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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走街串巷写了不少上海的内容，有时会和朋友交流一点心得。不免有些朋友问我为什么总是往小马路、小弄堂走，那么多能够充满异国情调、能够满足人们怀旧想象的地方，为什么不去？我总是这样回答：那些地方，写过、拍过的人太多，与其跟风凑热闹，不如沉下去做一点细致的工作，写一些拍一些人们司空见惯却熟视无睹的内容，岂不是更有意思？比如说上海虹口的犹太人聚居区，我去过，但没有写过。在我看来，那里已经受到有关方面的重视，建起了纪念馆，街区的风貌也得到很好的保护，还有什么“野眼”可以“望”呢？我甚至认为，上海的南市难民区比犹太难民区更值得关注，因为南市难民区里毕竟是我们中国人逃难的地方。这么重视犹太人难民区，有对外交往的原因，也有犹太后裔资金帮助的原因。而南市难民区的后裔绝大多数只做了普通老百姓，自顾不暇也就无人过问了。但是，上周有一天有点事情路过霍山路的百老汇大戏院旧址，我发现我的想法还是不对的。虹口的原犹太人难民社区还是很值得看一看走一走说一说的。
先来说一说这幢建筑的历史，从它的名字说起。“百老汇”（Broadway）是美国纽约一条闻名遐迩的大街，看英语的字面意思就知道：一条贯穿纽约曼哈顿岛的宽街。除了路名，“百老汇”在美国也是音乐剧的代名词，在百老汇大街及其四周，众多的戏院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游客，“百老汇”三个字，是一种产业，更是美国文化的某种象征。老上海也有一些以“百老汇”命名的地标，大名路和东大名路原名百老汇路和东百老汇路，其得名都在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美国的“百老汇”也还刚刚兴起。烟商陈伯昭1925年在北四川路建造了奥迪安大戏院，到1930年，他再接再厉，在距离东百老汇路（今东大名路）一步之遥的汇山路（今霍山路）建造了百老汇大戏院（Broadway theater）。
图片来自网络 陈伯昭的奥迪安大戏院1932年在淞沪战争中毁于战火，幸亏他在租界里还有这座百老汇戏院。待到三十年代中期以后，百老汇大戏院除了放映电影，还开辟了新的业务，因为位置在犹太人聚居区，这里成为犹太人的聚会场所，其顶层花园罗伊屋顶花园（又称麦司考脱屋顶花园）每到夏天，总有大量犹太艺术家在此举行音乐会。每逢节假日，人们换上盛装来到这里，喝咖啡、听音乐，再“蓬擦擦”，在他们认为“天涯海角”的上海一隅，在这座以“百老汇”命名的戏院的顶楼花园，在上海湿热的夜空下，他们寻找到一丝清凉的微风，暂时忘却了被屠杀、被驱逐的悲惨命运。
图片翻拍自《犹太人在上海》 当我来到“百老汇大戏院”旧址时，耳畔似乎还能感受到爵士乐的摇摆。但真正看到建筑本身时，确实无法和书上看到的百老汇大戏院及罗伊屋顶花园联系在一起。建筑显然曾经破败过，又因为种种原因一再修缮，但因为缺乏恰当的保护，也因为人气不足，终于又一次破败下去。各个年代修缮的痕迹堆积在一起，组成一个奇怪的组合体，让人注目而又感叹。
就能引起关注
罗伊屋顶花园餐厅的这块铭牌吸引了我，不知道英文是哪位老师翻译的。上海的犹太人隔离区，好像是有个专门的名词“Shanghai Ghetto”，这里写的是“Jewish isolated zone”，不知出于什么典故。我担心自己水平不够，问了英语更好的老师，回复说“place”和“avoid”两个单词好像也突兀了点，语法什么是没有错，但措辞“不舒服”。好吧，反正意思看得懂，人家没有错。舒服不舒服，那是你的事了。
隔着铁门拍了剧院的西侧墙 犹太人在虹口来来往往，总有那么十多年，后来走了。五十年代百老汇大戏院的名字肯定不能再用，于是更名为东山影剧院。最早来的是勤艺沪剧团，1956年公私合营，后来“东山”的名字也跟不上时代了，叫过“红艺”，但剧院一直没有营业。直到1980年动工修建，1981年恢复营业，用回“东山”的名字，放电影也演戏剧。1987年改成两层大厅，楼上是舞厅和咖啡室，底楼是录像厅。那个时候没有人想过恢复“罗伊屋顶花园”的名字，不过茶、咖啡、音乐、“蓬擦擦”是不分国界的，只要暂时安顿下来、有口饭吃，人们就要享乐一下。再后来，“百老汇”的名字也恢复了，却变得杂乱起来。酒店、酒吧、舞厅、网吧、桌球、超市……“东方百老汇”的牌子倒是一直挂着，只是和百老汇以及犹太人的屋顶音乐会没有太多关系。在很多人看来，这里是上海老城区一条破旧的老马路，如果没有这些历史和这些挂在门口的牌子，也许它早就迎来“新一轮发展”的机遇。如果这些建筑真的能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改造成景点，倒也罢了，但它只是平平无奇。拆不了，改造也难，于是……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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