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工坊导语】:本期推出一篇小说,之前作者平凡天使参加了本工坊的一次活动——“踏上写作英雄之旅,小说写作不是梦”。这不是一篇很成熟的小说,但作者的叙事能力已初现。本工坊将于今年5月举办第二次“踏上写作英雄之旅,小说写作不是梦”线下活动,讨论主题:小说如何“说”,地点在上海普陀区图书馆上海当代作家作品手稿馆。欢迎留言联系。 ” ——————— ◆ ——————— 舞 逅 作者:平凡天使 自张欣进门,身旁女伴的声音就再也入不了陈宇兴的耳了。说女伴,不太准确。应当说,在这场婚介中心举办的周年庆相亲舞会上,任何一位女士都可能成为他的临时舞伴。同理,他也可以是在场任何一位女士的舞伴候选人。可唯独对张欣,陈宇兴不敢抱有希望,却又忍不住要奢望一下。 应主办方的要求,今天的张欣明显经过了精心打扮,比初见时更加明艳。微卷的墨色长发、白色镂空长裙以及同色镶钻的高跟鞋,手拿金色手袋,红唇粉颊、月眉星眸,这样的她让陈宇兴想忽视都难,目光实时追着倩影移动,连身旁那位自告奋勇的女伴跟他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娇哼一声,待他回神,斯人已扬长而去。一场原本客客气气的初识,就这样被他不能自已的怠慢弄得不欢而散。 陈宇兴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他不是故意冷落那位有意想结识自己的女士。只是事有先后,婚介中心上个月刚安排他和张欣相过一次亲。他对温柔可人的张欣很满意,而张欣对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但不知怎么,自那之后,两人除了网络联系,再没见过一面,更谈不上有何发展了。 婚介中心的朋友告诉他,张欣似乎仍在接受婚介中心给她安排的相亲,让他做好相亲失败的心理准备。但是,对于一个初坠爱河的人来说,谈何容易? 和张欣的那次相亲,是婚介中心承诺给陈宇兴三次相亲额度中的第一次,但自从遇到张欣,他就确定,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货比三家”了。然而,朋友的消息让他有些忐忑。他不知张欣那样做,是对他不够满意,需要考虑再三;还是抱着“多看一眼,有备无患”的心理? 若是前者,他可以理解,毕竟才刚相识,若非像他这样一见倾心,那也是人之常情。可若是后者……漫长的等待似钝刀杀人,但相比等待,他更担心拖泥带水,徒惹伤心。幸好,恰逢婚介中心周年庆;也幸好,他被婚介中心的朋友算计参加了这个相亲舞会,这才有幸再遇佳人。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主动约过她好几次,每次都被打了回票,弄得他内心直唱“凉凉”。所以,伸头、缩头,这一刀必须在今天落下! 张欣大概遇到了熟人,十来个姑娘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时不时还环视礼堂,用眼神指指点点着什么。陈宇兴猜测,她们可能是在评论现场男士的表现。于是,他不自觉地整了整西服领带,站直身子,像个哨兵一样,等着接受张欣的检阅。 张欣随着姑娘们的指点东张西望,就在陈宇兴以为她快要看到自己的时候,她止住了扫视。收回目光,和姑娘们小声讨论着,不再朝他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陈宇兴不甘心,她不看过来,他可以走过去!心念一动,脚下已不自觉地作出反应,往她目力所及之处移动。 礼堂一下聚集一群巧笑倩兮的姑娘很容易引起在场男士的注意。现场的男士们像嗅着肉骨头的狗,不约而同、悄无声息地向她们涌去。不一会儿,“美女团”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欣身材高挑,浅色服饰衬得白皙的她整个人像被笼了层月光,立在一众佳丽中,依旧难掩光芒。意图跟她搭讪的两位男士很快将她圈离了“美女团”。陈宇兴急在心里,火在眼中,但他不敢贸然上前,深怕一不小心,给张欣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他只好继续移动步伐,努力将自己塞进她的视域,同时在她可视范围内不断徘徊,引起她的注意。 陈宇兴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直视张欣所在方位,只用余光暗自观察“敌情”,以便随时调整,缩短移动距离,增加移动频率,好让张欣尽快发现自己。他自认表现自然,和现场多数男士一样,是在一门心思寻找舞伴。他表面淡定极了,两手插在裤兜,闲庭信步。 没人知道,陈宇兴此刻内心有着怎样激烈的心理活动。他怕张欣看不见他,更怕她看见了,也不愿意和他打招呼。他希望围着张欣的两位男士尽快离开,这样,即便不小心弄巧成拙,他也只是在张欣面前出丑。是的,此刻的陈宇兴是矛盾的,他既不想在张欣面前丢脸,又只愿在她一人面前出洋相。 殊不知,内心的纠结早在他的一举一动中暴露了行踪。只需稍作留意,便不难发现,此刻的礼堂中央,有一个身形略显僵硬的西装男正昂首挺胸地踱着步。那自信的同手同脚颇有几分卓别林的神韵,而那状似目不斜视的灵动眼珠,总习惯性地瞥向同一个方向,呆萌的样子绝对可以媲美著名的憨豆先生。 