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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箴》 11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大禹勒笋虡而招谏。成汤《盘盂》，著日新之规；武王《户》、《席》，题必诫之训。周公慎言于《金人》，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圣鉴戒，其来久矣。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景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若乃飞廉有石椁之锡，灵公有夺里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赵灵勒迹于番吾，秦昭刻博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也！详观众例，铭义见矣。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铭思，独冠古今。桥公之《钺》，吐纳典谟；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崔骃品物，赞多戒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奕之下；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魏文九宝，器利辞钝。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迅足骎骎，后发前至，诏勒岷汉，得其宜矣。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馀句颇存。周之辛甲，百官箴阙，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指事配位，鞶鉴有征，可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温峤《侍臣》，博而患繁；王济《国子》，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舆》，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寡用，罕施后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器表，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 秉兹贞厉，警乎立履。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题解】 铭：文体之一。为文字以刻于器，或以自警，或称述功德，使可称名，永久不忘。古多刻于钟鼎及日用之器，秦汉后或刻于碑。《文赋》“铭博约而温润”。箴（zhēn）：规戒。文体名，如张华之《女史箴》，程颐之《视听言动四箴》。《文赋》“箴顿挫而清壮”。 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慎德。箴者，针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刘勰。 【原文】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11，大禹勒笋虡而招谏22。成汤《盘盂》33，著日新之规44；武王《户》、《席》55，题必诫之训66。周公慎言于《金人》77，仲尼革容于欹器88，则先圣鉴戒99，其来久矣。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1010，审用贵乎慎德1111。盖臧武仲之论铭也1212，曰：“天子令德1313，诸侯计功1414，大夫称伐1515。”夏铸九牧之金鼎1616，周勒肃慎之楛矢1717，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1818，仲山镂绩于庸器1919，计功之义也2020；魏颗纪勋于景钟2121，孔悝表勤于卫鼎2222，称伐之类也。若乃飞廉有石椁之锡2323，灵公有夺里之谥2424，铭发幽石2525，吁可怪矣2626！赵灵勒迹于番吾2727，秦昭刻博于华山2828，夸诞示后2929，吁可笑也！详观众例3030，铭义见矣。 【注释】 11 帝轩：指黄帝，古帝名，姓公孙，生于轩辕之丘，故曰轩辕氏。国于有熊，故亦曰有熊氏。时蚩尤暴虐天下，兼并诸侯，帝与战于涿鹿之野，擒蚩尤诛之，诸侯尊为天子，以代神农氏，因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命仓颉为史，始制六书，风后衍握奇图，始制阵法，命隶首定数，而律度量衡以成，命伶伦定律吕，而始有五音，咨于岐伯而作《内经》，于是始有医药方法，人得以尽年。