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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庄,我的衣胞之地!

 李德珊 2020-05-25

在里下河腹部,有一个古老的自然村落,她的名字叫“张家庄”。地处秦岭-淮河以南,按照传统划分,属于中国南方;以长江为界,又是江北。习惯上也称苏中地区。张家庄是典型的垛田水乡,行政上目前归江苏省兴化市垛田街道管辖,兴化市是泰州市代管的县级市。

根据2019年的统计,张家庄共有836户人家,3024口,19个村民小组,总面积3.6平方公里,其中耕地837亩。张家庄世世代代以种植蔬菜为主,以卖菜为生。在1999年10月1日的《泰州日报》上,我发表了《出门》一文,叙述垛上人出门卖菜的故事,此文在网络上能搜索到。

据史书记载,垛田蔬菜在北宋年间就作为贡品晋京。或许因为土质和种植技术的原因,张家庄的芋头是垛田最出名的,蹊跷的是庄西的芋头比庄东的更好吃。红烧芋头,芋头丁子汪豆腐,萝卜芋头汤,毛芋头菜粥,芋头青菜汤,油炸芋头,蒸(涡)芋头子儿……芋头我是百吃不厌,更是下酒的佳肴。我们家乡有一个风俗,除夕夜必吃芋头——吃芋头遇好人——来年遇好人。

新命名的“龙香芋”已经入选“全国名特优新产品目录”,夺得中国绿色食品博览会金奖等殊荣,庄上杨美华成为“龙香芋”代言人,他也是兴化市龙香芋产业发展协会会长。

我的童年在张家庄度过。夏天到清澈河水游戏,比速度、比拱蒙子(潜水)时间长,打水仗,生在水乡没有不会游泳的;晚上到桥上或水泥船上乘凉,有时也将船抛锚在宽阔的河面上,享用晚风吹拂,听大人们讲述三国、水浒、孟姜女哭长城、薛仁贵征东等民间流传的故事,还常常飘过伴随二胡、笛子的歌声。在暑假里,男孩子搭香泥粑粑,女孩子拿磨儿。春秋天皓月当空,在家是呆不住的,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躲蒙蒙,藏草地,摔折的三角纸争输赢。我们庄上,直到1983年才有电灯。到了冬天,踢毽子、跳绳、打腊砖,推雪人、打雪仗,唰冻冻丁,到河沟滑冰,摔碎砖头瓦子、石子擦冰面比远。过年是最开心的,今年初我写了《过年穿新衣》一文,百度可以搜到。

我的童年虽然生活在物质匮乏的时代,但经常听到左右隔壁邻居和屋后一邻居,三个女人爽朗的笑声,左边的长者还是个盲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庄叫郑陈庄,以“张家庄”命名,已经有600多年历史。

明初洪武年间,那年元宵节,朱元璋带刘伯温微服私访,到苏州赏花灯,与民同乐,看到一户人家扎的花灯是青牛上骑着牧童吹笛子。朱问刘:“爱卿,这是谁家?”刘答:“这是张知府家。”朱元璋是贫苦出身,小时候放过牛,心中很不爽,认为是以此讥笑自己,回京后定要问罪于张知府。此事走漏了风声,张知府深感会大祸临头,要子女们分散逃命,保住张家的根。张知府有七个儿子,老大带着老七往兴化方向逃。逃至兴化临城张安村,老大将老七安顿好,自己继续逃。老大想啊,即使官府抓到一个,还能留住一个。老大逃到我们庄上安家落户,以后郑陈庄改成了张家庄。老大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张东嵝,一个叫张西嵝。张西嵝的坟墓在文革中被毁,据老人回忆,棺材板名贵、厚实。张东嵝坟墓还在。这大概也是曾经分为张东、张西两个行政村村名的由来。至今,张安村比我们张家庄村姓张的辈分要大得多。

在《中国社会历史评论》第十四卷,刊登了苏州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黄阿明先生的《明初苏州知府任职情况考察:1367——1435》:苏州知府张冠在洪武十五年(1382年)“逮赴京”。

小时候听爸爸说,张家庄姓李的是明朝状元宰相李春芳的后代,可惜“师俭堂”家谱遗失了。2003年,我在兴化图书馆查找到《师俭堂李氏世譜》。张家庄李姓是李春芳嫡亲兄弟后代,扬州八怪之一的李禪也是同宗同祖。张家庄的第一代李姓叫李良玉。