好在,正当他走到第十七个来回时,张欣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可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陈宇兴赶紧奉上自己殷切的目光,牢牢锁定不远处的美眸。果然,不出所料,文静的张欣有了反应。她没有出声招呼,而是微举纤手,朝他轻轻挥了挥。无声的“嗨”,可以是叫他过去叙旧的凭证,也可以是礼貌性的敷衍。 张欣突如其来的主动使她身边那两位男士如临大敌,同仇敌忾地朝他这里投来寻衅的目光。这让陈宇兴当即拉过了一个叫“犹豫”的妖怪挡住那两记眼刀。接着,撑起一张厚厚的人皮盾牌,昂头挺胸、大步迈向他心中的女神。 “巧啊!”省去“嗨”这种听起来故意搭讪的字眼,陈宇兴笑对张欣点了点头。 两个字,既表明了他俩相识在先,让那两位男士做好知难而退的准备,又恰到好处地避免了惹人嫌的过分熟络。 “你来了?”张欣答得温和,笑得自然。 如果把陈宇兴的开场白比作导弹,那张欣的“你来了”就是威力无穷的核弹,话刚出口,就成功地让一旁的两位男士自动退场。不要误会,绝不是那两位男士好对付,而是张欣在说话的同时,往陈宇兴处迈进一步,改变站位,不着痕迹地打破了原来的交流圈,她的肢体语言鲜明地表达出“生人回避”的态度。所以,但凡是识趣的人,都会适时退出。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语气平和,不似方才那样热络。生气了? “是啊,好巧。”陈宇兴答得有些尴尬,心里微微怨起那个设计自己与会的婚介朋友。要不是那朋友说,周年庆只是一个单纯的回馈老客户的活动,他才不会来呢。当然,话又说回来,若是事先知道张欣会出席舞会,即便顶着被误会的风险,他也还是会来的。 “说是周年庆舞会,可看这趋势,简直快变成集体相亲了,呵呵。”陈宇兴生怕张欣误会,挖空心思地想出这么一句状似打趣,实为澄清的话。他想让她明白,他不是来相亲的。虽然他没有刻意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孤僻样,也不会不留情面地打击那些姑娘主动追寻幸福的积极性,但他自认是有分寸和原则的。 “婚介中心的活动嘛。”张欣垂眸笑道,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稍纵即逝,令陈宇兴捉摸不透,她是在抱怨自己的无奈,还是在不满他的越描越黑?又或是……她对他的出席感到不满? 他可是冤枉的!是朋友忽悠他来的。而且,若真要计较,他也委屈。她既然知道是相亲舞会,又为什么要参加呢? 心中的疑问像针一样扎进了陈宇兴心,直刺心底,横亘在左右心室间,令他惴惴不安。时不时要偷瞄张欣一眼,企图从她的表情读出更多的信息。可是张欣平静、祥和的模样,毫无异色。但在陈宇兴的眼里,却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可怕。 他知道,张欣是个温和文静的姑娘,浅笑晏晏是常态。不过,方才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丝落寞,叫他心里不自觉地跟着一悸。他想问个究竟,又怕把握不好分寸,惹人厌烦。 踌躇间,周年庆典拉开了帷幕。典礼非常传统。一场热闹缤纷的歌舞后,在主持人的引介下,由婚介中心的领导及特邀嘉宾依次登场致辞发言。内容无非回顾过往,展望未来。随着一张张发言稿、一页页PPT的打开、合上,一晃便是半个多小时。发言结束,主持人引导大家稍事休息,并预告三十分钟后,舞会即将开始,请大家抓紧时间寻找舞伴。 陈宇兴不会跳舞,也不打算献丑,指向礼堂一边,避重就轻道:“那边有自助餐,我们去看看吧?” 张欣点头同意,随他一起往餐饮区走去,谁都没提跳舞的事。 所谓餐饮区就是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面摆满各色佳肴,任君选择。两人已是第二次见面,上次相亲又是在饭桌上进行,陈宇兴对张欣的口味谈不上了解,但在交谈中也略有所知,所以不时向她推荐一二。张欣对他的热情并无反感,适时回应几句,气氛倒也融洽。 取餐后,两人选了一张靠近角落的空桌用餐。或许是方才轻松愉悦的交流让陈宇兴和张欣再度熟络起来。陈宇兴渐渐大胆起来,不再一味小心应对。有些事不能直问,但他至少可以问问她的近况吧? 自上次相亲结束,他几乎每天都会发微信和她互动。张欣也会回复,可只要陈宇兴约她见面,她就各种推辞。但有一点很是奇怪,她虽然屡次拒绝见面,但每次她又多多少少会给他留点希望。 别误会,不是那种故意豢养“备胎”的恶意留情,而是很诚恳的解释说明,然后提出改期再约的建议。譬如,他曾约张欣周六下午看电影。她会说:“我也很想看这部电影。可惜时间冲突,我周六有课。要不改天?”陈宇兴当然立刻更改时间,但问题是,张欣的舞蹈工作室开张不久,身为老板及主要的舞蹈老师,工作异常忙碌。 作为创业者,她不得不事必躬亲,几乎每天都有课。哪怕没课,她也有其他工作安排。加之,她的工作时间与陈宇兴这样朝九晚六的上班族几乎相反。他的休息日偏是她最忙的时候。这种情况,外加陈宇兴与张欣之间的物理距离,任谁有再多的年假,对他俩这完全交错的工时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除非两人之中的一个旷工赴约,不然他俩只能牛郎织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 陈宇兴问过张欣,是否因为工作时间的关系,会失去一些交友聚会、联络感情的机会。