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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表姐是大舅的大女儿。母亲的娘家在宜宾县与我们富顺县的边界处不远的一个叫"草鞋湾"的地方，今属孔滩镇。母亲有三姊妹，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大舅一儿一女，表姐在大，姓江，从小就拜了一个姓郭的干保保，她郭爹给她起的名字叫"郭容"，这个名字叫开了，她本来的姓名人们反而搞不清楚了。 解放前外婆家穷。外祖父在母亲很小时就去世了。外婆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别人见她实在太难，于是让她将幺舅过继给了二十里外白马场乡下的一个家族中的小叔子。外婆的这个小叔子夫妇都是裁缝手艺人，没有生育。幺舅过继过去后，就被送出去读书，有文化，知书达理，后来的家庭光景就比一字不识的大舅强多了。 大舅没文化，父亲去世得早，从小在家里就养成了由着自己性子来不加控制的坏脾气，成了一个粗鲁的人。长大后，一言不合，跟外婆都要大吵大闹，甚至乱骂。 大舅妈的腿脚有毛病，走路都不利索，在家里有时还要扶着矮板凳走，根本不能到生产队出工，只能慢慢到自家自留地里摘把菜。尽管她在家里爱嚷嚷，但也管不住大舅。 表姐和表哥姐弟俩都没读过几天书，就回到了家里帮大人做事情，大一点后就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气氛中，感染着大舅粗野的气息，表姐一天天地长大。她也不知不觉学起了自己的父亲，并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跟自己父亲顶嘴了，一次次地"练胆”，一点一点地增强"自信心"，她最后一点也不怕自己父亲了。在这个过程中，大舅妈总是和她站在一边，帮她。父女两人就在家里甚至在自家地里、回家路上对骂，不分长幼，一律乱干，大舅骂得比外人还难听。 表哥则与他姐姐不同，他置身于家庭纷争以外。他好像有点早熟，他感受到的是贫穷落后，他心中眼中想到的是改变命运，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并且付诸行动，10多岁的年纪就去跟人做起了贩牛的生意。他将自己的家，从院子西北角搬到了自家地里，那是一个向阳、面前开阔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冲。可是，他却没能成功赚到钱，反而欠了不少的债，从此一蹶不振，只好到处躲债，以致于有家不能回，在他乡飘泊、流浪。表哥是个悲剧性人物，为以后他的家庭的悲剧埋下了伏笔，成了影响大舅、大舅妈、表姐、表嫂等人命运的一颗重要"棋子"。 二、 后来，表姐长成了一个17、18岁的大姑娘，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王场岩上的，姓王，比她大好几岁，人有点出老。大舅家已经是在我们所称的"岩上"了，表姐夫家还在"岩上"的"岩上”。他们那里更穷更偏僻，男孩子长大后更不好找对象，因此，表姐夫对表姐十分殷勤，他个子高大、结实，就经常下来到大舅家干活，讨表姐欢心。可是表姐还是对人家不大满意，有点看不上人家，不大情愿，时不时冲人家发脾气，表姐夫都忍着。大舅压着表姐，不让她反悔，这样，表姐夫才把表姐娶过了门。可这个表姐夫却并不领大舅的情，不是站在大舅一边，感激大舅，而是站在表姐与大舅妈一边，反过来数落指责大舅。 表姐虽然伶牙利齿，任性，凶巴巴的，但她却只是在家里那样，从未与外人吵过、骂过，这也是她显著缺点掩盖下的一个不起眼的"优点"吧。 我对大舅印象不好，对表姐也是。表姐结婚后，先是生了个男孩，后来又要生第二个孩子。那时农村的计划生育还搞得很严，表姐只好怀着身孕，带着孩子，和表姐夫东躲西藏，当起了超生游击队，有一次还找到我的家里，住了好几天。当时我住在中和粮站，她来的时候，我不在家，她就自报家门，强悍的老婆这次也没吭声，任她们在我家里折腾。我回到家时，她们一家早已走了，老婆跟我说起此事，我才知道郭容表姐到家里来过。当时，她的儿子江平才几岁，十分调皮，一点不认生。 三、 大舅家的日子越过越糟糕。表哥去做贩牛的生意，欠了周围人家不少钱，就在外躲了起来，几十年来，一直不敢回家。 表哥不在家，农忙时节，表姐就和表姐夫下来帮着大舅栽秧打谷，点麦子收麦子。她也挑一些粮食回自己家里去。这期间，表嫂和大舅妈先后去世。表哥杳无音讯，不在家，安葬她们的事就落到了表姐郭容肩上。随着大舅一年年老去，田土里的活基本上都由表姐她们来做了。当初下来做庄稼，还有她的母亲在，可以说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大舅妈去世后，表姐仍然下来做庄稼，说明她结婚有了孩子后，"养儿方知父母恩"，已将过去与自己父亲的恩怨彻底”放下"了。 四、 表姐也不容易，她家里也不大顺利。表姐夫后来不幸得了重病，终于撑不住，撒手而去了。自己遇到那么大的困难打击，表姐一个人默默地擦干眼泪，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管好两个孩子，也不忘自己后家的那个”爹"。不知不觉中，她成了几个人的"主心骨"了。