张家庄现有姓氏28个(不含嫁过来的女性):张、王、李、刘、沈、郑、孙、夏、汪、沙、陆、陈、顾、罗、马、杨、袁、鲍、林、许、倪、朱、姜、吕、周、吴、嵇、解。由于鲍林不分家,养的子女或姓鲍,或姓林,老大姓鲍,老二必姓林,也能说张家庄共有27个姓氏。张家庄的张姓占一半。

历史上张家庄有“一庄七舍”的说法:郑家舍、陆家舍、夏家舍、汪家舍、沈家舍、王家舍等。“舍”都在庄子周围,当时都与庄隔着河。 由于历史的变迁,住房位置的变化,还有一“舍”几位老人没有能回忆起来。

一庄两音很难见,而我们庄上的郑家舍和沈家舍口音就特殊,比如“在家里”,庄上的土语是“cāi gā lāi”,而郑家舍和沈家舍是说“cái gā lāi”。



张家庄流传着这样一些传说。以前有个叫张长茂的,能有办法顶风攘风,能用篙子戽水。姓许的上代许辉武功了得,有次在盐城登瀛桥傍卖青货,遇上了找麻烦的几个小混混,许辉用篙尾子搅动河水往上翻,就像现在使用的警用水枪,将捣蛋的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以前庄上天福庵星文和尚,轻功非常厉害,在天福庵这边,一跃能飞到对面岸上,能蹲在扁豆架子上摘扁豆,用筷子将河里游的小鱼夹上来喂猫。张岚、张兔兄弟俩,一次在田里劳作,要抽烟忘带火了,兄弟俩在私盐河坐在小船后面,用两只脚掃着河水,追攘风的船借火。人家以为遇上了有功夫的土匪,将元宝放在木板上丢到河里。“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兄弟俩以后真的当上了土匪,后来被官府捉拿问斩。张岚说:“你们是杀不死我们兄弟俩的,只有将我们脚后跟的筋砍断才会死。”

77岁的张荣才先生告诉我,张家庄历史上失去了一次发展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兴化的一大遗憾。清朝张謇的祖上出外谋生,张謇从小聪明好学,考取恩科状元后到张家庄认祖,并想在兴化创办实业,当时族上怕他犯事会株连九族,没有敢认。后来,张謇到南通办了紗厂。

张謇(公元1853——1926年),清末民初人,中国近代实业家、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在中国民族工业史上影响很大。光绪二十年(1894年)考取恩科状元,宣统三年(1911年)任中央教育会会长,民国元年(1912年)起草清帝退位诏书,在南京政府成立后任实业总长,同年改任北洋政府农商总长兼全国水利总长。他把南通建成了初具规模的轻纺工业城市,是中国史上唯一弃官下海的状元。毛泽东曾特别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对我国民族工业有过贡献的张謇。南通现在有张謇研究会,南通大学有张謇研究所。

张荣才先生从小就听说张謇认祖被拒、想在家乡办实业的事,并且知道他后来去南通办紗厂了。那时交通不便,更没有什么通讯设备,年代也不算久远,不像是误传,不可能空穴来风。特别是在偏僻的张家庄,那时怎么可能知道有一个叫张謇的状元在南通办紗厂呢?他还告诉我,后来也听到南通的老人说,张謇回兴化老家认祖没有被接受,就在南通安居乐业了 。

在查找到的资料上,张謇祖籍是江苏常熟。常熟属于苏州,张家庄的张姓本来就是明初从苏州过来的。或许,张謇以后不想再提张家庄的伤心事。这种心理应该很正常的。

张家庄东首的旗杆荡因岳飞抗金而得名,史料有记载。有关旗杆荡的变迁,已故李松筠先生写过 。我们小时候曾穿梭在芦苇地里玩耍,现在每当想起旗杆荡,就会联想到著名现代京剧《沙家浜》,只要耳边响起《沙家浜》段子,就会想起旗杆荡。

1995年和1996年,我任了垛田整整两年的乡长,也是1995年1月调到垛田任党委书记的罗银金先生两度病休,两年的前一年多时间我主持全乡的日常工作。1995年冬季,市里实施兴东公路改线工程,当时市里总指挥是市委副书记李柏蔭,时任垛田水利站站长的是我们张家庄的张桂富。感谢当时的市委领导,采纳了我们的意见,改掉了从毛纺厂后身走向的第一道方案,使得张家庄损失最小,得益最大。从此,张家庄结束了无舟不行的历史。