答案是想当然的。她甚至毫不避讳地坦言,不仅是工作时间的原因,更由于自己的工作性质。虽然她因年龄关系,几乎已退出舞台,改登讲台,但有些思想保守的家庭仍不愿意接受身为舞者的她。为此,她颇为无奈,才找婚介中心寻求帮助。 想想也是,那么漂亮文静的女孩,如果不是有苦衷,哪需要相亲啊?身后早一堆追求者候着呢。好在陈宇兴对张欣的舞者身份没什么偏见,也自信老陈家开明的父母将来不会因此挑剔。然而,两人老无法见面,那还怎么谈恋爱呢? 张欣的内敛和长时间的无法应邀,令陈宇兴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个质疑的声音:或许不完全是时间问题,而是自己还没有令她足够青睐?而就在此时,婚介中心的朋友又向他传递了张欣继续相亲的消息,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不得不动摇那颗欣喜了近一个月的心,萌生出些许怯意。如果不是今天再次见到独自出席的张欣,他自觉会更没勇气同她说话。 不管怎样,今天她来了,他们又见面了。她是请假出席也好,相亲为目标也罢,都不重要。他能再度见到形单影只的她,就还有希望。他暗下决心,大不了重新来过,相第二次亲。但陈宇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今天是请假来的?” “不是。”张欣抿了口粉色的西柚汁道。 “那今天休息?!”陈宇兴一听这话,当下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心里有些委屈。今天可是周六,她的工作日,怎么可能不请假出席活动? “当然不是。”张欣边笑边说,手里也不停歇,叉了一小块菠萝,送进嘴里,咬下更小的一口。 “……”陈宇兴瞪大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着她为自己解惑。 “你进门时没注意……” “张老师。”一记男声横空飞来,硬生生地打断了她即将揭晓的答案。 张欣放下叉子,转头向声源望去。一位身着华丽燕尾服的男士正风姿卓越地朝他们走来。 “来啦,刘老师。”似是非常相熟的语气。 陈宇兴脸色不佳地瞄了“燕尾服”一眼,再看张欣,惊觉白色长裙、黑色燕尾服,绝配!他完全忘了,应主办方的要求,全场男士今天都是一身黑,包括他自己。油然而生的醋意成全了他嘴里的虾饺,可惜他早已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现在去后台准备准备?”“燕尾服”侧首礼貌地对陈宇兴点头致意后,对张欣建议道。 “好。”说完,张欣回头把金色手袋往陈宇兴怀里一塞,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陈宇兴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张欣,脱口而出,“你有舞伴了?” “是啊。”一盆冰水由张欣口中兜头泼来,冻得陈宇兴忍不住抖了个透心凉的激灵,身子一颤,手一松,眼睁睁地看着张欣离去。 这下,陈宇兴彻底没了胃口。他不甘心,放下叉子,拿起张欣莫名其妙塞给他的手袋,也往后台寻去。 他知道,以他现在和张欣的关系,是没什么资格吃醋的。可即便如此,他至少是她曾经的相亲对象,且张欣从未拒绝与他交流,彼此应该还在考察期内吧? 他要找张欣当面问清楚,她对他俩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她要“货比三家”,可以,但要给他一个期限。毕竟,他不能无限制地等下去。如果她对他不满意,那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当面把话讲清楚,他也好早点死心,回家疗伤。 问了几个人,陈宇兴很快绕到了后台。那是舞台后方临时辟出的一间狭长的屋子。无人看管,径直走进,一眼就能看到一排大功率照明下的简易梳妆台以及正忙于梳妆打扮的青年男女。三四个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琳琅满目,有些杂乱。 屋子很窄,但很长。那些男女,二三人共用一张梳妆台,虽然显得有些挤,但还算井然有序。陈宇兴在这些即将“面目全非”的人中寻着张欣的芳踪,可是百寻不见。 不是说要来后台准备吗?人呢?难道明为准备,实为谈情说爱去了? 这样一想,陈宇兴心中来气:不找了! 想着,转身就走。不过,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女生从门外走来,对里面的某人催道:“小周,你好了没?快去换衣服。” 换衣服?对了,更衣室!陈宇兴眼前一亮,赶紧跟上刚才应声离去的身影。 会场外的拐角处有两间对门的小型休息室,现分别充当男女更衣室。男更衣室房门虚掩。陈宇兴轻敲推入,没看到“燕尾服”,借口送手袋,很快就打听到了女更衣室的所在。 来到大门紧闭的女更衣室门口,陈宇兴深吸了口气,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发型和衣服,侧身曲指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化着大浓妆、穿着艳丽礼服的高个女孩。