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少年穿过那片令人恐惧的苞米地

 望月舒文 2020-05-31

  

又是一个六一儿童节到了。看到孩子们在爷爷奶奶或是爸爸妈妈的陪伴带领下,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看到看到孩子们穿着新买的漂亮衣服,吃着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糕点美食……我禁不住想起五十多年前的那个六一儿童节。

六一那天,我们不到一百人的小学校举行了一场运动会。早上七点三十分,我们穿着白上衣、蓝裤子、白鞋昂首挺胸地走过主席台,并使出吃奶的力气高呼:“加强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上午运动会就结束了。我们都沉浸在意犹未尽的欢乐之中。

放学的时候,王老师悄悄告诉我说:你姥姥生病啦,她捎来三块钱,让你放学的时候去镇上医院买一种叫胃舒平的药。

姥姥的胃病又犯了,我原本快乐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打碎了。

在晴朗无际的天空下,中午的阳光像一个调到最大瓦数的灯泡散发出无穷的热能把大地烤熟了一样。鸟雀们停止了飞翔和鸣叫,昆虫们躲在荫凉里睡觉,柳树呆呆地矗立在河畔,汤汤的河水在它的面前缓缓流过,它都懒得看上一眼。

从学校到镇上,要经过一片苞米地和这条河。离河畔不远处的一片的苞米地,早晨还张开的叶子现在已经被晒得打成了绺。空气里氤氲着泥土和庄稼混合的气味,就如闷罐里一样窒息和闷热。

到镇上最近的距离就是穿过这片苞米地,但这地里只有窄窄的一条垄那样宽的羊肠小道。中间还有无数个水坑,说不准还会遇见毒蛇!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上禁不住冒出了冷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在这样酷热难当的时刻,一身冷汗的滋味可不是凉爽宜人,而是莫名的恐惧和无助的彷徨。我想到了躺在土炕上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姥姥,便立刻打起了精神。

为了穿过这片苞米地,我打着赤脚,把鞋提在手里。扒开一人多高的苞米秆才能隐约看到有一条羊肠小路向纵深延伸。人走在苞米地里,如同走进地道,在地下迷宫里穿行。前面一眼望不到边,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泞。不时有青蛙惊恐地跳来跳去,还有满身黑疙瘩的癞蛤蟆或蹲着不动,或不紧不慢地爬行。有青蛙的地方几乎都有蛇,蛇是青蛙的天敌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我很想穿上鞋,放下裤腿以防万一,可是,我还是犹豫起来。因为这双鞋是姥姥省吃俭用攒下的三块钱给我买来的。鸡蛋五分钱一个,那得六十个鸡蛋。三个会下蛋的小鸡也得下半个多月蛋;草莓五分钱一小碗,那得六十碗;韭菜两毛钱一捆,那得卖三茬韭菜才能凑够。

那时,我得了一种叫齁巴的咳嗽病,整日咳嗽不止。听说用油煎鸡蛋治齁巴,姥姥便决定用香油煎鸡蛋给我治病。一只鸡蛋在铁勺里黄莹莹地,香味弥漫在小屋子里。

“小啊,快趁热吃了,就不咳了!”姥姥一口也舍不得吃,看着我一口气把鸡蛋吃完。那一颗颗鲜红可爱的草莓,甜甜的酸酸的,可是怎么能够舍得吃掉一颗少挣2分钱呢?

头上是苞米叶子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脖子上和光溜溜的前胸后背上,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身上被苞米叶子尖利的叶片像刀子一样割划着。划破肉皮的地方被汗水浸透钻心地疼痛。

这还不算,怕什么来什么——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条大长蛇盘卷在一块石头上,挡住了我的去路。或者绕开它,或者给它赶走,我的内心剧烈地斗争着。终于,我捡起一块石头朝蛇砸去。那蛇没有想到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竟然有胆量跟它叫板。狭路相逢勇者胜,蛇很识相地左拐右拐逃走了。我从后面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只有名的毒蛇——“野鸡脖子”。

给姥姥的药买回来了,但是终究没有治好姥姥的病。她得的是胃癌。在那年的秋天苞米成熟的时候,姥姥永远地离开了我!

六一儿童节成了我无法释怀的心结。

我的少年时代穿过那片令人恐惧的苞米地,带着贫穷无助,带着苦涩的向往一路走来。

我常常在想:我们不应该忘记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我们不因该忘掉那个为穿衣吃饭犯愁的岁月;我们的教育应该抚今追昔,忆苦思甜,努力培养孩子的感恩心,因为不懂感恩的孩子再优秀也没有用,不懂感恩的人比狼还可怕!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