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细读水浒109将之不安分的小旋风

说起来，梁山好汉中出身最高贵的就要数小旋风柴进了。而且柴进可以说是梁山真正的源头，先是有恩于王伦、杜迁、宋万等人，然后再介绍林冲上梁山，使梁山有了第一个关键人物。林冲不上梁山，晁盖便难以顺利做梁山老大；晁盖等不上梁山，后面宋江等人壮大梁山就更加不可能了。可以说，柴进是梁山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真正幕后推手。

柴进在梁山好汉中排名第十，是梁山上血统最为高贵的人员之一——宋朝的天下都是从他家篡夺而去的。

宋太祖曾赐予柴家誓书铁券，表明自己虽然得了江山，但并不会亏待柴家人。所谓誓书铁券，就是由宋朝官方发给他的免死证书，使他即便从事某些犯罪活动，也不能被官府所追捕。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发生在小说之中。真实的历史之中，即便是正宗的凤子龙孙、皇亲国戚，都会在各种政治斗争中岌岌可危，怎么可能允许柴家的人能有这样宽松的生存环境呢？而且，估计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像柴进这样出身的人，怎么？担心他们夺回皇权啊。所以说，皇帝不专门派人24小时紧盯他们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给他们这样的免死金牌呢，那不是皇帝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吗？

不管怎么样，在小说中，这位柴进的确是宋朝第一大官人。所有江湖好汉都知道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不管自己犯了什么罪，只要逃到柴进的庄上，就必然会受到庇护。当然，柴家富贵上百年，这点钱财算不上什么，所以这可能就是他没有宋江那么大名气的原因之一，看来众好汉也有仇富心理啊。当然，也是因为柴进不能做到一视同仁有关。

至于柴进为何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自保，所采用的一种手段吧。作为大周皇帝的嫡传子孙，当然谈不上对宋朝皇帝忠心的问题。而且，有誓书铁券在手，使他也可以放心的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例如正大光明的包庇罪犯。

店主人道：“你不知俺这村中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自陈桥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第9回）

既有誓书铁券，为什么还要结交天下豪杰以自保呢？这是因为，虽然誓书铁券在手，但是不安是随时伴随着柴进的。这种不安，可能一方面来源于皇帝，另一方面，到了北宋末年，即使是有誓书铁券，那些新兴权贵豪强也不见得真在乎。不然，也就不会出现，一个知府的小舅子就敢欺负柴进的叔叔，在被打死之后，知府高廉就敢于将柴进直接抓起来，并几乎折磨致死。

估计正是在这种隐隐不安的威胁之下，出于自保，或者只是想留条退路，柴进才会做出，类似于当年孟尝君养士之类的举动：大肆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因为像柴进这样的出身，是没有机会去当官的，而且至少在上梁山之前，柴进也是不可能抛下荣华富贵去当山贼强盗的，当然更没有造反的能力和胆量，所以，剩下的自保手段，恐怕只有结交山贼草寇等好汉了。

要说柴进在梁山上最倒霉的事情或者说最丢面子的事情，乃是两个强人冒充宋江和柴进抢夺村女，坏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声。李逵不辩真假，撕碎替天行道的大旗，引发众人抓假宋江和柴进的故事。这位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天下著名的大官人，居然被指责强抢村女，柴进自己听了也会感觉哭笑不得吧。为何放着房中娇妻美妾不问，而去村中做这样的下流之事，如果这事真是柴进所为，只怕是柴进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吧。

柴进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在东京汴梁城夜入皇宫，并在皇宫之中取得了山东宋江四字的卷书：在皇宫睿思殿素白屏风上御书四大寇姓名：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而柴进冒充皇宫成员，夜入皇宫将山东宋江四字刻下带回水泊梁山。此事能成功，柴进采用的是斗智不斗力的方法，并充分发挥自己皇室子弟气度非凡的特点。如果换作石秀或者时迁之类就很危险了，因为他们的气质外形与皇宫之人迥异，一眼就能被看穿。而偏偏很没有特工经验的柴进自幼养成宗室气度，气度与周围环境颇为吻合，所以出入宫中没有人觉得奇怪，才能做成如此大事。故此我们认为这是柴进在《水浒传》中最为风光的一幕，所谓人尽其长而已。