她将门开了一条一掌来宽的缝,仅够露出她那较小的巴掌脸,同时身子微微前倾,挡住室内可能会泄露的春光,轻声问:“有事吗?” 陈宇兴老实地保持侧立,目光规矩地停驻在女孩的眼眉之间,礼貌道:“请问,张欣,张老师在吗?” 女孩一听是找张欣,爽快地回过头,朝里喊:“张老师,有人找。” 里面应了一声,张欣很快来到门口。 见是陈宇兴,张欣十分惊讶,“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陈宇兴垂眸,捏了捏手里的轻巧的手袋,然后鼓起勇气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现在?”张欣意外道。 “嗯。”陈宇兴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张欣有些为难地朝屋内望了一眼。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陈宇兴想了想,又道,“就两分钟。” “好,那你说吧。” “呃——”陈宇兴犹豫着向走廊方向歪了歪头,跟张欣使了个眼色,希望两个人能单独谈谈。 “跟我来。”说着,她已走出房间,带上门,朝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走去。 甫一站定,张欣就率先开口:“这里没人,有什么事,说吧。” 张欣时间有限,他也不想浪废时间。于是,开门见山道:“上次相亲,我对你挺满意的,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你想说的?”张欣有些不耐,但还是礼貌地同他商量:“很抱歉,如果你是想说这个,那麻烦等舞会结束,我们再谈,可以吗?” “不行!”陈宇兴坚持。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张欣随“燕尾服”离开的那瞬,他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他必须马上得到一个明确的“判决”。 “你……”张欣未料印象中一贯“有事好商量”的陈宇兴,居然也有强硬的一面,一时不免语滞。 陈宇兴见她不答,心下一沉,语气微愠道:“那个刘老师是你早就找好的舞伴吧?” “是。”面对脸色不豫的陈宇兴,张欣一脸坦率,不见丝毫心虚。 这反倒让陈宇兴略感底气不足,支吾起来,“我……我就不行吗?” “不行。”张欣直截了当道。 张欣的直言不讳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但他还是打算撞完南墙,再回头,“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会跳舞吗?”张欣清楚地记得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陈宇兴得知她是一名舞者时,在表现对她的欣赏之余,也为自己不会舞蹈这个事实感到遗憾。 “我知道了。”说完,陈宇兴把手袋往张欣手里一塞,急转离去。 张欣紧追几步,似还高声说了什么。可此刻的陈宇兴一味伤心,早已失魂落魄,哪儿还能听进什么?他正一心一意地哀悼着他那三十年一遇、尚未绽放就凋零的爱情。 麻木地原路返回,陈宇兴又回到了他和张欣之前用餐的那张桌子。杯盘还未收走,可他早已失了胃口。不过他这才注意到,张欣那盘本就不多的两三块水果,只动了那么一小块,还没吃完;若非玻璃杯上的口红印,他甚至会以为那杯西柚汁是新换的。 听说演员,尤其是舞蹈演员,上台前几乎是不吃东西的?想到这,心里“咯噔”一声,某种意识呼之欲出——她是一名舞者,这是一场舞会,刚才他们说“后台”,难道……? 不待陈宇兴再次跑去后台追根究底,论证一番,全场灯光一暗,舞会就拉开帷幕了。 音乐响起,探照灯往舞台中央一照,张欣已在台上,静展出优美的舞姿。仍旧一袭白裙,但裙子的款式和风格与之前全然不同。贴身紧致的珠光亮片裙身,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裙摆层层叠叠的薄纱随风飘动,犹如水中摇曳着的金鱼长尾。那一瞬,她不再是文静温和的邻家女孩,而是高高在上的花仙公主。 陈宇兴不懂舞蹈,却也看出张欣在场上那个亮相应该是有芭蕾功底的,心中不免多出几分仰慕,暗自赞叹:气质真好! 开场独舞成功地吸引了台下一众目光,紧接着一个自信的甩手,一位黑色燕尾服的舞者即刻出场。陈宇兴认出,那舞者正是刚才那位“燕尾服”。不同的是,他黑色燕尾服的领子变成了白色,和张欣的白裙遥相呼应,相得益彰。 这本该刺眼的情侣装因为舞蹈的优美变得光彩夺目,令人恨不起来。尤其“燕尾服”在状似尚未完全靠近张欣的情况下,一拉一转间,两人已揽肩扶腰,在清丽缠绵的曲调下,绕着舞台,时快时慢地摆荡起浪漫的华尔兹。 那一瞬,张欣的鱼尾裙摆又成了花仙子的花型魔法棒,所到之处,无不藤萝蔓延、百花怒放。陈宇兴满心满眼都是台上那个似梦似幻的白色身影。他不会跳舞,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飘至舞台,与张欣共舞。“燕尾服”成了他借尸还魂的道具,一个可有可无的陪衬。 张欣两人在台上不停地舞动,主持人适时地在侧幕,拿着话筒,鼓励场下众人集聚礼堂中央,一起舞蹈。