凡宫室器用衣服货币之制，皆始于此，在位百年而崩。舆几：车子与几案。弼违：辅以正义，纠正过失。《尚书·益稷》“予违，汝弼。”（注）我违道，汝当以义辅正我。弼，辅也。《尚书·大禹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违，邪恶；过失。《文心雕龙·谐隐》“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22 大禹：即夏禹，夏王朝的第一个帝王。勒：刻也。笋虡（sǔn jù）：古代悬挂钟磬的架子。横架为笋，直架为虡。招谏：招来正直的言论。招，来之也。谏，正也，谓以直言正人之非。33 成汤：商开国之君，契之后，名履，始居于亳，夏桀无道，汤伐之，放于南巢，遂有天下，国号商，在位三十年。盘盂：食器。此言汤之《盘铭》。44 日新：《礼记·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言天天创新，永不间断。）规：法度。以法正人曰规。《尚书·胤征》“官师相规”。55 武王：周武王（约公元前1087-1043年），文王子，名发，时商纣暴虐，武王率诸侯东征，战于牧野，败纣师，灭殷，即帝位，都镐。《户》、《席》：指《户铭》、《席铭》。《大戴礼记·武王践阼》“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户为铭焉。”户，扉（户扇）也，室之出入处。一扉曰户，两扉曰门。席，藉也，言人坐卧之所藉者也。《礼》“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疏）引卢植云：儒是坐席之珍可重。徐师曾曰：席珍喻词，言人身之有德，犹席上之有珍也。古者布席治事。66 题必诫之训：指周武王铭文中所讲必须警戒的教训。《户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席铭》曰：“安乐必敬；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不志；所监不远，视迩所代。”77 周公：名旦，相武王伐纣，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定制度礼乐，制冠、婚、丧、祭之仪，天下大治。谥元。慎言：慎重之言。慎，谨也。《尚书·益稷》“慎乃在位”。金人：《孔子家语·观周》“孔子观周……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患，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扎，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88 仲尼革容于欹器：《淮南子·道应训》“孔子观桓公之庙，有器焉，谓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余得见此器。’顾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则正，其盈则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说苑（卷十）·敬慎》“孔子喟然叹曰：‘呜呼！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持满之道，挹而损之。’子路曰：‘损之有道乎？’孔子曰：‘高而能下，满而能虚，富而能俭，贵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辩而能讷，博而能浅，明而能闇；是谓损而不极，能行此道，唯至德者及之。《易》曰：不损而益之，故损；自损而终，故益。’”仲尼，儒家之祖，周春秋时鲁人，名丘，字仲尼。初仕于鲁，为司寇，摄行相事，其后不用，遂周流四方。归鲁，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以传先王之旧，弟子三千人，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冬十月庚子，卒于敬王四十一年夏四月乙丑，年七十三。革容：为之动容。革，改也。99 先圣：先代之圣贤。鉴戒：引成事以为法诫。1010 正名：《论语》“必也正名乎”。谓正其名义也。1111 审：悉也，详也，熟究也。谓反复辨别思考之。《礼》“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慎德：谨慎之德。德，行道而有得于心。《易》“君子敬德修业”。1212 臧武仲：春秋时鲁国大夫。臧孙氏，名纥，官司寇。《论语·宪问》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他论铭的话，见《左传·襄公十九年》。