他们做着当地人不愿干的活儿,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破旧的,有的都不配称为「房子」的地方,甚至还要忍受农场主的殴打。 农场主虽然不待见他们,但又需要这份廉价劳动力;难民们想离开这里,可又能去哪儿呢?欧盟其他国家?去不了。回家?那边是战火和废墟。
02 土耳其和欧盟的胶着也不能怪希腊无情。 欧洲的难民潮不是一件新鲜事了。 从阿拉伯之春起,尤其是叙利亚内战以来,数量激增的难民涌入欧洲,给欧洲社会造成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危机。「幸运」抵达的难民给当地带去了安置和务工的压力,以及社会治安的威胁。还有一些没能踏上欧洲土地,便在海难中丧生的难民,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及对欧洲人道主义的谴责。
据欧洲边境管理局(Frontex)的统计,非法进入的难民数量曾在2011年达到一个高峰。而这时的希腊我们都知道,自身就在债务危机和经济衰退的困局中挣扎,别说接纳外来移民,本地人口的失业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极右翼的政党兴起了:金色黎明(Golden Dawn,希腊语:Χρυσή Αυγή)。在2012年选举中,金色黎明得票数首次达到国会进入「门槛」。
金色黎明党具有强烈的反移民倾向,奉行种族主义,敌视外来移民,甚至有议员直接称其为「次等人」。 该党的出现,顺应了当时希腊社会对难民的不满情绪。 结果呢? 难民非但得不到庇护和公正的对待,还不时面临着人身伤害的风险,生活在恐惧之中。 警察呢?警察坐视不理。金色黎明党所获选票中的相当一部分就来自于警察。 民族矛盾、社会矛盾交织,作为阻截难民潮的「欧洲的盾牌」(Europe’s shield),希腊早已不堪重负。 再看另一边,掌握移民「水闸」的土耳其。 前面已经提到,在2016年欧盟和土耳其达成的协议中,不符合收容规定的移民将被遣返回土耳其。 遣返费用由欧盟承担。同时,欧盟承诺将「回报」给土耳其数十亿欧元作为难民援助费用,从土耳其接收上限7.2万的叙利亚难民,并加快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进程。 但到了今年年初,土耳其外交部长梅夫吕特·恰武什奥卢(土耳其语:Mevlüt Çavuşoğlu)称,欧盟允诺的这笔钱还没有全部收到,而且「没有扩大关税同盟,也没有关于我们(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进一步讨论」。 2月29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土耳其语:Recep Tayyip Erdoğan)宣布,由于欧盟未能履行难民协议,所以「我们打开了大门」(We opened the doors),土耳其将不再封锁移民通向欧盟的边界。
埃尔多安警告道,欧洲将迎来新一轮难民潮:
03 难民能去哪?
确实,土耳其也是不堪重负。 土耳其是世界上接收难民最多的国家。只不过很多时候,提到难民危机,我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欧洲,而忽略了土耳其。 根据联合国难民署(UNHCR)的统计,土耳其现有将近410万难民,包括370万叙利亚难民和40万其他国家的难民与寻求庇护者。 2011年,随着叙利亚国内局势的动荡,叙利亚人开始逃离国土,他们首要的迁入地,就是邻近的土耳其。 当然,不只是土耳其,还有同样作为邻国的黎巴嫩、约旦等国。 不过,土耳其对难民的吸引力相对更大。不只是由于土耳其本身的国情,还因为它地处通往欧洲的通道。由于国内局势僵持不下,叙利亚人感到一定时期内都回家无望,他们希望去欧洲谋求新的生活,更好的生活。 最初,土耳其采取了开放、宽松的难民政策,以包容的态度对难民来者不拒。而当时来的难民也不算多,土耳其足够应付,并乐观地觉得难民流动只是有限的、暂时的。 土耳其还修订了一系列法规,大方地给予叙利亚难民教育、医疗等社会福利待遇,甚至在2016年7月,埃尔多安还声称,叙利亚难民有被授予「永久公民身份」的可能。 在这样的刺激下,来到土耳其的难民人数逐渐,且显著地上升。 自然,这也给土耳其造成了日益增长的经济负担。今年年初,埃尔多安表示,自2012年以来,土耳其在救助难民上已经花费了370亿美元。同时,低薪难民还挤占了当地人的工作岗位,引起土耳其人怨声连连。
总之,土耳其不再「欢迎」难民了。 希腊也不欢迎,欧盟也是。 难民们能去哪? 他们为了生活,不惜付出巨大的、甚至生命的代价,远走他乡,却又免不了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命运。在现实面前,谁都不想去接手个烂摊子。 可我们又能去怪谁呢? 面对难民问题,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 Dorothea Merkel)曾表示,「我们将无法应付......有些人将不得不回去」,而被指责为冷血和铁石心肠,但在她转变态度,决定接纳难民后,德国迎来了全欧洲最多的难民,不堪重负。默克尔再次遭到声讨,支持率大幅下降。 瑞典一家媒体Samhällsnytt去年曾做过一个街头采访,主持人向来往的行人询问,瑞典是否应当接收难民? 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并表示如果有机会,自己也愿意去照顾他们,自己家里有地方,也愿意给他们住。 但当主持人真的牵出一个男性「难民」,问行人们是否能带他回家时,所有人的态度立马发生转变,纷纷寻找各种借口,表示自己「不方便」,不能带「难民」回家。 这就是现实。 「帮助」只能是在不打扰自己和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之下。 个人如此,国家如此。 人道主义的理想总是美好的,口号听起来也总是崇高而令人感动,但当现实的重压落下,这声音就开始变得喑哑了。 疫情以来,各个国家自顾不暇,莱斯沃斯岛上的难民,更加被遗忘。 等待他们的,会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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