偌大的舞台顿时又加入了几组貌似专业的舞者,同张欣他们形成列队讲究的舞群。 会场所有工作人员也配合主持人,在台下动员,有的甚至直接“拉郎配”。没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舞蹈艺术太过高雅,若非有点功底的专业人士,熟人之间也未必能放开手脚蹈祝一番,更遑论与陌生人在众目睽睽下群魔乱舞。 陈宇兴也没能逃过婚介工作人员的“魔爪”。一位红发大妈拉着一个羞答答的长发女孩来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把女孩儿往他面前一推,下巴朝着人群一挑,道:“去吧。” 女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被人一推,脚下一个不稳,撞到陈宇兴的手臂。手臂一震,“啪嗒”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上滑落,把他正沉醉于舞蹈的魂给摄了回来。暗色中,小巧的手袋闪着金色微芒,定睛一看,竟是张欣的手袋?! 他不是还给她了吗?怎么又回到自己手中了呢? 不待细想,女孩儿已捡起手袋,递到他面前归还。收敛心神,看了眼正向自己拼命道歉的女孩,再看看一旁没事儿人似的肇事大妈,一下明白过来。接过手袋,在两人面前扬了扬,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有舞伴了。” 大妈环顾左右,质疑道:“人呢?怎么不去跳舞?” 陈宇兴很想谎称,去厕所了。但他片刻都忍受不了大妈急欲“热情招待”的眼神,留下一句“我去找她”,就离开了。话音尚未落尽,人以遁到五步开外,留下两声叹息——一声是牵线未成后的惋惜、一声是尴尬解除后的放松。 张欣在台上,陈宇兴自然无法将她带回身边。但他不想被逼跳舞,于是径直走出礼堂,欲往门口透气。 来到门口,周年庆的巨幅海报迎面扑来,投入眼底。低头看向自己手里失而复得的手袋,忽然想起张欣那句未尽的“你进门时没注意……”,陈宇兴一个闪念,福至心灵,快步走近海报,细细打量起来。仿佛张欣在那上面给他留了什么通关密语一般,每个字、每张图,他都狠不能找个放大镜细究一番。 当“欣星舞蹈工作室”七个字从他嘴里默读出来时,他只觉嘴唇一颤,两颊一僵,墨黑的眼珠刹那间亮了起来。脚像踩着气球,扶摇直上。胸中一团火热,心脏在沸腾的血液中翻滚跳跃,像要扑腾出胸腔一般。他整个人像打了兴奋剂,恨不得在原地打个滚,跳起来,吼上一嗓子。 克制!他警告自己。是的,必须克制。仅凭这七个字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到目前为止,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舞者”、“舞会”,是巧合吗?“欣星”两字中的“欣”是指她吗? 不过,海报上写得很清楚,主办方是婚介中心及其所属街道办;承办方是与婚介中心同属一脉的婚庆公司;另外还是有三家协办方,分别是所在酒店、欣星舞蹈工作室以及X零音乐社。他不确定“欣星舞蹈工作室”是否就是张欣的工作室。但直觉告诉他,张欣应该不是单纯地以客户身份出席舞会,她是来跳舞的,是来工作的。 正当他越想越兴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出来了?” 回头一看,冤家路窄,正是那个忽悠他来周年庆的婚介朋友。 “我正找你呢。你在这儿做什么?”朋友说。 “拜你小子所赐,出来透气。”陈宇兴没好气地瞥了朋友一眼,“怎么,有事?” “被吓着了吧?”朋友拍了下他的肩,朝舞会现场瞥了眼。 “你们这有点强人所难呐。”陈宇兴颇为无奈地摇头。 朋友笑笑,老好人式地憨笑道:“为了大家能有一个幸福的明天嘛!” 然后,又收起笑脸,正经道:“对了,上次和你说的事,有个前传,要听吗?” “什么事?”陈宇兴有些明知故问。 “少给我装傻,就说你想不想知道吧?” 陈宇兴有些不快地睨了他一眼,“爱说不说。” 朋友委屈道:“我也是刚知道!这不,一得到消息,就巴巴地跑来给你报信了。” “把我骗来,害我在人家姑娘面前丢人现眼,你还委屈呢?”不说还好,一提这事,陈宇兴就来气。 “好好好,是我错,我错了,行吗?大哥!”那朋友见陈宇兴生气,赶紧陪笑道,“谢谢您冒着被你家女神误会的风险,支持小弟工作。当然,我也是出于好心,以为你和那舞蹈老师没戏,不想你在一棵树上跳死,给你增加些采撷天涯芳草的机会嘛。” 陈宇兴瞥了眼自家朋友那一脸的油嘴滑舌样,不耐地催促道:“少废话。” 朋友见好就收,“诶”了一声,当即开讲。 原来,张欣没有去相亲,而是婚介中心为举办周年庆,找她的舞蹈工作室合作。不巧的是,张欣原来的舞伴不知怎么伤了腿,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婚介中心的主任就自告奋勇,从婚介中心资料库里帮她找了个会跳舞的人帮忙。 “喏,就是台上那个。”说着,朋友朝舞台方向努了努嘴。 “所以呢?”陈宇兴急切道。 “所以——”朋友挠了挠头,坏笑道,“所以我也说不好,他们是假借工作相亲,还是假借相亲谈工作,还是工作、相亲两不误?” “去你的!”陈宇兴假意生气,扬手就要揍他。不料,那朋友看起来是个胖子,倒是十分灵活,一下跳出老远,躲开了。 朋友没有急着离开,一边倒走,一边对他挤眉弄眼道:“话说,我们主任当初是有意撮合他们的,不过被你家女神毫不留情地当场拒绝了。