范注：“《左襄十九年传》：‘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天子铭德不铭功），诸侯言时计功（举得时，动有功，则可铭也），大夫称伐（铭其攻伐之劳）。’”1313 天子：《礼》“君天下曰天子”。古称天以治人，故谓有统治之权者为天之元子。令德：美德也。《尚书·君陈》“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德孝恭。”1414 诸侯：古称国君为诸侯。《易》“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计：谋算。1515 大夫：官称也，三代之官，以卿、大夫、士三者为等级，而大夫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秦汉以来，尚有御史大夫、光禄大夫、大中大夫诸名，但为官称，与三代殊制，隋唐至明清，大夫遂为文散官之名。称：扬也，言也。《礼》“君子称人之善则爵之”。1616 九牧：九州之长，以养民言之，故曰牧。金鼎：《左传·宣公三年》“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言夏王曾使九州之长献铜铸鼎，鼎上铸了各地奇异之物。1717 勒：刻也。肃慎：古国名，今吉林及俄属东海滨省之地，周武王时，肃慎氏贡其楛矢，（按）肃慎，唐虞曰息慎，周曰肃慎，两汉时属挹娄，南北朝属勿吉，隋唐属靺鞨，后归渤海，辽属女真。楛矢：箭。楛，木名，似荆而赤，茎似耆，可为矢榦。《国语·鲁语下》仲尼曰：“隼之来也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括曰‘肃慎氏之贡矢’。”1818 吕望：太公望，周初贤臣，姜姓，吕氏，名尚。初钓于渭滨，文王出猎遇之。曰：“吾太公，望子久矣。”故称太公望，为武王之师，故又称“师尚父”，佐武王克殷有功，封于齐，世传兵书有《六韬》六卷，旧题吕望撰，词意浅近，不类古书，疑后人所依托也。昆吾：古国名，周穆王伐昆戎，昆吾献赤刀，后转为伊吾，今新疆哈密地。《全后汉文·卷七十四》载蔡邕《铭论》“昔召公作诰，先王赐朕鼎出于武当曾水，吕尚作周太师而封于齐，其功铭于昆吾之冶。”铭文今不存。1919 仲山：仲山甫，周之樊侯，宣王时为卿士，辅佐中兴，诗人美之，《古今人表》作中山父，史亦称樊仲甫。镂：雕刻。绩：功业也，事也。《尚书·尧典》“庶绩咸熙”。庸器：铭功之器。周礼春官有典庸器，为掌藏乐器之官，郑司农云：“庸器，有功者铸器铭其功。”《春秋传》曰：“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后汉书·窦宪传》载有仲山甫的鼎铭。2020 义：宜也，裁制事物，使各宜也。《易》“利物足以和义”。（ 言君子利益万物，使物各得其宜，足以和合于义，法天之利也。——王弼《周易正义》）这里指“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比喻物有所用。2121 魏颗：春秋时晋国将领。《国语·晋语七》载晋悼公言“魏颗以其身却退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勋铭于景钟。”景钟：即景公钟。铭文今不传。2222 孔悝（kuī）：春秋时卫国大夫，孔圉（孔文子）之子，卫庄公蒯聩的外甥。蒯聩回国后，希望夺回君主之位，于是便挟持孔悝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发动政变，子路即是死于这场乱中。卫出公姬辄出逃，蒯聩继位，是为卫庄公。卫庄公为感谢孔悝的帮助，铭鼎以志。《礼记·祭统》载孔悝的《鼎铭》，赞美其功绩。勤：尽心尽力，不稍厌怠曰勤。2323 飞廉：飞一作蜚。殷纣之臣，善走，子曰恶来，父子俱以材力事纣。石椁之锡：《史记·秦本纪第五》“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纣既崩，无所归报，故为坛就霍太山而祭纣，报云作得石椁。）铭曰‘帝令处父（蜚廉别号）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於霍太山。（言处父至忠，国灭君死而不忘臣节，故天赐石棺，以光华其族。）”2424灵公：指春秋时卫灵公。即姬元，襄公子，公元前534-493年在位。夺里之谥：《庄子·则阳》载，卫灵公死后，在掘土埋葬时，发现地下一口刻有铭文的石椁，铭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里之。”谥，人死将葬，诔列其行，而为之立号以易名也。2525 幽石：指埋藏在地下的石椁。幽，隐也。2626 吁可怪矣：刘勰质疑这种惊奇的说法。吁（xū），疑怪声。怪，疑骇也。《后汉书》“甚可怪也”。2727 赵灵：战国赵武灵王(约公元前340－295年)，嬴姓，赵氏，名雍，赵肃侯之子。公元前325－299年在位。番（pán）吾：地名，即蒲吾，故城在今河北平山县，战国有番吾君。《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说，赵武灵王曾派人在番吾山上刻一个宽三尺、长五尺的大脚印，并刻上“主父常（尝）游于此”几个字。