且说柴进离了酒店，直入东华门去看那内庭时，真乃人间天上。柴进去到内里，但过禁门，为有服色，无人阻当。直到紫宸殿，转过文德殿，殿门各有金锁锁着，不能够进去。且转过凝晖殿，从殿边转将入去，到一个偏殿，牌上金书“睿思殿”三字，此是官家看书之处。侧首开着一扇朱红槅子。柴进闪身入去看时，见正面铺着御座，两边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象管、花笺、龙墨、端砚。书架上尽是群书，各插着牙签。正面屏风上，堆青迭绿画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图。转过屏风后面，但见素白屏风上御书四大寇姓名，写着道：“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柴进看了四大寇姓名，心中暗忖道：“国家被我们扰害，因此时常记心，写在这里。”便去身边拔出暗器，正把“山东宋江”那四个字刻将下来。慌忙出殿，随后早有人来。

柴进便离了内苑，出了东华门，回到酒楼上看那王班直时，尚未醒来。依旧把锦衣、花帽、服色等项，都放在阁儿内。柴进还穿了依旧衣服，唤燕青和酒保计算了酒钱，剩下十数贯钱，就赏了酒保。临下楼来分付道：“我和王观察是弟兄。恰才他醉了，我替他去内里点名了回来，他还未醒。我却在城外住，恐怕误了城门。剩下钱都赏你，他的服色号衣都在这里。”酒保道：“官人但请放心，男女自伏侍。”柴进、燕青离得酒店，径出万寿门去了。（第72回）

此处的柴进真可谓潇洒自如、镇定从容，从定计、骗衣、入宫、窃字，直到出宫后，仍将衣服等物还回去才离开，真真的胆大心细、滴水不漏。

柴进上梁山以后，并没有过多体现出文治武功，而是淹没在众人之中，主要负责山寨的钱粮，但这并不表示柴进没有本领。在宋江带人征方腊遇到难处之时，柴进化名柯引带燕青去方腊处做卧底，和方腊手下文臣武将大谈一番，尽数将其折服，被誉为天人。且看柴进与方腊手下左丞相娄敏中一席谈话之后，娄敏中向方腊引荐柴进时所说：

当有左丞相娄敏中出班启奏：“中原是孔夫子之乡。今有一贤士，姓柯名引，文武兼资，智勇足备，善识天文地理，能辨六甲风云，贯通天地气色，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不通达，望天子气而来，现在朝门外，伺候我主传宣。”（第116回）

方腊后来更是把女儿嫁给柴进，招他做了驸马。可见柴进在文治武功甚至天文地理方面并非没有一技之长，而只是在梁山之中没有显现出来而已。

之所以柴进在梁山中未能显示出足够的活动空间，大约也是和梁山上的军政制度有关。梁山奉行的是以宋江为核心建立组织体系的方式，这样一个体系要杜绝一切可能出现与宋江争夺中心地位的人物出现的机会。有两个人在上山之前都十分的威风，而上山之后就大大减少了出场的次数。第一个是卢俊义，虽然想尽办法请上山，并且位于第二把金交椅的位置，但卢俊义在梁山上只有燕青一个心腹，处于被架空的状态，显然是梁山众人不想让卢俊义成为一个可以与宋江抗衡的人物。另外一个是花和尚鲁智深，上到梁山后，逐渐成为仅仅带领步军冲锋陷阵的小将，统帅能力没有得到发挥。鲁智深出身于宋朝最精锐的西军，但五虎大将皆出身京师御林军或者北军之中，这恐怕也是为何鲁智深没有进入五虎大将的原因——担心其地位太高，会纠合自己的势力。

至于柴进，就更是一个危险人物。梁山原来有两种发展可能，要么是晁盖替天行道，实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强人梦想；要么是宋江欲要做官先造反，通过造反后被朝廷招安取得功名利禄。假如柴进参与其中，只怕又会出现割据独立、推翻宋天子这第三条路线了。

有意思的是，在有关宋代小说中，柴家的人一向被认为不很安分的。除了《杨家将》中杨六郎的妻子柴郡主比较温顺以外，其他小说中尽有拟图造反的柴家人的存在。如《岳飞传》中的柴贵就是其中的典型。他抱着夺武状元取得兵权、起兵造反的梦想参加了比赛，却被岳飞枪挑武科场。当然，按照当时皇帝的做法，即便是岳飞没有将他杀死，像梁王柴贵这样的人也不会被赋予兵权的，否则必将遗患无穷。在《岳飞传》后半期，柴贵的子孙成为岳家的庇护伞，这种情况也与杨家将受贬到云南之后，受到柴家的照顾这种说法是相同的。甚至在《岳飞传》中梁王为了保护岳雷等人，在云南与前来征缴的宋军交战的情节。这些，都算是柴家人不安分的表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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