瞧这趋势,我的媒人大红包有希望啊!” 这话说进了他的心坎。低头看看手中光芒更盛的手袋,陈宇兴会心一笑。是啊,管她是去相亲,还是谈工作。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今天是来工作的,就算要相亲也得等工作结束再说。 慢着,等工作结束?想到这儿,脑中忽然闪过一道惊雷。 “糟了!”陈宇兴脱口而出,拔腿就往礼堂跑去。 相比外面,礼堂昏暗一片,但他很快就找到了张欣的身影。她已不在台上,台上那几对舞者仍在示范舞蹈。而张欣和“燕尾服”来到了台下,在两束白色追光的跟随下,似两只蝴蝶翩然轻舞,时而分离,时而相聚。 突然,音乐一变,灯光变得更暗,几乎只能辨别若干黑影。张欣和舞伴身上刚刚聚集在一起的追光立刻又分成两束,追着两位主角从两边侧台,游回台上。伴乐不再如先前那般悠扬舒缓,劲歌快曲一响,迅速点燃全场。 只见张欣快速回到台上,一改之前的淑女姿态,两手豪气地在身前一挥,交叉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那飘逸的裙摆“哗”一声被扯开大半,前片裙摆向两边垂落,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不待看清,那腿已随音乐快速蹦跶,裙摆仍像一条尾巴,但不再是鱼类的尾巴。多瓣薄纱层层扬开,像极了传说中九尾狐的尾巴。 陈宇兴不懂舞蹈,不知道那是恰恰,还是牛仔。只觉眼见一片震荡,连脚下的木质地板都随之震颤。张欣不断地在台上蹦着、跳着,不时地和舞伴互动一下。那裙摆冗长的轻纱随着舞姿,在她身后一甩一扬一跃,毛茸茸的“狐尾”撩拨着陈宇兴本就情不自禁的心,刹那间他忘了自己回到礼堂的目的。 化身九尾狐的张欣是当之无愧的舞后、全场的焦点。那原本就清丽脱俗的容颜凭添几分娇媚,一颦一笑间,魅惑、撩人,却又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当张欣和舞伴再次分从舞台两侧下台,滑入人群热舞。现场气氛一度炒热,众人不再像第一支舞那样冷眼旁观,尴尬模仿,或许是舞曲变快、舞步加速的原因,频快紧凑的肢体动作令人心跳加速,无暇顾及紧张不安,一通狂蹦乱扭,反倒将现场气氛炒至沸点。 又一曲舞尽,火爆的场面让那些一开始扭扭捏捏的人解放了天性。意犹未尽的男女留在礼堂中央,踩着零碎的舞步,等待下一支舞。 就在这时,主持人再度登上侧幕,要求大家交换舞伴。话音一落,音乐无缝对接般地再度响起,是一首节奏轻快的舞曲。台上的舞者再度起舞,两人一组,互相勾着手臂,绕着某个点,跳着转圈,有点苏格兰舞的感觉,又有点民族舞的风格。 张欣和“燕尾服”已隐身后台,稍作休息去了。许是跳热了,音乐响了一会儿,“燕尾服”才换好装,穿着黑马甲、白衬衫,同卸下“狐尾”的短裙张欣,再度从幕后展着舞姿走来。这回,他们没有上台,而是直接来到台下的人群中。 主持人的话适时提醒了陈宇兴。就在那两人又要“牵手”时,他顿时敛起对“九尾狐”的迷恋,将轻薄小巧的手袋往腰里一别,一头冲进台下颇具规模的“魔群”。 他提醒自己,现在可不是欣赏舞蹈的时候。大敌当前,他绝不能掉以轻心、坐以待毙。这两人即便不是同行,也是同好。退一步说,单凭“舞蹈”这个共同话题,“燕尾服”就比他占尽优势。 看他和张欣在台上那么默契的表演,要是他“心怀不轨”,趁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以舞技博得张欣的芳心,那他陈宇兴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跳了。他要阻止他们! 冲势凶猛的陈宇兴,一下就劫下了舞后张欣刚举到半空邀握的玉手。如愿握到心念许久的柔荑,他一个箭步挡住“燕尾服”看她时炙热的眼神,阻止了他们即将联袂的表演。 突如其来的乱入,令张欣猛吃一惊,愣神间,全凭往日训练有素的舞台经验,条件反射般继续着原本要进行的舞姿。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做出应变。 只见张欣拉过陈宇兴,勾住他的手臂,围着他,跳着转圈。当她转到另一边时,顺势伸出另一只手,朝“燕尾服”一扬,又一个邀握动作应势而生。对方毕竟懂舞,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勾住张欣的另一只胳膊,旋转舞动。 这样一来,陈宇兴的半路拦截非但没有造成负面影响,还带动了全场的良性互动。众人纷纷效仿,让他们重回焦点。三个人,两男一女,以张欣为中点,在原地跳跃、旋转,不时踢下腿、拍个手。张欣还在拍手的间隙,动员台上台下所有的人加入他们,愣是把双人舞跳成了多人舞,又从多人舞变化为集体舞,最后又根据音乐的变化,依次变回多人舞、双人舞。 专业的舞技、灵敏的反应,张欣就是那舞台精灵、与生俱来的主角。她很会把控舞台,把握现场气氛。在专业舞者的默契配合下,几度微调,就能让参与者安心享受舞蹈,快乐地在舞蹈中放飞自我、放松身心,将自己最自然美好的一面展示给那个“他(她)”。众人脸上因舞蹈而明亮的眼眸在昏暗的礼堂像星光一样璀璨,被舞曲点燃,被舞步永恒。爱意,在欢笑中萌芽,在相识中生根。 音乐重回舒缓。人群渐稀,体力不足的来到礼堂一侧的休息区一边吃喝小憩,一边观舞赏乐;尚有余力的则继续跳舞。 