2828 秦昭：战国时秦国的昭襄王（公元前324－251年），武王异母弟，公元前306－251年在位。博：《说文》“局戏也，六箸，十二棋也。”华山：山名，西岳曰华山，在今陕西华阴县，以其西有少华山，故又名太华。《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於此。”2929 夸诞：虚夸不实。3030 观：鉴也。《左传》“书而不法，后嗣何观。” 【译文】 从前轩辕黄帝在车子、几案上刻写铭文，辅以正义、警惕过失，大禹在乐器架子上刻写铭文，以招来正直的建言。商汤王在《盘铭》中写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天天创新作为人们的行为准则。周武王在《户铭》、《席铭》中，写了必须戒备的教诲。周公以慎重之言而作《金人铭》，孔子在桓公庙里“造然革容”，是因为欹器的启发。可见，先代圣贤引成事以为法诫，是由来已久的。由此可知，铭的意思就是称号，所以区别事物，而确定其分际、义类。观察器物必须正其名义，反复辨别思考器物的功用，最可珍贵的还在于秉持谨慎的态度、行道而有得于心。鲁国的臧武仲在叙述铭文的时候说道：“铭是用来歌颂天子美德，肯定诸侯谋算的事功，称扬大夫征伐的功劳。”夏王曾使九州之长献铜铸鼎，以承天休，周王为了示美于后代，就在肃慎国贡奉的箭上雕刻铭文，这些都是弘扬美德的行为；吕望辅佐武王，其功绩铭刻于昆吾之冶，仲山甫辅佐宣王，功绩也被刻写于庸器，这些都是君子肯定功绩、利益万物，使物各得其宜，且合于义的行为。晋国魏颗“却秦”的战功，曾铭刻于晋国的景公钟，春秋时卫国大夫孔悝尽心尽力，不稍厌怠的功绩，曾铭记于《鼎铭》。这些都是称扬大夫征伐之功的行为。至于说飞廉得到天赐的石椁，卫灵公得到石椁铭文的谥号；而铭文竟出现在地下的石椁上，这就太令人惊奇了！赵武灵王曾派人在番吾山刻上自己的游踪，秦昭王曾刻下自己在华山局戏的踪迹，皆用虚夸不实的言论昭示于后人，实在是可笑！仔细地鉴别上面的例子，铭文的意义就昭然明白了。 【原文】 至于始皇勒岳11，政暴而文泽22，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33，张昶《华阴》之碣44，序亦盛矣55。蔡邕铭思66，独冠古今77。桥公之《钺》88，吐纳典谟99；朱穆之《鼎》1010，全成碑文1111，溺所长也1212。至如敬通杂器1313，准矱武铭1414，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崔骃品物1515，赞多戒少，李尤积篇1616，义俭辞碎1717。蓍龟神物1818，而居博奕之下1919；衡斛嘉量2020，而在臼杵之末2121。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2222！魏文九宝2323，器利辞钝2424。唯张载《剑阁》2525，其才清采2626。迅足骎骎2727，后发前至，诏勒岷汉2828，得其宜矣2929。 【注释】 11 始皇：秦始皇，秦并吞六国统一天下之君，名政，即位二十六年而六国尽灭，即帝位又十一年。因三皇称皇，五帝称帝，故兼称皇帝。废谥法，以世计数，自为始皇帝，故称始皇。废封建，置三十六郡，筑长城，治驰道，又北击匈奴，南并南越，疆域大扩。然横征暴敛，严刑酷法，侈宫室游观，其政策务在愚民，故焚书坑儒，偶语《诗》《书》者弃市，是古非今者族诛，好神仙，数巡幸，崩于沙邱，传二世至子婴而遂亡。勒岳：指歌颂秦始皇的石刻，如泰山刻石。秦始皇行幸天下，凡六刻石，及二世立，又刻诏书于其旁。（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刻石相传为李斯书，《广川题跋》作《泰山篆》，《金石略》作《封泰山碑》。岳，山高而尊者曰岳。中国有五岳——华山、泰山、嵩山、恒山、衡山。22 文泽：言文章影响深远。泽，流风余韵谓之泽。33 班固：东汉人，彪长子，字孟坚，博通载籍，明帝时，典校秘书，续成父之《西汉书》，时人比之迁董。《燕（yān）然》：指班固的《封燕然山铭》。铭文歌颂窦宪北征的功绩。载《文选》卷五十六及《后汉书·窦宪传》。燕然山，今外蒙古赛音诺谚部，有杭爱山，直陕西、宁夏北二千馀里。后汉窦宪追北单于，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春觉斋论文·流别论四》“班兰台《封燕然山铭》文至肃穆，序不以华藻为敷陈，骨节锵然。”44 张昶（chǎng）：字文舒，建安初为给事黄门侍郎，汉末作家。《华阴》：指张昶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古文苑》：“《华阴堂阙碑铭》，张昶为北地太守段煨作，其首云：岳有五，而华处其一；渎有四，而河在其数。其灵也至矣。盖合祀河岳之神也。”碣（jié）：特立之石。方者为碑，圆者为碣。55 序亦盛矣：班固的《封燕然山铭》，和张昶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都有很长的序文。