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回乡

作者：辛永健

火车开始上人了，车厢里立刻乱了起来。

找座位的人，拖着、背着大包小裹挤来挤去，把包上的泥土毫不吝啬地蹭到别人的身上、腿上。放东西的人，把沉甸甸的行李箱吃力地、歪歪斜斜地举过别人的头顶往行李架上放。坐在下面座位上的人，不得不时刻提防着行李箱会从举箱人的手上脱落砸在脑袋上。

后上来的人，见行李架上没有位置了，就毫不客气地把坐在座位上的人的腿扒拉到一边去，然后把包使劲儿地塞到座位的下面。已经找到座位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满意地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一边很惬意地左顾右盼。没有买到座位的人，站在过道上，愁眉苦脸地四下张望，被来来往往的人推来搡去，不知站在什么地方好。

在车厢嘈杂的声音里面，有车上喇叭里播放的音乐声，有送站人的叮咛声、惜别声，还有说笑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开车时间的到来。悠闲的人，拿出瓜子不紧不慢地磕起来。一个姑娘低着头，手指在漂亮的手机上快速地发着短信。不大一会儿，广播里的音乐声突然变小了，接着响起女播音员的声音。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催促着车上送亲友的人们赶快下车，火车就要开车了。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小媳妇，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十几个月大的小男孩。小媳妇坐在三个人座位的中间位置。在她的右侧靠窗的位置，坐着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一上车就爬在小桌子上睡着。左侧是个三十多岁的长脸小眼睛的女人，是刚刚匆忙上来的。

小媳妇脸晒得点黑，但五官很好看。她穿一身旧牛仔衣裤，上衣没有系扣敞着怀，露出已经洗得发白的粉色内衣。乌黑的头发上，别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塑料蝴蝶发卡。

她双手扶着小男孩站在她的腿上。小男孩的两条小腿不停地乱踢乱踹着。小媳妇把小男孩的脸冲向车窗外：“看爸爸，爸爸在那里，爸爸在那里！”

车窗外面，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正仰着脸往车厢里面张望，边看边向着小媳妇和小男孩挥着手。

小男孩好像认出了外面的人是爸爸，两条小腿静止了几秒钟，接着就又串上串下起来。

开车的铃声终于响了。火车缓缓地启动了。 

车窗外面的小男孩爸爸跟着列车走着。

火车开快了，他就小跑起来。

小媳妇腾出一只手，向着奔跑的丈夫不停地挥着。

火车越来越快了，小男孩的爸爸拼命地跑起来，终于从车窗外面消失了。

小媳妇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手绢，默默地擦着眼泪。

小男孩双手抱拳放到嘴里吮着，口水顺着小手往下流。他眨着乌黑的眼珠好奇地左顾右盼，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火车开了一会儿，车厢里安静下来。

小男孩的小手胡乱地抓到了放在小桌子上的一盒八宝粥的塑料盖儿，他把它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啃起来。

啃着啃着，塑料盖儿掉到了地上。

小媳妇左手抱住小男孩，费力地弯下腰，用右手拾起地上的塑料盖儿，把它放回到小男孩的手上。

小男孩没有把塑料盖儿放到嘴里啃，而是拿在手上晃来晃去，塑料盖儿又掉到了地上。

小媳妇又弯腰捡起，放到小男孩的手里。

小男孩拿过塑料盖儿，想都没想就把塑料盖儿丢到了地上。

看来小男孩是故意的。小媳妇捡起塑料盖儿，没有给小男孩，而是把它放到小桌子上。

小男孩见妈妈没有把塑料盖儿给他，就不高兴了，他在妈妈的怀里不老实地打起挺来，小脸涨得通红，哼哼唧唧地要哭出来。

小媳妇赶忙把小男孩放倒在腿上，掀起自己的内衣。因为周围有人，她只把内衣掀起一半儿，露出左面的乳房。乳房不大，却浑圆饱满。

小媳妇快速地把乳头塞进小男孩的嘴里。

小男孩立刻安静下来。他急急切切地吸吮着妈妈的乳汁。

小男孩闭着眼睛愉快地吸吮着，一只小脚丫还得意地摆动起来。

小媳妇一边喂着孩子，一边慢慢地摇晃着身子。她低着头看孩子吃奶，脸上挂着不易觉察的微笑。不一会儿，褐色的乳头从小男孩的小嘴里滑落出来。小男孩吃饱了，睡着了。

小媳妇轻轻地放下内衣，把孩子的脸朝上，身体放平。小男孩安静舒适地睡在妈妈的臂弯里。

小媳妇也有些累了，她把头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咣当，咣当……火车单调而麻木地向着漆黑的前方行进着。

夜深了，旅客们或坐着、或歪着、或趴在小桌子上，进入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

车厢里，灯光昏昏暗暗。小媳妇头歪向一边睡着了，一缕头发从耳畔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她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嘴角偶尔会略微地动一下。

突然，她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身子一激灵，猛地睁开眼。

她瞪大眼睛，愣了片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赶忙低头瞧孩子。孩子枕着她的胳膊，躺在她的腿上，睡得十分的香甜。

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地动了动身子，把孩子抱得更紧一点儿。刚才由于惊醒而狂跳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重新阖上眼睛，不一会儿，又沉浸在睡梦里了……

咣当，咣当……火车载着她，行进在漆黑的夜晚，一直奔向她思念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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