又是一首适合跳华尔兹的舞曲,是张欣特意安排给那些首舞出师不利者挽回形象的机会,更是给那些在舞蹈中好不容易拉近彼此距离的男女一个亲近的理由。 这是张欣的精心设计,从绅士淑女风的华尔兹,到活泼热辣的恰恰,又由普通恰恰混入踢踏舞的元素,再过度到以苏格兰舞为主,带有民族风、适合多变的多人舞,最后再回到加有小段探戈的华尔兹,任相亲者调试各自同舞伴的距离,最终完成一次从肢体语言到精神层面的相亲。独具匠心的舞程,是她为婚介中心量身定做的“相亲系列舞”。 张欣不知是体力好、敬业,还是不忍拒绝第一次和她跳舞的陈宇兴?“燕尾服”已经去后台休息了,她还在跳。陈宇兴大胆地拥着她,在她的指导下,模仿者台上的领舞,跟着她的舞步,在越见空荡的礼堂,一步滑过一步,摆荡衣袂,摇曳身姿。 “要休息一会儿吗?”陈宇兴关心道。 “没事,跳完这曲就结束了。”张欣笑答。 “对不起,我不会跳,还……”既为自己在消防通道发的那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也为自己打扰了她的工作,还为踩她的那无数脚,陈宇兴赧然地道着歉。不过,对于打扰到她工作这件事,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成功地把“燕尾服”赶“下台”了。 “初学者踩脚很正常。不过打扰我的工作就不好了。但今天……”张欣顿了顿,脸上不知是因为长时间舞蹈导致的脸红,还是因为害羞升起的红晕,“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冲过来,挺意外的。” “你不会生气吧?”陈宇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眸,察言观色道。 “没有,就挺意外的。”张欣再度强调“意外”两字。 跳舞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大多在借着跳舞的契机说悄悄话。 “听说,你刚才那舞伴是婚介中心介绍的?”陈宇兴试探着问。 “嗯。”张欣点点头,“婚介中心想举办舞会,就找了我。不巧,我原来的舞伴打篮球伤了腿。工作室人数有限,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舞伴。这不,婚介中心的王主任找了刘老师,不然恐怕这次合作就黄了。” “听说刘老师跟我们一样,之前也在婚介中心登记相亲了?”陈宇兴故意问。 张欣不是傻子,立即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耐心解释道:“对,他也在婚介中心登记过。所以一开始有些误会,刘老师错把我们的见面安排成了相亲。不过后来说清楚就好了。” “婚介中心真实无媒不欢啊!不过也是,对他们来说,谈完工作,聊生活,生活工作两不误。”陈宇兴吃酸地调侃道。 “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怎么能把两者混为一谈呢?”说着,张欣无比认真地看着陈宇兴,等着他的认同。 “对不起!”陈宇兴再次道歉,同时忍不住懊恼道,“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什么?”张欣不明所以。 “没什么,你们没相亲就好。”陈宇兴不会绕弯子,既然藏不住心事,索性直言不讳。 “呵,”张欣一哂,别开头,松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轻笑出声,“难怪!原来如此。” “什么?”这回换陈宇兴问。 张欣睨他一眼,嗔道:“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发你消息也不回?刚才在消防通道,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不理不睬地走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陈宇兴犹豫了下,点点头,但又想了想,忙摇头否定。 “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什么意思?” “谁知道我那哥们那么不靠谱!把我骗到这儿来就算了,还跟我说你去相亲了。好在知错能改,刚才跑来跟我澄清,说你们是去谈公事,不是相亲。”陈宇兴为此颇为怨怼。 “谁说是去谈公事了?”张欣故意端着架子,一本正经道。 “啊?”陈宇兴刚放下一半的心再度提起。 “人家刘老师可没收任何出场费,他的舞蹈工作室也没挂名。”张欣补充道。 “什么意思?”警报再度拉响,陈宇兴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细胞瞬间立了起来。 “刘老师说了,这算他卖了个人情。” “卖给谁?”这很关键。 “谁承情,卖给谁呗?”张欣眨眨眼,调皮道。 “呃,那谁承了他的情?不会是你吧?好歹是为了婚介中心的周年庆。” 开玩笑!那一表人才的“燕尾服”不仅和张欣同行,还舞技高超。看他和张欣跳舞时,那对着女神深情款款的万伏电眼,他才不要张欣一个人承这个情呢。要是那“燕尾服”不厚道,借口人情,对她死缠烂打怎么办? “呵呵,瞧把你给急的。”张欣乐了。 “刘老师才不会那么傻,只卖我一份人情。他这回可赚了呢。据说,婚介中心已经把他升为VIP了。那可是钻石王老五才能享有的福利。”张欣没好意思告诉陈宇兴,王主任一开始确有撮合他俩的意思。