盛，多也、长也、大也、茂也。《易》“日新之谓盛德”。66 蔡邕（yōng）：东汉陈留人，字伯喈，文学家、书法家，灵帝时拜郎中，与杨赐等奏定六经文字，立碑太学门外，寻以事免官，董卓辟为祭酒，累迁中郎将，后以卓党死狱中。所著诗、赋、碑、铭、书、记等凡百四篇。《樊渠》：指蔡邕的《京兆樊惠渠颂》，见《蔡中郎集》。思：虑。以心绎（抽出或理出事物的头绪来）理为思。《论语》“学而不思则罔”。77 独冠古今：《斟诠》“《蔡中郎集》中多铭碑之文，且其构思之美巧，盛于别体，故云：独冠古今。”88 桥公：名玄，字公祖，东汉大官僚。《钺》：《蔡中郎集·桥玄黄钺铭》“帝命将军，执兹黄钺，威灵振耀，如火之烈。公之莅止，群狄斯柔，齐斧罔设，介士斯休。”见《全后汉文》卷七十四。钺，大斧。《尚书·牧誓》“王左杖黄钺”。99 吐纳典谟：自由出入于圣贤经典之间。吐纳，吐故纳新。此取其喻义，指辞有所本，不乏新意、收放自如。典谟，古有“典谟训诰”之称，谓《尚书》之《尧典》、《大禹谟》、《伊训》、《汤诰》。皆古圣贤相诰诫之辞。1010 朱穆：后汉南阳宛人，字公叔，感时浇薄，著《绝交论》，及卒，蔡邕与门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见《后汉书·本传》。《鼎》：指蔡邕的《鼎铭》。载《全后汉文》卷七十四。1111 全成碑文：《注订》“铭体之变，始于蔡中郎，多有散体居前，韵语缀后之作。《鼎铭》则通体作散，不着韵语，全以成碑文一类。唐宋以后从之，此铭文之变也。”1212 溺所长也：蔡邕擅写碑文，《文心雕龙·诔碑》“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全后汉文》辑其碑文四十馀篇。溺，沉迷。言蔡邕酷爱写碑文。1313 敬通：冯衍，东汉初期的辞赋家。字敬通，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历官司隶从事，以新阳侯事贬黜。著述赋、诔、铭、说、策等50篇。著名者为《显志赋》。杂器：指冯衍的《刀阳》、《刀阴》、《杖》、《车》、《席前右》、《席后右》、《杯》、《爵》等铭文。见《全后汉文》卷二十。1414 准矱（yuē）武铭：拟《武王践阼》诸铭为之。参前“武王户席”注。《斟诠》“准矱，模范之意。武铭，谓《武王践阼》诸铭。全句言冯敬通之杂器铭文盖模拟《武王践阼》诸铭为之。”1515 崔骃：东汉安平人，字亭伯，博学有才，善属文，与班固、傅毅齐名，尝拟扬雄解嘲，作《达旨》，著诗、赋、铭、颂之类合二十一篇。品：评量之曰品。崔骃有《车左》、《车右》、《车后》、《仲山甫鼎》、《樽》、《冬至袜》、《六安枕》、《刀剑》、《刻漏》、《缝》、《扇》等铭文。见《全后汉文》四十四。1616 李尤：字伯仁，广汉雒（今四川广汉雒城）人，永元中，召诣东观，拜兰台令史，稍迁。安帝时，为谏议大夫。顺帝初，迁乐安相。卒年八十三。《全后汉文》卷五十，辑有《河铭》、《洛铭》等铭文八十六篇。1717 义俭辞碎：意义贫乏，文辞琐碎。1818 蓍（shī）龟：卜筮。蓍草用以筮，大龟出蔡地，用以卜也。这里指李尤《蓍龟》铭文。神物：异物。《易·系辞上》“探迹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wěi形容时间推移）者，莫大乎蓍龟。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1919 博奕：谓六博与围棋。这里指李尤的《围棋铭》。2020 衡斛（hú）：衡量之器。这里指李尤的《权衡铭》。《尚书·舜典》“同律度量衡”。嘉量：古代标准量器名。《周礼·考工记》“嘉量既成，以观四国。”“嘉量”和“神物”相俪。2121 臼杵（jiù chǔ）：舂米器。或以为是李尤《杵臼》铭文。2222 闲：即娴，熟练。《注订》“彦和讥李伯仁诸铭体杂未闲者，指《蓍龟》、《嘉量》各铭，与《围棋》、《杵臼》诸篇并列也。”2323 魏文：魏文帝，曹操长子，名丕，字子桓，篡汉，都洛阳，为三国魏之始祖。性好文章，博闻强识，以著述为务，即位后，蜀与吴亦相继称帝。凡两伐吴，皆无功，在位六年。曹丕爱好文学，并有相当高的成就。其《燕歌行》是中国现存较早的文人七言诗；他的五言和乐府清绮动人；所著《典论·论文》，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九宝：《玉海》卷六十，魏《九宝铭》“《典论》：文帝为三剑、三刀、三匕首，因姿定名，以铭其柎（此即九宝）。”这里是用“九宝”指《剑铭》。2424 辞钝：言铭文质直。钝，锐之反。2525 张载：西晋文学家，字孟阳，安平(今河北安平)人。性格闲雅，博学多闻。曾任佐著作郎、著作郎、记室督、中书侍郎等职。西晋末年世乱，托病告归。张载与其弟张协、张亢，都以文学著称，时称“三张”。其中，载、协相近，亢则略逊一筹。《文心雕龙·才略》“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幼学琼林》说张载貌丑，外出时顽童常以石掷之，以致“投石满载”。《剑阁》：剑阁即大、小剑山。这里指张载的《剑阁铭》。铭文载《文选》卷五十六、《晋书·张载传》。