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春天里的连翘花

  

昨晚有雨，老公回家晚了，他绕道去了朋友家，端回来一盆开满黄花的连翘。

他说周日把连翘带到乡下去：“送给妈妈。”

哦，下周就是清明了，婆婆也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可是送给母亲应该是康乃馨吧，而且，婆婆生前，除了料理门前空地上的蒜苗韭菜，就没见她喜欢过什么花。“连翘，怎么送花还送个带药名的，妈可是吃哟吃怕了的。”我觉得老公不会办事。

老公说不，妈喜欢连翘。从前家门口可是种满了连翘，春季里满院墙开着清香的四瓣黄花。连翘清凉祛风败毒火，农村很多人家种来当药用。小时候，五个孩子，谁咳嗽谁伤风，婆婆就去门口剪来大把的茎叶，煮了汤水叫喝下去，不肯喝的，就给脖子扭痧，扭痧很痛，所以二择一，全家孩子都捏着鼻子认喝连翘汤，很管用。连翘心用来泡茶喝，口舌从来不长疮。

十二岁那一年，学校里风疹蔓延，农村学校，没有隔离的条件，大家还是挤在一起上课，结果老师学生都染上了。

没钱看病，婆婆还是老办法煮了连翘汤叫他喝，连翘花好看，但是汤水极苦，气味冲鼻，他呲牙咧嘴装着在喝，实际上等婆婆一转身，他就端出去倒掉。不懂事的他，还故意把烫烫的水浇在连翘根上：“自己喝吧，叫你尝尝什么叫苦。”

别家孩子喝连翘汤都好了，他的风疹块却越来越大，而连翘却大片大片枯黄下去，终于整个院墙的连翘全死了。婆婆急得敲着院墙朝天大哭：“连翘怎么都死了呢，叫你给儿治病，怎么就全都死了呢？老天啊，儿病不好，我的心比连翘还苦哇。”婆婆发疯一样把那些枯萎的连翘全连根拔掉，塞进灶空里一把火烧了。又抓住他，往腿上一横，在脖颈处啪嗒啪嗒大扭一通，痛的他哇啦哇啦哭爹喊娘。他后悔啊，真不该弄死连翘，扭痧比喝汤难受一百倍。

大约是哭喊出了太多眼泪鼻涕和汗水，把毒火败空了，他的风疹块竟然消肿下去了。

但从此，婆婆觉得跟连翘缘分已尽，也就不再种了。

婆婆晚年身体很好，如果不是遭遇一场车祸，她应该颐享天年的，车祸使她被拿掉一块颅骨，余下的日子，药比饭还吃得多，受够了病痛的折磨。而即使那样，也总是在那个围着院墙的家忙忙碌碌，从来也没有让我们有好好孝敬她的机会。

说起这些，从来不流泪的老公，眼里水汪汪的。

我双手端过连翘，看这细碎而开得不遗余力的花，就像婆婆的慈爱，一点一滴洒满整个春天。清明，我要跟老公一起，把连翘种在婆婆的墓前，让每一个日子，都散发着苦心安魂的香气。

作者:陈皮朵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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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取自网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