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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处处孔乙己

 九彩飞翔 2020-05-22

凡是读过书的人,没有不知道孔乙己这个形象的。

 

鲁迅作品选材和解剖的“初心”,是“多采自病态的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当时的鲁迅认为最须急切地疗救的,是人的“病态”的灵魂。

 

孔乙己就是在那个社会中这样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病态灵魂。

 

鲁迅创作这个形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在《呐喊自序》中,鲁迅这样说:“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孔乙己,一个读书人,连最低的秀才都没考上,在那样的时代,就只能“百无一用是书生了”,成为连短衣帮都要去嘲笑的对象,也就是他逃不掉的宿命了。

 


范进可以被张乡绅巴结,孔乙己只能被群嘲,是那个功利社会的现实。

 

孔乙己迂腐、他不敢正视真正的现实,然而,他良心未泯,他没有“去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他没有像今天的司马夹头“生活和工作”明显分裂的世故和坏,然而却站上了潮头;没有像那个靠着讲鲁迅而颇为火了一把,却大骂鲁迅孜孜以求要“疗治”的群体的孔三妈的那种“练达”。

 

孔乙己最终在贫困中死去,这种近乎残酷的结局,使人们震惊了“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所遭受苦难,却不自知的愚昧。”

 

咸亨酒店这样一个典型场景的设定,其实是整个社会和社会阶层境遇的一个缩影:“短衣帮”只配站在外面喝酒,只有长衫的顾客才能进店慢慢地坐着喝酒吃菜。

 

而孔乙己是“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站着喝酒,暗示孔乙己的经济状况以及社会地位,在酒店老板眼中和“短衣帮”已经差不多了;而孔乙己执拗的穿着破旧而又肮脏的长衫,是要可怜的显示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的“不一样”的坚守。

 

小说中,最令人沉思和毛骨悚然的是各种“笑”——大家都在笑、都在“笑”孔乙己,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都充满着快活的空气”,而笑的原因,却各有不同。

 

连“我”这个“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的,在咸亨酒店里没有地位的小伙计,也“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

 

“只有”这个词也锥心,病态的社会,弱者只会向更弱者开炮……

 

当孔乙己问“我”,茴字怎么写的时候,我的内心是:“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

 

一个“配”字,尤为传神。

 

底层年轻的“我”、同处社会底层“我”、甚至比孔乙己还等而下之的“我”,在面对孔乙己的时候,不是感同身受,而是内心鄙夷的“你配吗?”。

 

就算在“我”的心目中,孔乙己也是处于社会鄙视链最下层的。

 

大家都是韭菜,却还是要分个浅绿与深绿的等级。

 

其实,真相就是,对自己最狠的往往都是同类,这就是作品揭露人性的深刻之处。

 

我”的笑,“我”的鄙夷,是一个已经不知不觉做了“奴才”的人,对一个做不成奴才的人的嘲笑罢了。

 

这个“配”,鲁迅炸出了“藏在皮袍下的“小””。

 

小说中,“短衣帮”,是“好说话但又斤斤计较”的人。

 

孔乙己实际上已经沦落到短衣帮的群体了,却在内心上看不起“短衣帮”,所以,面对“短衣帮”监督着酒里面有没有掺水的斤斤计较,孔乙己却是“排出”九文大钱,一副长衫主顾的大气做派。

 

“短衣帮”自然看不起孔乙己,都是一样站着喝酒的人,你干嘛就是那种高人一等的做派?

 

他们互相鄙视,而短衣帮是做为一个群体出现的,孔乙己一个不合时宜的个体,一个大家都嘲笑的失败的人,自然处于弱势,面对着群体暴力:你识字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站着喝酒。

 

钱钟书说,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短衣帮们知道,读书人最在意的是什么……

 

他们嘲笑孔乙己的理由最诛心,其实,是他们最后击穿了孔乙己的生趣。

 

“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

 

读书而没有考上秀才,是孔乙己最不敢直视的痛,短衣帮专拈这个进行“灵魂的拷问”,孔乙己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尊严,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辱中,最后真的意气尽了。

 

“短衣帮”的笑,是锥心的嘲讽,更对孔乙己真正灵魂上的重击。

 

被打折的不仅仅是腿,还有他最后的骄傲,那些曾经为之骄傲的“之乎者也”,为之自炫的“君子固穷”,在短衣帮一次又一次地嘲笑中,再也没有勇气提起了,只是“坐着用这手慢慢的走了”。

 

这种病态的社会,表现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漠不关心,缺乏同情心,具有极大的冷漠性和残酷性。

 

麻木不仁,愚昧无知,自轻自贱,自欺欺人,欺软怕硬,不觉醒不觉悟,不敢正视真正的现实,普遍都有看客心理。

 

孔乙己的另一个行为,偷书,是小说中的文眼,串起了整个情节。

 

你没有饭吃,你不去偷金银财宝,却去偷书。

 

读书人的颜面丢在了偷书上,可是他别的什么都不偷,单单去偷书,又好像守住了读书人的一点点尊严。固然饥寒交迫,也没有偷充饥的米饭和解愁的酒,只是偷了书。

 

偷这个行为的本身本质不会变,但是,在一个乞丐只要钱不要饭的年代,偷书读起来总莫名的心酸。

 

错的不是他,是他的信仰,信仰没了,他也就——“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喧嚣与骚动的人生百态下,猛一回头,就看见了孔乙己,他并没有真正远离这个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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