2626 清采：清丽而有文采。清，静也、澄也、洁也。《尚书·舜典》“直哉惟清”。2727 迅足骎骎：比喻张载的铭文明快，犹快马奔驰。骎骎，马疾行。2828 诏勒：《晋书·张载传》言张载的《剑阁铭》，“武帝遣使镌之于剑阁山”。2929 宜：当也。 【译文】 到秦始皇行幸天下，有铭文镌刻于山岳，虽然秦政暴虐，但这些刻石铭文却影响深远，亦有畅达明快之美。如班固的《封燕然山铭》，张昶的《西岳华山堂阙碑铭》，都有很美盛的序文。蔡邕的铭文善于以心绎理，可谓独贯古今。如歌颂桥玄的《黄钺铭》，辞有所本，又不乏新意，自由出入于圣贤经典之间；歌颂朱穆的《鼎铭》，就完全写成碑文的体制了，这是蔡邕酷爱碑文并长于这种文体的原因。至于冯衍的杂器铭文，则模拟《武王践阼》诸铭写成，但却写得“事非其物”，繁简失当。崔骃有关评量的铭文，称美多而警戒少。李尤积聚的各类铭文，意义贫乏，文辞琐碎。比如他把“探迹索隐，钩深致远”圣人以为法则的辩证思想，放在描写博奕的《围棋铭》里敷衍；他在《权衡铭》里把审物轻重与品评事物轻描淡写地混淆在一起，有本末倒置之嫌。连事物的名义都未曾弄透彻，又何以谙熟事物的道理呢！魏文帝曹丕的《九宝铭》，说的是利器，用辞却很质直。唯有帐载的《剑阁铭》，清丽而有文采。其铭文犹快马奔驰，有“后发前至”般明快，晋武帝派遣官员将铭文镌刻于岷山、汉水之间，传之后世，那也是“物得其宜”，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文】 箴者11，针也22，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33。斯文之兴，盛于三代44。夏商二箴55，馀句颇存。周之辛甲66，百官箴阙77，唯《虞箴》一篇88，体义备焉99。迄至春秋1010，微而未绝1111。故魏绛讽君于后羿1212，楚子训民于在勤1313。战代以来1414，弃德务功，铭辞代兴1515，箴文委绝1616。至扬雄稽古1717，始范《虞箴》1818，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1919。及崔、胡补缀2020，总称《百官》。指事配位2121，鞶鉴有可征2222，可谓追清风于前古2323，攀辛甲于后代者也。至于潘勖《符节》2424，要而失浅；温峤《侍臣》2525，博而患繁；王济《国子》2626，文多而事寡；潘尼《乘舆》2727，义正而体芜：凡斯继作，鲜有克衷2828。至于王朗《杂箴》2929，乃置巾履3030，得其戒慎3131，而失其所施3232；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3333，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3434！ 【注释】 11 箴（zhén）：规戒。《尚书·盘庚上》“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诗·庭燎序》“因以箴之”。《左传》“工诵箴谏”。22 针：刺也。古治病之法，用针刺病者经络，为医科之一，谓之针科。33 针石：犹针砭。古治病之术。后由治病之意，借用为规过之词。44 三代：夏、尚、周。55 夏商二箴：指《夏箴》、《商箴》。《夏箴》见于《周书·文传》篇；《商箴》见于《吕氏春秋·应同》篇。66 辛甲：商纣之臣，七十五谏而去，周封之，在周为太史，命百官官箴王阙，《汉书·艺文志》有辛甲二十九篇。77 阙：失也，过也。《左传》“命百官，官箴王阙”。88 《虞箴》：指《虞人之箴》，见《左传·襄公四年》。99 体：体裁、体制。凡有一定格式或规模者皆曰体，如文体、字体、政体、国体。义：定义。1010 春秋：时代名。 孔子《春秋》记事，从周平王四十九年，至周敬王三十九年(公元前722－481年)，计二百四十二年，史称春秋时代。今多以周平王东迁至韩、赵、魏三家分晋(公元前770－476年)共二百九十五年，为春秋时代。1111 微：衰也。《诗》“式微式微”。1212 魏绛：春秋晋大夫，晋悼公时，山戎无终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绛因言和戎五利，晋侯乃使绛盟诸戎，晋无戎患，得专力诸夏，因以复霸。讽君于后羿：魏绛曾引《虞人之箴》谏晋君。“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yōu牝鹿）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后羿（yì），传为夏代有穷国的君主，善于射箭，淫于游观而好田猎。1313 楚子：楚庄王，春秋五霸之一，时晋之灵成、景历，昏庸相继，霸业不竞，庄王乃与晋争霸，兴霸业于南方，灭庸伐宋，伐陈围郑，讨陆浑之戎，观兵于周境，问鼎轻重，隐有图周之意。训民于在勤：《左传·宣公十二年》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筚路：柴车；蓝缕：破衣服。驾着简陋的车，穿着破烂的衣服去开辟山林。形容创业的艰苦。）