但有两件影响垛田经济、民生的大事落空了。一是恢复旗杆荡,作为旅游景点打造。以旗杆荡为中心,东至芦洲,西至张家庄,南至杨家荡,北至刁姚村,建设具有水乡特色的集镇。当时已经在旗杆荡成立了集镇规划办公室。二是在张家庄的东南方,杨荡村北边,作为油菜花旅游风景区建设,发展垛田的观光农业。时任垛田乡宣传委员刘春龙也很有战略眼光,我们已经在东边圩堤种植观赏树木,并且邀请了省内外专家考察论证。至今我还保存着时任“一大”纪念馆馆长张成之先生书写“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时的照片,当时他也是作为嘉宾邀请的。1995年4月8日《在垛田菜花艺术考察论证会上的致辞》发布在网上,规划和设想比较详细。1997年1月我调离垛田,一切成为泡影。所幸的事,茅山号子、茅山景德禅寺、茅山会船,茅山的“三绝”文化得以弘扬。2007年4月7日中央领导贺国强、李源潮和省委书记梁保华提出兴化要发展观光农业,从而有了现在的兴化千岛菜花旅游节,这比我们垛田人自己主动提出晚了十多年。

历史也具有偶然性。

张家庄的天福庵在抗日战争和文革期间两度被毁,2003年在张永富老支书等人努力下恢复重建,并得到了上级宗教事务部门批准,省里有备案。天福庵历史上输送了不少宗教人才。清朝末年的张中年,法号了凡,在兴化观音阁当过家,其大徒弟仁普和二徒弟、三徒弟分别做过邵伯来鶴寺、中堡长安寺、昌荣木塔寺住持,徒孙果丰、果道和另一个徒孙先后住持过苏州寒山寺、扬州平山堂和镇江金山寺。张宝存与我同一个生产队,老邻居,比我小十来岁,当时家境贫寒,被果丰收为徒弟,法号常悟,现为安丰观音禪寺住持,也是兴化市佛教协会副会长。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张家庄的张超是90后,艺名兜兜裤,是兴化有名的民间艺人。2013年开始创作兴化话语言类作品,2015年成立《人来疯》剧组,2018年受邀参加中央电视台《乡村大世界》录制,演唱《兴化老家》。今年疫情防控期间,三次大喇叭,火遍全泰州。

张家庄以前有私塾馆。我也见过倪元高老先生,还跟他学过算盘。1952年我们庄创办小学,因计划生育小孩越来越少,加之规模办学的要求,2008年被撤消。1981年至1983年庄上有过初中班。沈金高是张家庄第一代高中生,1962年毕业于兴化中学。张志耀上世纪80年代考上大专,算是张家庄的第一代大学生。1999年孙兆荣考取中国人民大学,现为航美传媒集团监事会主席。吕福扣考取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留校任职。张建波获得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学历。

庄上以前没有医生,有小病靠祖上留下的传统方法等迷信活动 。我记得小时候有次头痛发烧,奶奶以为是哪个亡人拿我提了,按祖法子为我“站水灌”——碗里放上半碗水,左手扶三只筷子站在碗里,右手从碗里沾水滴到筷子头上往下流,如果提到哪个亡人能松开左手自动站立,说明就是那个亡人提的,然后烧点准备好的纸钱给他(她)。

庄上以前有接生婆,俗称“老娘”,现在庄上上世纪70年代以前出生的,基本都是由有个叫倪怀子的老娘接生的。

1969年吕国奇医生下放到我村,从此有了村医,当时叫赤脚医生。

张家庄历史上寿命最长的,大概要数去年2月去世的张荣发母亲解细兰了,过到101岁,她是我家的老邻居。现在庄上岁数最大的,是我老战友汪海杰的妈妈张莲喜前辈,今年99岁,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目前生活自理,走路还很精神。

垛田乡在2000年改为垛田镇,2018年又改成垛田街道。张家庄在兴化城市发展规划区内,兴化中医院、兴化中学正在庄西南建设之中,不久的将来,古老的张家庄将不复存在。  

(垛田三任文化站长姚卿云、李松筠、吴萍都非常称职。也是摄影家的吴萍女士最近组织编写“三十六垛”故事,意义非凡。5月5日约请我写张家庄,欣然应允,乐意做这件留给后人史料的事。非常感谢张永富、张荣才、刘玉同、孙朝阳、汪海云、张才、李崇广、李德顺、汪德志、张建树、李德珍、张华宝、张进法、张义法、罗树才、张贵荣、张恒义等乡亲热情提供资料和方便。文中如有误请予赐教,也希冀有更多价值的张家庄史料,以便修正、补充。)

                2020.5.25.于穷达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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