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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邦雄 | 有无玄妙的天道思想(连载2)

 有而无限 2020-05-22

作者简介

王邦雄,台湾云林西螺人,1941年生。毕业于台湾师范大学国文学系、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哲学研究所,1975年6月获文学博士学位。
曾任教于北一女中、文化大学哲学系所、淡江大学中文系、中央大学中文系所与哲学所。《鹅湖月刊》创始人之一,当代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2003年,自中央大学退休。现任淡江大学中文系荣誉教授。
著有《老子的哲学》、《韩非子的哲学》、《老子十二讲》、《老子道德经的现代解读》、《庄子寓言说解:学会放下,活出自在与美好》、《庄子七讲》、《庄子内七篇·外秋水·杂天下的现代解读》、《中国哲学论集》、《道家思想经典文论》等书。


第1章 有无玄妙的天道思想

走出自己想走的路,活出自己想要的内涵

 经  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现 代 解 读 

        老子《道德经》首章,以“形上学”开讲。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第一章开宗以明义,说“道”与“名”。“道”是“道路”,“名”是“名分”;《论语》说“士志于道”,也说“必也正名乎”;而道路与名分的转接点,就在于礼制。老子在孔子之后,对“道”与“名”,做出了超越的反省。“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言“道”若可道,已非常道;“名”若可名,已非常名。

        “可道”的“道”,当动词用:依“夫子自道也”来解,当“言说”解;依“道之以道”来解,当“引导”解。两说同时成立,问何以言说?是为了引导。问如何引导?要通过言说。言为心声,言说有心,引导有为,是因为已加入了心知人为,就不再是恒常之“道”的本身了。故人生的道路,假如可以通过言说去引导的话,就不会是每一个人自己想走的人生道路了。

        “可名”的“名”,也当动词用,不论宗教教义,或哲学体系,甚至是人间礼制,都要给天下人定“名”分;由“名”定“分”,位在怎么样的“名”,就要尽到怎么样的“分”。《论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所谓的“正名”。如何“正名”?就在尽分。君臣正名尽分,父子也要正名尽分,家齐国治,不就天下平了吗?故可名的“名”,就在“名”的规定中,赋予“分”的价值内涵;此规定中赋予内涵的“可名”,已加入了心知人为的成分,就不再是恒常之“名”的本身了。故生命的内涵,假如可以通过规定去赋予的话,就不会是每一个人自己想要的生命内涵了。

        再上下两句贯串下来,“名”由“道”来,人走在怎么样的人生“道路”上,就会活出怎么样的“名分”内涵来,《庄子·齐物论》有云:“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由《庄子》解《老子》,最为贴切。“道”是思想体系,给出“物”的存在分位,“道”要“行之”而“成”,“物”要“谓之”而“然”;“行之”是实践,“谓之”是评价,你做了什么,你才是什么!什么都不做,也就什么都不是。道行之有“成”,物谓之得“然”,“然”就是活出一生的价值内涵。

      《庄子·齐物论》说:“可乎可,不可乎不可。”也说:“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可于“道”,然于“名”,皆人生道路与价值内涵的认可与判定。问题在于,要“可”于“道”的自身,要“然”于“物”的自身,而不是心知人为的认可与判定。故“可道”与“常道”,“可名”与“常名”,是超越的区分;“可道”不再是“常道”,“可名”不再是“常名”了,此由“可道”“可名”的遮诠,而彰显“常道”“常名”的自身,在不可说中说,在说它不是什么中说它是什么,由“遮”而“诠”,是谓遮诠。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此“无”与“有”,皆是“道体”的存在性格。“道”有两面向,一边是“无”,一边是“有”。因为“道体”是超越在万物之上的“无”,从人间的观点来看,它好像什么都不是,它是无限,所以它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根源之“始”;“道体”又是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有”,从人间的观点来看,它好像什么都是,遍布于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它可以作为天地万物的生成之“母”。

        天地是总称,万物是散说,“道体”一直担负着天地之“始”与万物之“母”的生成作用,所以我们就给它“天地之始”与“万物之母”的称号。前者是“道”,后者是“名”;因“道”的行,而有“道”的名。“做了什么”是“道”,“才是什么”是“名”,此“名”就是道的“然”。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首段说“道体”的“常”,接着说“道体”的“无”跟“有”;此段则连接着前二者说“道体”的“常无”与“常有”。因为“道体”是恒常的“无”,“道体”又是恒常的“有”。

        “欲”是生命主体的意向,“观”是生命主体的观照;“观其妙”与“观其微”的“其”,皆是指涉“道体”。“道体”是超越的“常无”,吾心虚静观照,可以照现“道体”常无的“始物”之妙;“道体”又是内在的“常有”,吾心虚静观照,也可以同时照现“道体”常有的“终物”之缴。

        “缴”,王弼注:“归终也。”从“始”之根源说妙用,从“母”之生成说归终,陪伴万物走完生命的全程。

        此“观”是直观,直接看到,不必通过中介;因为中间的媒介,一者是彰显,二者是遮蔽,彰显的同时是遮蔽;有如两地间的中介桥梁,会通的同时是障隔。只有解消“可道”与“可名”的中介桥引,才可以直接看到“常道”与“常名”的本身。

        此经由生命主体的心灵修养,观照体现“道体”常无的“始物”之妙与“道体”常有的“终物”之缴,将“道体”的生成原理引向人间;开启了人道可以走向天道的大门。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此两者”,指涉的是“道体”的“无”与“道体”的“有”;“同出”是同出于“道体”,“异名”是不同的称号。“无”是根源之“始”,“有”是生成之“母”。“同谓之玄”,是对“道体”而言,它既是“无”,又是“有”。“玄”是玄妙奥藏,不可思议。人间万象是“无”,就不能是“有”;是“有”,也就不能是“无”。“道体”是“无”,而不死于“无”;是“有”,而不滞于“有”。无而“不无”,是无而“有”;有而“不有”,是有而“无”。

        此“无而有”,又“有而无”,不构成矛盾。因为“无”不是存在样态的描述,说什么都没有,而是化解心知执着的修养。“无而有”是“无”的修养,可以成全“有”的美好;“有而无”是“有”的美好,要靠“无”的功夫来保存。

        “同出而异名”是一而二,“同谓之玄”是二而一;“玄之又玄”就是“无而有”与“有而无”之双向圆成的生成妙用。“众妙之门”,“众妙”指涉的是天地万象;“门”指涉的是道的生门。

        一切的存在,都是从“道”的“玄门”出来,又回到“道”的“玄门”里去;它既是“始”,又是“终”。它既是根源,又是生成,有如人间的“家门”,一家人的一生,就从家门出来,又回到家门里去。而“道体”就是天地万物的“家”,它的“无”,给出我们活出一生的空间;它的“有”,陪伴我们活出一生的美好。这一又无又有的玄妙,就是老子所体现的生成原理。

(榕儿 录入)

老子《道德经》的现代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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