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1414 战代：即战国（公元前475－221年），时代名，列国争战，故曰战国。1515 代兴：言迭为雄长也。《左传》“寡人中此，与君代兴。”（齐景公语）。1616 委绝：弃置，乏绝。1717 扬雄：汉成都人，字子云，少好学，长于辞赋，多仿司马相如，成帝时，召对承明庭，奏《甘泉》、《河东》、《长杨》、《校猎》四赋，为人好古乐道，不慕荣利，独以文章名世，所著有《太玄》、《法言》、《方言》等书。稽古：稽考古道。（古道，圣贤之道，不趋附流俗者谓之古道。成语“古道照人”、“古道可风”。）《尚书》二典及《大禹谟》、《皋陶谟》皆以“曰若稽古：”开端。稽，考也。《易》“於稽其类”。1818 范：法也，式也，模型也。犹言取法。1919 《卿尹》、《州牧》：扬雄作《十二州箴》，《二十五官箴》，见《全汉文》卷五十四。2020 崔、胡：指东汉文人崔骃、崔瑗父子及胡广。（瑗，字子玉，骃子。年四十，始为郡吏，坐事系东郡发干狱，释归。辟度辽将军邓骘府，骘诛坐免。复辟车骑将军阎显府，顺帝初，显诛，又坐免。后举秀才，除汲令。汉安初，迁济北相，被劾，征诣廷尉，免。有《集》六卷。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元初中，举孝廉，试章奏第一，除郎中，拜尚书郎，迁左丞。阳嘉初，为尚书仆射出为济阴太守，免。复为汝南太守，入拜大司农。汉安初，代刘寿为司徒。质帝崩，代李固为太尉，录尚书事。桓帝即位，封育阳安乐乡侯，病免。寻代袁汤为司空。元嘉初，致仕，寻以特进征拜太常。永兴初，代袁汤为太尉，免。延熹初，复代黄琼为太尉，坐事夺爵土，免为庶人。征拜太史大夫、太常，代许栩为司徒。灵帝即位，复故封，代陈蕃为太傅，录尚书事。熹平元年卒，年八十二，谥曰文恭。有《汉官解诂》三卷，《集》二卷。《全后汉文》辑得崔七篇（卷四十四）、崔瑗九篇（卷四十五）、胡广三篇（卷五十六）。2121 指事：谓视而可识，察而见意。2222 鞶鉴：《左传·庄公二十一年》“王以后（皇后）之鞶鉴予之”。（注）鞶带而以鉴为饰也。今西部羌、胡犹然，古之遗服。鞶，大带也。鉴，镜也。引成事以为法诫，取鉴戒意。有征：以之为征验。2323 清：静也，澄也，洁也。《尚书·舜典》“直哉惟清”犹言清越（清澈、发扬）。2424 潘勖（xù）：后汉中牟人，字元茂，初名芝。献帝时为尚书郎，迁右丞。诏以勖前在二千石曹。才敏兼通，明习旧事。敕并领本职。历尚书左丞，卒。建安中曹操《九锡策命》为勖所作。其《符节箴》，已亡。2525 温峤：晋太原祁人，字太真，初为刘琨右司马，奉表江东，元帝器之，王导等并与亲善，后除散骑侍郎，苏峻反，峤与陶侃共讨平之，官至骠骑大将军，始安郡公，卒谥忠武。《侍臣》：指温峤的《侍臣箴》（见《艺文类聚》卷十六）。2626 王济（公元246－291年）：字武子，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西晋大将军王浑的次子。才华横溢，风姿英爽，气盖一时，被晋武帝司马炎选为女婿，配常山公主。王济爱好弓马，勇力超人，又善《易经》、《老子》、《庄子》等。文词俊茂，名于当世，与姐夫和峤及裴楷齐名。《隋书·经籍志》录梁代有“晋骠骑将军《王济集》”二卷，唐初已佚。《全晋文》辑其佚文四篇，《艺文类聚》收其诗一首。其《国子箴》，已佚。2727 潘尼：西晋文学家，荥阳中牟人，潘岳之侄（从子），尼字正叔。祖勖，汉东海相。父满，平原内史。并以学行称。尼少有清才，与岳并称“两潘”，俱以文章见知。性静退不竞，唯以勤学著述为事。著《安身论》以明所守。其《乘舆铭》载《晋书·潘尼传》。2828 克衷：能够尽善尽美。克，能也。《尚书·尧典》“克明峻德”。衷，善也。《尚书·汤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2929 王朗：字景兴，东海郯（今山东郯城西北）人。汉末三国时期名士，仕于曹魏，官至司徒、兰陵侯，谥曰成侯。其《杂箴》仅存数言，见《艺文类聚》卷八十。3030 巾履：鞋帽。3131 戒慎：警戒与慎重。3232 失其所施：刘勰以为“箴诵于官，铭题于器。”王朗设辞意不称物。3333 宪章：法度典章。《晋书》“稽古宪章，大厘制度。”遵守其法亦谓之宪章，《中庸》“宪章文武”。武铭：武王之《户铭》、《席铭》。3434 志：心之所之。 【译文】 箴，就像针刺那样，用来责人过失、防止祸患，好比针砭治病。这种文体兴起之后，盛行于夏、商、周三代。《夏箴》与《商箴》仅有馀句尚存，商纣的大臣辛甲，命百官建言纠正天子过失的箴言，仅《虞人之箴》一篇体制和内容比较完备。到春秋时期，这种文体逐渐衰微，但尚未绝迹。所以晋国大夫魏绛用后羿的故事来规诫国君，别忘了体恤国人；楚庄王用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的箴言告诫国民，勤劳而不可以自矜。自战国以来，抛弃道德，致力于追求事功，铭辞盛行迭为雄长，以至于箴文弃置近乎乏绝。到汉代扬雄稽考圣贤之道，才以《虞箴》为法则，写了《卿尹》、《州牧》等各类官吏的箴文二十五篇。后来有崔驷、胡广等继续著述，辑录为《百官箴》。视不同的官位，用相应的箴文以资镜察，引成事以为法诫、因之以为征验。