表姐后来又嫁了一个男人，姓彭，当时50多岁，很踏实靠谱，两人一起料理了大舅妈的后事。 在大舅家遭遇如此重大变故、打击的时候，父亲是最"懂"大舅的。大舅有千错万错，但他和大舅妈并未亏待过他们的宝贝妹妹和妹夫，父亲对此一直是感激和珍视的。父亲和大舅是同年生人，父亲还比大舅大点月份，但他仍按母亲姊妹排行叫大舅"大哥"，叫得自然，这亲切、尊重发自肺腑。母亲去世后，两家隔得远，走动得少了。但每年冬月初一大舅的生日，父亲都要不顾年高体弱跋山涉水去看望大舅。 我一直在外面忙忙碌碌，大舅家已经多年未去，具体情形也大多是听幺舅妈所说。父亲去世后，去看望大舅的接力棒，交到了兄弟手里。大舅长期一个人在家呆得烦闷了，也到各亲戚家走走，兄弟就去接他。 父亲和兄弟他们所做的，也只是感情上的，象征性的，是情感上的慰藉，杯水车薪。真正解决了大舅实际困难问题的，还是表姐郭容，她是真正"挑担子的人"。这期间她的内心、认识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大的变化，只是我从来没去想过。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幺舅妈灌输、塞进我头脑里的，也成了我固化的认知，致使我一直对她的印象都不太好。 现在想来，随着家境的变化，郭容表姐与她父亲之间的"父女大战"很快就结束了，就从大舅妈去世后，她还下来帮着做庄稼开始，说明她愿意"管"自己父亲的事了，父女间的"坚冰"在消融，心结一天天在解开。大舅也有一些改变，不再像年轻时一般气盛，火爆脾气。 五、 我父亲去世后，幺舅妈带着我们几姊妹到各处走走，散散心。父母都走了，从此后前路茫茫，不禁悲从中来。 路上，我要给大舅买点东西。幺舅妈嘱咐我不要买太好太贵的。因为中午郭容表姐要从岩上下来做饭，买好的东西他也吃不成，要被表姐拿走。我听了之后对表姐更没好感了。幺舅妈说，大舅家里来人，要带信给表姐下来做饭，不然来的人就要饿肚子。 这个时侯，幺舅妈一家对大舅来说，都还保持着生活上的优越和心理上的优越感。连她女儿我表妹的口吻，对她这个彭大哥也是”不屑"、"满不在乎"的。 跟郭容表姐一起来的，是一个50来岁的男子，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中等个头，给人很实在的感觉。幺舅妈向我介绍："这是彭大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彭大哥。听幺舅妈说，彭大哥是个石匠，有一个女儿，已经结婚，他已当外公。 表哥一直没有音讯，大舅一天天变老，老态龙钟。大舅已不能做庄稼了，后来他的庄稼，已经全部是郭容表姐和彭大哥两个人下来做了。表姐提出让大舅去她那里与她们一起生活，可大舅无论如何不答应。大舅一个人在家里，让人很不放心。喂的鸡，家里粮食被小偷偷去不说，大舅一个人时常去赶场，他走铁路上，耳朵又背，虽然没出事，但总让人为他担惊受怕，他反而是一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样子。大舅的事，就这样一直"悬着"。 几年前，兄弟新房竣工请客，郭容表姐和彭大哥来了。她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舅终于答应上她们家去了！我就曾暗地里埋怨过大舅，彭大哥已是一个老人了，还愿再找一个老人来养，这份福气，大舅可不要错过了哦！这是彭大哥心好，也是表姐郭容的"功劳"。表姐更黑更老了，但在我心里，表姐的样貌形象从来没有那天那么美好！ 而在郭容表姐刚与彭大哥结婚时，彭大哥就接纳了表姐带去的两个孩子，让两个孩子在自己家里生活，感受家的温暖，当时两个孩子都是成年人了，两姊妹又一次得到了父爱。后来江平成了家，江平妹妹出嫁了。彭大哥的美好品质和宽广心胸，也一定深深感染和影响了表姐郭容，使她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更有爱心，更懂付出，更有责任心，更懂包容，变得成熟，让人亲近、尊敬。 六、 最近，听一个表弟说，郭容表姐的儿子江平很争气，两口子在建筑工地上干活，一天要挣800~900到1000元。他有两个孩子，没有坏习惯，只抽点烟，不打牌，不喝酒，家里修起了楼房。我感到，这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与表姐郭容的变化有莫大的关系。一个人品德好了，心胸打开了，做人成功了，做事就会顺利，家庭就会和睦，孩子就会争气。小时候，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长大后，父母仍然是孩子的老师。这就叫"一顺百顺"。 而与表姐郭容相反的，是幺舅妈一家的境况。幺舅妈自从上面两老去世后，当了家。幺舅虽有文化但无主见。幺舅妈当家后，家庭一天天衰落。她袒护儿子的严重过错，与儿媳矛盾加剧，导致儿子儿媳离婚，幺舅和幺舅妈在家带两个小孙女孙子。最近，小孙女到了10多岁，有些叛逆，与爷爷奶奶闹矛盾，竟然自杀，缝了5针......幺舅妈让人把表姐郭容看得更清晰。 王良炬 2020年5月29日 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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