不过张欣在见面知情后,当即表明了立场。为表歉意,王主任才用升级VIP作为对“燕尾服”的精神补偿。 “至于我嘛——”张欣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怎么样?”陈宇兴紧张道。 “大不了下次他们工作室需要帮忙,我也不挂名,免出场费,顶多再请他吃顿大餐。”说完,张欣像个耍赖的小孩,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说,“上次见面,是他请我们吃的饭。” “我们?”陈宇兴抓住关键词问。 “是啊,要不是王主任全程陪同,就我们两个舞蹈演员怎么可能吃得完那么——一大桌美食啊?” 当说到“那么——”时,她拖长尾音,松开陈宇兴的肩,携起他的手,举过顶,绕着陈宇兴来了个360°自转。 如此有创意的形容引得陈宇兴哈哈大笑,而他那憨笑的模样又逗得张欣笑弯了眉眼。 陈宇兴傻乐道,“原来是这样啊。”真相大白,他总算可以把心稳稳当当地放在肚子里了。 音乐还在继续,舞步轻点慢移。周遭的窃窃私语将空气熏染成甘甜的香薰,萦绕在陈宇兴和张欣周身。规律的舞步令陈宇兴越渐游刃自如,全身心地投入到与张欣的交谈和互动中去。 “对了,你刚说我没回你信息?你有发信息给我吗?我好像没收到。是什么事?” 自从听到张欣在相亲,他确实有些失落,怕惹人嫌,刻意减少了主动联系,但他对天发誓,他真没做过任何拒绝回复或者拉黑她的事! “为了这次舞会,我把今天一天的课都停了。所以,舞会结束,我就可以下班了。本想约你看上次说的那部电影,然后一起吃饭的,不过——”张欣微一耸肩,尽在不言中。 “你什么时候发给我的?”说着,陈宇兴就想松开搂着张欣柳腰的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查阅。被张欣眼疾手快地将手扶回自己腰处。 “别看了。最近又是排舞,又是挪课、加课,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上午排练完,才给你发的信息。早知你来参加相亲舞会,我就不发信息了。”张欣语带娇嗔、音携双关的抱怨透着一股酸味,就像她先前喝的西柚汁,酸中带着一丝枯涩。 陈宇兴一听,却是又惊又喜,连忙解释:“哎,这事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不知道是相亲舞会。我朋友只说是单纯的周年庆活动,要我帮忙捧场,充个人头而已。真的,我……我谁都没搭理,我发誓!” “哼,谁信!”水眸向无人处一瞥,又一个眼波流动,聚回他的眼中,“我可告诉你啊,你既然抢了人家刘老师的活儿,就给我好好跳完这支舞,别给我丢人!”张欣似真似假地略带骄纵道。 这回陈宇兴笑得更欢了,眯眼露齿,一脸傻笑。手上更是大胆地一个用力,昂首挺胸,将张欣往自己怀里揽得更近。所谓狐假虎威,舞后在怀,管别人说什么呢? 至于回信,他真傻!张欣明明可以把手袋寄放在更衣室,却偏偏要他保管手袋,不正是给他当面回复的机会吗?一想到之前自己傻乎乎的赌气行为,陈宇兴后怕不已,险些就错过了良机。 好在他俩郎情妾意,张欣在他兀自伤心时,不计前嫌地又将手袋塞给他看管,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不然,真要叫他悔恨终生了。感受着别在腰间的手袋,他真心感谢这个小身材、大能量的“媒人”! “遵命!先工作,后休息。下班后,我们先去吃饭。我保证今天的晚餐比刘老师的工作餐好吃。然后我们去逛街、看电影?”陈宇兴满心欢喜地憧憬着他俩相亲后的第一次约会,全然没有舞蹈初学者该有的紧张。 “好啊。我也很久没怎么休息了,你安排吧。” 当最后一个休止符落下,张欣停下舞步,一个华丽旋转,离开陈宇兴的怀抱,拉着他,向台上台下众人行礼。礼毕的瞬间,虽然她依旧华服在身,但他觉得舞后走了,花仙去了,而他的女神张欣回来了,依旧温柔、文静,一如初见。 陈宇兴暗自庆幸,在这个午后,在这场他本不欲参加的舞会,意外邂逅了自己一度以为要失去的意中人;在这场舞后,在这衣香鬓影的会场,他很可能是那极少数能觅得两情相悦的幸运儿;在这次舞逅,在这位百变舞后的首肯下,他将一偿所愿,和心爱的人共同谱写恋曲的第一个音符。 虽然他和张欣因为工作原因,不能经常见面,但只要她和自己一样珍惜彼此的相遇,像现在这样竭尽所能地保护这份情缘;只要有这份心意,无论是什么困难,他都愿意和她一起去面对、去克服,哪怕现实巨浪可能会将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他也会拼尽全力坚持到步入婚姻的殿堂。只要她,也愿意! 听说,恋爱中的人们总是盲目的、冲动的、不计后果的。为了爱,他们可以义无反顾地付出,勇往无前地进击;为了爱,他们披荆斩棘,在所不惜;为了爱,苦茶也能尝出甘甜。如果是这样,那么,从他方才暗下决心把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投入到张欣舞蹈班的那刻起,他大概是真的恋爱了吧? 当陈宇兴拎着张欣大包小包的演出服和金灿灿的手袋,牵着张欣的手走出会场的那刻,他的嘴角仍舞着甜蜜的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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