这实在可以说是追随古人清纯澄静的风采，而又攀桂于后来的辛甲。至于汉末潘勖的《符节箴》，简约却失于肤浅；东晋温峤的《侍臣箴》，广博却过于冗繁；西晋王济的《国子箴》，文字虽多却事由很少；潘尼的《乘舆箴》，措置得宜却过于杂乱，大抵这些陆续出现的箴文，很少能够尽善尽美的。至于魏国王朗的《杂箴》，以鞋帽为描写对象，得之于警戒与慎重，却失之于词不达意。这些《杂箴》看起来简约，以武王之《户铭》、《席铭》为法度典章，却将水、火、井、灶描绘得繁杂不已，这是立意不正的原因啊！ 夫箴诵于官11，铭题于器22，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33。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44。其取事也必核以辨55，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盖阙77，庸器之制久沦88，所以箴铭寡用99，罕施后代1010，惟秉文君子1111，宜酌其远大焉1212。 【注释】 11 箴诵于官：《左传》襄公四年“昔周辛甲之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22 铭题于器：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33 “名目”二句：言箴、铭所指的事物虽然不同，但其警戒的作用都是一致的。名目，事物可确定其名义者曰名目。44 弘润：扩大滋益。弘，扩而大之。《论语》“人能弘道”。润，滋也，益也。《易》“雨以润之”。55 核以辨：确实而明白。核，考事得实曰核。66 摛文：敷陈文章。摛，发、布。77 矢言之道：犹言弘扬美德之道。前文“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盖阙：逐渐消失。盖，句首助词，阙，失也，过也。88 庸器之制：犹言称扬功德之文。前文“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制，著作文字。久沦：长期湮没。沦，没也。99 寡：少也，为多之反。1010 罕：少。施：设也，用也。《尚书·益稷》“以五采彰施于五色”。1111 秉文君子：秉持为文之道才德出众的人。秉，执也。1212 酌：取善而行。《左传》“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注）酌取民心以为政。 【译文】 箴是百官对国君的诵言，铭是题评于器物的教诲，它们定义事物的内容虽然各不相同，但其警戒的作用都是一致的。箴是进奉于天子以纠正过失的，其资用的材料必须确切；铭文兼有褒扬赞美的作用，其体制以弘大滋益为贵。这两种文体，论事都必须确实而明白，敷陈文章都必须简约而深远，这是写作铭、箴的基本原理。但由于弘扬美德的传统逐渐消失，称扬功德的著作也长期被湮没，所以箴、铭这两种文体都很少应用于后代文人，那些秉持为文之道、才德出众的人，在写作这类文章的时候，应该酌取民心以为政，为江山社稷谋。 赞曰：铭实器表11，箴惟德轨22。有佩于言33，无鉴于水44。 秉兹贞厉55，警乎立履66。义典则弘77，文约为美。 【注释】 11 器表：在用具上宣布（警戒之言论）。器，用具之总名。《易》“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表，外也，《尚书·立政》“方行天下，至于海表，”引申为宣布。如表白、代表。22 德轨：（培育）德性之法则。德，行道而有得于心。《易》“君子敬德修业”。育成其德性谓之德育。轨，法则。33 佩：有不忘之意。古人佩玉以示德性，此言铭箴如佩之在身，可以让人心悦诚服。44 无鉴于水：《国语·吴语》伍子胥谏吴王曰：“王其盍亦鉴于人，无鉴于水。”谓不仅以水为镜，还应以人为镜。鉴，镜也。《左传》“王以后之鞶鉴予之”。古人以铜为镜，取鉴照之意。55 秉：执。贞厉：《易·讼》“食旧德，贞厉，终吉。”王弼曰：“贞厉”者，贞，正也；厉，危也。居争讼之时，处两刚之殒，故须贞正自危厉，故曰“贞厉”。66 警：戒备，警戒。立履：树立行为标准。立，树立，《左传》“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履，行为。如言操履、履历。77 义典：本乎圣贤之经典。义，仗正道曰义，如义师、义战、义典。典，经也，法也，常也。（古之典制犹法制，称制度文物为典章。《隋书》“採百王之损益，成一代之典章。）弘：扩而大之也。 【译文】 总之：铭是在用具上陈述警戒的言论，箴是培育德性之法则。铭文、箴文有如佩之在身，可以昭示德性，还告诫我们不仅以水为镜，还应以人为镜。秉持为文之道，还要酌取民心以为政，为江山社稷谋，用警戒的言论来树立人们的行为标准。本乎圣贤之经典，採百王之损益，成一代之典章，扩而大之以垂万世，无论铭文、箴文都应以要约为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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