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往事——侍卫的住宿

撰稿：张峻岭

因为抓捕肃顺等的功劳，阿巴力翰和部分善扑营的旗兄们做了紫禁城内廷侍卫，胸前的标示，是在明黄马褂前襟儿秀有一对暗花淡蓝色草龙，绿鞘腰刀把上也挂明赤红色流苏，连脚上靴子两侧也绣有小蛇般活物。

冬帽为黑色海龙绒，夏季凉帽儿上的风带是内绿外黄，都是由裁缝量体定制，乾清门侍卫的腰牌也与下档侍卫不同，外是精铜板鎏金，前刻满蒙汉凹字“同治元年乾清门内侍”背后镶嵌一条青玉团蟒。全新的行头，令阿巴力翰喜不自禁。

在乾清宫前左右两厢各有一座微号鎏金铜殿，这便是所有侍卫们在每月朔望之日，在清晨都必须要拜的。到时候会由御前大臣带领所有侍卫分几拨人来此拜祭着左殿祖宗，右殿社稷。

以往每逢圣上驾临乾清宫前，御前大臣还要对二小金殿说道一些致辞。

“万年基业，开自先祖，吾祖创业，天神护庑，报以衷心，天子当扈，万代延亘…….”

乾清门侍卫是侍卫中的最高等品等同御前侍卫，而御前侍卫只需要紧随皇上寸步不离，以至于每时每刻皆要随扈圣恭，从沐浴到更衣12时辰都在皇上身边。在刚开始当班儿时，住在乾清门前的东西的值庐内，神武门与宁寿宫内廊下也同样值庐，要随时听候御前大臣的指派，每一次执事都会重新更换地段，地段要先西后东。如：朔日在西，望日在东。近半月一次更迭，时不时再加班增差。比起高宽的宫殿，值庐虽低矮了许多，但比起隔壁军机办公值庐，还是我们住的宽余。

我们能歇息的西值庐，坐北朝南，出门便能一目了然军机处与内府监值房，他们早装了水晶玻璃，特别透亮，曾令我们羡慕，唯独我们的值庐，永远是厚厚的高丽纸窗，夜间也从不在值庐内点灯，值庐内是一明两暗中间可行走，各个铺均分开摆放，是南北两趟不通之铺，中间既是过道。床铺长约八尺左右，宽五尺，二尺来高到膝盖，三寸厚的白松木板所制，铺四框是硬杂木通榫子，无铁钉连接。铺与铺间隔两尺有余，虽不宽敞，但在铺上做梦打把势总归还行，铺下各有抽屉，可放置散碎物件，下为青釉金砖墁地。每到冬日，有内务府人领老公（太监）进房后，地窖子里点火烧地炕，地炕联通前十二间排房的地下火道。进侍卫门正对设有地炉一个，放有水缸一只，还有永远蹲在炉子上的水吊子。十冬腊月时，进屋后总是热气扑面，如花屋暖房一般。因有老公（太监）照应，极少遇炉火熄灭，同内宫里的大小主子相同，有供碳的斤两，但唯独乾清门外，这两侧的值庐从不真正计量，为内务府敞开供给我们。而每日到了用膳时辰，自会从北面的养心殿天空传出一股股煎炒烹炸的醇香，那曾是御膳房。

至于我们所需的烟叶儿，不仅不禁还敞开供应，进值庐门，左手高吊起一个法度，有内务府派专人天天来用新烟来替下前日烟再去烘烤，或转送给护军，若进到景运门值室内，会见到好几个法度，北疆漠河烟，热河炕烟，云南昆烟等分开放置。老旗人管烟叶叫“单巴贵”或“坦伯菰”。虽朝廷屡次禁烟，但八旗满洲无一人不抽烟草。阿巴力翰见如此便回去与阿玛抬杠，他听说后竟发了半天了愣，问出一句话，叫我哈哈大笑，“我朝有禁烟令，难道当今圣上也抽烟吗？”后来我见过同治爷，是用水晶镶金的锦鸡形状的水烟袋儿，西宫太后娘娘，用的则是白银嵌玉的梅花鹿形状的水烟袋。

我们的每炕铺有一层厚毡子作底儿，遇夏日则是铺软丝凉席，毡子是公用的褥子，固定人头而不变，每隔一班儿，就有老公（太监）分班更换褥单儿，后来改成前边一人要给后面接班的来铺褥单，褥单子是上好的细棉布，来自江南制造的细花提丝府绸，虽不是花红柳绿，但颜色豁达明亮，多画海浪秀云之物。每睡人一次就一定要点灯妈妈们清洗一回，而每个褥单都要在上面缝上名讳，是谁的就永远是谁的，洗烂了为止，放在炕铺北不远处的柜凳上，柜下是高矮靴各一双，加脚上的靰鞡鞋，共计三双，不得随意增加。

进内宫之后才懂，为何我们男人睡觉时，头要冲北，脚需对南，原是所有旗营有讲，即：在五行中，男子头为阳，因南方属火，取其和谐意，灭火只有脚下的“涌泉”，足下变为水。脚踏涌泉穴，此乃隐喻有败北之意，所以用头顶北方，为犄角之势，以示永不言败，头顶“百会”之火，火可驱水。据说这规矩是由老罕王与萨满，专门琢磨完京城五行后而定。为此，阿巴力翰还特别留意过紫禁城外护军营地，果真都讲就头北脚南，还听说，不论旗兵营房，还是出征行营军帐都有这个讲究。

值庐铺板脚下有一排柜凳，上一格子是放置洁净的内衣内裤，北墙上的明梁横木上的各铺上方均镶有一活铁环，垂下来一排挂钩，平日里挂的是箭囊撒带，歇息时腰刀放至柜下面。枕分冬夏两季，有木枕，中空竹枕与荞麦皮瓤蹄花布枕多种，阿巴力翰等乾清门等级侍卫在夏季还多了一方散片玉石枕片儿，即凉爽还舒适，而在冬季则又加换成蚕丝棉被，既轻又暖，在置枕方位，还嵌有两根铜条可固定竹枕，两根铜条大概像一对剑型，故取意为“枕戈待旦”。

注：作者张峻岭系天津满研会理事，青年满族学者，写有《淑勒昆都仑汗努尔哈赤与清弓清刀》、《莫忘Manju风劲角弓鸣》、《香山老营〈红楼梦〉与满族子弟书》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